第二章

    沈笑薇用颤抖的手打开手机,去寻找顾白的联系人,可G的那一栏中空空,没有顾白这个人。

    沈笑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去回想,2013年6月28日……

    他们分手了,在毕业的那一天,她删除了顾白的联系方式,将带有他回忆的所有东西扔得干干净净。

    “沈笑薇,你站公司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进去,要迟到了!”

    沈笑薇扭头,看到的是当年和自己一起进入公司的柳梦。

    此时的柳梦,笑容明艳,马尾扎得高高的,笑起来梨涡便陷了进去,浑身洋溢着青春。

    沈笑薇看着她嘴巴张合间往前而去,似乎还在对自己说着什么。

    沈笑薇看向她的目光中,只有怜悯,之后的六年时光里,她会匆忙地结婚、离婚、打官司……她明澈的笑容会消散,就如向阳的葵花失了阳光,不再有生机。

    人们从沈笑薇的身侧穿梭来往,上班的高峰,所有人都是形色匆匆,只有一个她,静静站立在那,很是突兀。

    沈笑薇坐在办公桌前,盯着面前的白纸,顾白的手机号码她已写在了上边,她手中的笔敲打着桌面,一下,一下,一下……

    不过11个数字,沈笑薇还没敢去拨通。

    “小沈,这是我们这组的设计,你去准备下,待会开会要用!”安舒走来,说。

    沈笑薇的思绪被打断,接过安舒拿来的优盘,却盯着她。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回去休息,我和娜姐说,给你半天假!”

    安舒是沈笑薇跟随的设计师,经验丰富,对沈笑薇很好,只是他们共事的时间很短。

    短的只有寥寥数日。沈笑薇看了看掌心的优盘,问:“这是明华公司的广告设计方案吧?”

    “对,待会明华公司的经理会过来一起看。”安舒回答。

    沈笑薇摇头:“这个设计不行,明华公司的服装,他们最在意的是时尚型,但我们从舒适性着手,他们不会满意的!”

    安舒已转身准备离开,沈笑薇的话说完,她脚步停下:“可我们打探过,明华最注重的是产品舒适性。前两年广告,都是从这个方面深入。”

    “可他们今年换了总裁!”沈笑薇强调,气势根本不像是个刚进公司的新人。

    安舒拍拍沈笑薇的肩膀:“小沈,你还年轻!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那行,这事我让小柳去弄,你先坐。”

    安舒的背影消失在沈笑薇的眼中。

    安舒会因为这个广告策划而被辞退,那是有心人布的一个局。

    一切,和从前一模一样。

    安舒抱着一个大盒子离开办公室,只是经过沈笑薇的时候,她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不曾说,但神色复杂,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我……”沈笑薇说出了一个字,没再继续往下说。

    安舒对着她笑笑,继续望前,走得昂首挺胸。

    沈笑薇颓然地坐下,双手支撑在桌上,她盯着空空的电脑屏幕。

    她分明想改变这一切的。

    可有一种害怕,是从内心深处蔓延而出,若藤蔓,攀爬过她全身,将她束缚住。

    顾白的号码,安安静静地躺在纸上。

    沈笑薇不敢去打,如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她该怎么办?

    如那头传来顾白的声音,她又该怎么办?

    她回到了过去,但她要如何去扭转乾坤,改变结局?

    6年前的2013年,她是怎样的呢?

    是每天精神奕奕,充满活力地去上班,是浑身有着用不完的干劲,拼命往前冲?还是借此来忘记自己和顾白分手的事实?

    时隔6年,她再回到2013年,她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花开,看着叶落,看着云舒,看着日出……

    6年的时间,足够她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包括从珑,包括顾白。

    七月底,是沈笑薇的生日。

    从珑打来电话:“笑笑,我出差回来啦,陪你过生日好不好?”

    沈笑薇手机握得很紧,掌心全是汗。

    “笑笑,你听得见吗?你那是信号不好吗?喂喂?笑笑?”从珑在电话那头大喊大叫。

    沈笑薇的手松了些,低头答应,声音哑哑的:“好。”

    “那说好了,后天晚上7点,老地方见,不见不散!”从珑欢呼雀跃道,不曾发觉沈笑薇语气的不同。

    沈笑薇将手机缓缓放下,去回忆24岁那年的生日。

    她们去的是一家小巷里的烧烤摊,烧烤摊前有棵硕大的梧桐,树桩粗得得两个人合抱,梧桐叶片茂密,知了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拉得长长的。

    她们坐在梧桐树下举杯,喝了一瓶又一瓶啤酒。啤酒并不好喝,还不如可乐。

    只是从珑举着啤酒瓶那样豪气地说:“不就是个顾白嘛,笑笑,开心点,回头给你介绍好多帅哥,比林志颖还要帅!”

    骗得沈笑薇眼泪婆娑,拿着酒瓶咕噜咕噜往嘴里灌。

    那个晚上,从珑还送了沈笑薇一瓶香水,说是出差时买的,喷了更有女人味,沈笑薇带着醉意去笑:“从珑,你说有了女人味,顾白还会重新喜欢上我吗?”

    沈笑薇下班的时候,外边已经要黑了,她看了腕上的表:6点36分。

    出了办公楼,一股暖风袭面而来,整个城市,已经是华灯初上,她看车辆来来往往,有些迷失,不知自己究竟置身在哪一年。

    手机重新响起,从珑打来提醒:“我已经出发了,你不准迟到,要迟到,自罚三杯。”

    “好,我也出发了,我们……不见不散。”沈笑薇回答着。

    放下手机,沈笑薇慢慢挪步而前。

    她想见她?她能忘了,未来有那么一瞬间,从珑的车义无反顾地撞向顾白?她能忘了,顾白躺在那,浑身冰凉,没有一点温度?

    她想见她?她能忘了,他们从高中开始相识,在操场在教室肆意挥洒过的青春?她能忘了,顾白在与不在的时候,她一直在自己的背后支撑着自己?

    沈笑薇打起精神,准备往前而去。

    一个人影转身,很快地大步往前。

    沈笑薇急急下了公司门口的阶梯,朝着那个影子追去。

    沈笑薇的脚步不慢,可人影的速度更快。

    绿灯的时候,如潮的人流从斑马线过去,沈笑薇跑去,红灯亮起。

    沈笑薇累得蹲下来,捂着肚子大口大口喘气,他看着马路对面的人影,依旧往前。

    “顾白!”沈笑薇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那个名字。

    人影顿了顿,侧了半边身子,不曾转回,继续往前!

    绿灯亮起,沈笑薇跑得跌跌撞撞,那边的道路之上,人影早就消失不见。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一个键一个键输入心间盘旋已久的数字。

    旁边有熟悉的音乐铃声响起,沈笑薇循着音乐去看。

    人潮之后,顾白拿着手机,不曾按下接听键,带了些尴尬带了些怜惜,去看沈笑薇。

    沈笑薇扑过去,双手缠绕过他的脖颈,喜极而泣:“顾白,谢谢你,还在这里。”

    顾白特意从另一个城市赶来,只因为沈笑薇的生日。

    他想偷偷看她一眼,然后赶回去,从来没有想过会被沈笑薇发现,更没有想过沈笑薇会激动得不能自已。

    沈笑薇拥抱他许久,依旧不舍松开:的确是他,可6年之前,她一度以为那只是自己太过想念的错觉,一笑而过。

    沈笑薇说:“顾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顾白强行掰开她缠绕在自己脖颈的手,手捧过她面庞,抵上她的额头:“笑笑,我从说分手后的第二天就后悔了,笑笑,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沈笑薇能清晰感受到顾白身上的气息,不是病房里的冰凉。她说:“好!”

    他们手牵着手,漫步在喧嚣的街道之上。

    顾白给她买了冰淇淋,带她吃了披萨,去打了电玩……最终,小心翼翼说:“笑笑,等我,我那边工作积累了经验后,就跳槽回C城陪你,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沈笑薇抱着抓到的大娃娃,泪花闪烁地去摇头:“我辞职,去找你!”

    他们当初分手的理由,就是想要说服对方来各自的城市工作。

    可现在,一切对沈笑薇来说,都不重要了。

    顾白重新变得鲜活,会对自己笑,看向自己满是宠溺……沈笑薇唯一想要的,就是带着他逃离。

    让一切改变,逃离开这个城市,那样,是否之后的一切,都能不再发生?

    顾白诧异,不敢置信当初如此坚持要留在这个城市的沈笑薇会那样轻易地松口,仅仅因为自己赶来陪他过这样一个朴实无华的生日?

    沈笑薇从顾白望向自己的眼中看出了他的不可思议,她笑,重复了刚才的话语:“我辞职,我们离开这里。”

    顾白摸摸她的鬓发,带了笑意将沈笑薇揽了过来:“笑笑,谢谢!”

    沈笑薇接到从珑手机打来的电话时,她正躺在顾白的怀里。

    顾白已经睡着,发出轻轻的鼾声,可沈笑薇不敢睡,她怕就此一睡,醒来后一切恢复成了原样,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指尖缓缓划过顾白的眉眼、鼻尖、嘴唇、喉结……

    手机响的时候,顾白微微的蹙眉让她匆匆忙忙按住接听键,蹑手蹑脚去了阳台,确认了顾白不曾醒来,才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手机那头,寂静无声。

    “喂?”沈笑薇确认了来电人是从珑,“喂?从珑?你怎么不说话?”

    手机那头,似有风声,轻轻的,若水滴落池,滴答一下,落入了沈笑薇的心间。

    “从珑,对不起,我……我忘了,我们晚上还有约,我,我不是故意,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气好不好?改天,改天我再请你吃饭……”沈笑薇突然想起约饭那茬,赶紧道歉。

    手机那头,依旧不曾有应答,只是隐约,似能听到几声狗吠。

    沈笑薇心慌乱起来:“从珑,你……没出什么事吧?”

    手机那头,有很隐忍很隐忍的哭泣声,很小,很虚无,很缥缈。

    沈笑薇心一下凉了,嘴唇哆嗦:“从珑?”

    沈笑薇赶到她们越好的那家烧烤店的时候,店铺早已关门。

    整座城市已变得静谧,与日间的喧嚣热闹截然不同。

    大地陷入沉睡,梧桐树旁的路灯昏昏暗暗地亮着,将一切照得朦朦胧胧。

    “从珑!”沈笑薇用力去喊。

    声音在空寂的夜空中飘扬盘旋再散去。没人应答。

    沈笑薇再去拨从珑的手机号。

    一个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很远,可这声响穿透过静寂,传到了沈笑薇耳中。

    沈笑薇两只手齐齐抓紧手机,如抓着可以救命的稻草,循声而去。

    从珑躲在一条小巷子中,她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之中,环抱住自己,手机落于地。

    沈笑薇扑过去时太猛,摔于地,她顺势一跪,膝蹭破了皮,专心的疼。

    只是那样的疼,太过微弱。

    从珑嘴角破了,血渍已干,脸颊一侧有着淤青,衣衫不整,眼神空洞……沈笑薇已经伸出拥抱的手竟停在了那边,不敢往上。

    沈笑薇脱掉自己外边的衬衫,披在从珑的身上,目光看向别处:“从珑,我们回家,好不好?”

    沈笑薇将这件事瞒着顾白,将他遣了回去。

    她辞了职,搬到了从珑租的小屋,一心一意地去照顾。

    沈笑薇给她准备可口的吃食,为她洗漱,陪她谈天。

    一次,沈笑薇一个疏忽,喂的粥烫,可从珑毫无言语半声,就那样吞咽而下。

    沈笑薇眼泪大滴大滴落到了粥碗之中:“从珑,我该拿你怎么办?”

    那件事后,从珑仿若一个活死人。

    沈笑薇看着这样的从珑,去回想从珑该有的样子。

    如果,一切按照从前的轨迹,她的生活,会肆意而张扬,会精彩而多姿。她会因为一篇伤感的文字而泪流满面,也会一个小小的冷笑话而笑声爽朗……

    沈笑薇捧着那碗已经冷掉的粥,哭得不能自已:“从珑,对不起,我不该不来赴约,那边那样偏僻,常常会有混混,我不该没想到,如果我能够赶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对不起!我不该改变这一切,不然你就不会这样,从珑,对不起!”

    你相信,时间会倒流吗?

    你相信,一切还能回到过去吗?

    沈笑薇拿出手机,目光定格在上面的水晶球,慢慢闭眼。

    我相信,时间会倒流!

    我相信,一切还能回到过去!

    我相信,我能扭转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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