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上的渃舟不动声色的看着崔远山,她师弟手中的妖若果已吃了一个时辰了,每隔一会崔远山便尝一小口,他并不急着吃完,而是以极其缓慢的迅速品尝着。
时不时看看宗门的榜单,偶尔侧耳去听场中人的谈论,总之这心思分成了数份。
本就是半个拳头大的果子,哪里需要吃如此久,渃舟方才可瞧见了,崔远山将果子留了一半,没有核的那一半被他放进了储物袋,有核的这一半,他每吃一口,便要停下一段时间去回味。
或许是发现妖若果的价值,那一口下去,他明显发现自己的御灵术多了大半修行经验。
渃舟盯了他许久,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师弟你吃完了,别忘了将果核给我。”
“失去果肉的核,已没有了灵气,师姐要这无用之物作何?”
“这个你不管,给我便是了。”
渃舟的目光一直在崔远山手中的果子上,丝毫没有解释,崔远山见她对妖若果的核感兴趣,便将余下的果肉食个干净。
许是觉着自己吃过的东西,就这般交给师姐颇为无礼,他施法取了一团泉水珠将果核洗了洗,上头的水渍拭净后,才施法把妖若果的核立于渃舟眼前。
“我记得青宣殿旁,好像还有一处灵土。”渃舟问道。
“师姐是想将果核种下?”
“我可种不活妖若树,沈怀沂应该能……”
话说一半,察觉到不对劲之处,渃舟瞬间止了言,她发现自已探不道沈怀沂的气息,她将识域大开,观遍了择灵祭台,也没能寻到他。
“远山,你施法寻一寻沈怀沂的气息,看看是否能寻到?”
崔远山见渃舟面上急切,立刻闭目探了探,他只瞧见了苏致与青瓷,至于沈怀沂,若是出了事,尸首应该也能探到。
可如今的情况,是他完全消失不见,一点踪迹也探不到。
“师姐,我也无法寻到他,这小妖才刚结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的事?”
“我去看一眼,你在此等着。”
渃舟从古树跃下,闪身进了择灵祭台,出现在了苏致与青瓷面前。
“宗主怎么来了?”
两人颇为惊讶渃舟的出现。
“沈怀沂去了何处?”
“他说想一个人历练历练,方才与我和师兄分开了。”
这倒是像沈怀沂的性格,妖族的狐狸都喜独来独往,渃舟作为妖君,自然也了解。
苏致见渃舟神情不对,隐隐猜到了些许。
“可是他出了事?之前我将自已的魂玉给了他,若是遇到危险,他怎么不将玉捏碎?”
渃舟闻言,立刻有了寻到沈怀沂的方法。
“他的事你们两个不用多管,继续闯关就是,倘若遇上不可抵抗的惑魂,也不必拼命,宗门荣誉与自个的命相比,自是性命在前。”
渃舟说完,闪身去寻苏致的魂玉所在。
感应不到沈怀沂的气息,但魂玉完好,便有希望寻到他。
渃舟来到沈怀沂最后出现的地方,此处乃是择灵祭台最为荒凉的地方。
她所站之处,正是沈怀沂之前打坐修炼之地。
渃舟抬了抬手,妖力四散开来,她头上莫名多了个传送阵,渃舟抬头望去,见是诛魔血阵的场景,她更加疑惑。
来不及多想,她瞬间飞身进了传送阵。
妖宫的妖若树只余最后一棵,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能将其种活的沈怀沂,渃舟可不希望他损失在惑族十二城。
沈怀沂还不知渃舟来寻他,他正想着如何自救。
一直躲在山洞中也不是办法,外头的惑族魔物多了起来,他没机会走出山洞,只好朝着更深处走去。
这个山洞有些年没人来过了,蛛丝满布,积了厚厚的一尘灰,一步下去便是一个脚印,连鞋上也沾染了灰尘。
沈怀沂忍不住咳了咳,灰沫入了鼻,不由得难受起来。
这山洞比他所住的那一处妖族山洞还破,其顶还有一个偌大的洞口,若是下了雨,就无处可避了。
不过这地方倒是空阔,什么多余的物件也没有,只剩一个石床,山洞中处处是灰土尘沫,这石床却是白净透通,不染一尘。
沈怀沂想着,反正出不去,倒不如趁着空闲修炼,他身上的物件不多,只有渃舟给的那本功法和一颗妖若果。
妖若果只有第一次吃才能多五百年修行,之后再吃却是个普通果子,沈怀沂打算之后饿了做果腹之用。
他翻开功法,怎么也静不了心,白帝的法相太过厉害,他也想习得,可惜境界太低,短时间也学不来。
沈怀沂努力静下心来,坐至石床上,他运功传沿着周身的灵气,将妖丹润色了几分,功法初成,他的灵力变的格外的耀眼。
沈怀沂只觉山洞热的慌,明明顶上是空的,却见不得风,着实怪异了几分。
他叹了叹气,只叹自己运气不佳,在万里之外的择灵祭台,也能瞬移至此。
“小狐狸,你坐的可是我的床,快点给我滚下来。”
“你鞋子可真脏,我的白玉床都不干净了。”
沈怀沂被一道低沉的声音斥责了几句,他赶忙从白玉床上起身,他颇有几分委屈,这鞋履是他为见师父,今日才穿的,原本是一尘不染,上头的灰尘皆是进山洞才沾染的。
“前辈是谁?晚辈无意打扰,见山洞久无人居,便以为是无主之物。”
山洞格外安静,只听的到沈怀沂的回声。
那道声音没再响起。
沈怀沂只当是自己幻听了,正要坐回白玉床,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都说了不让坐,你怎么又坐下去了。”
说话的那人现了身,但并不是实体,只现出半道魂身,应当是在此殒命时残存的余念,仿佛随时都会散开。
沈怀沂也是听话,即便对方只是一道残念,他也没有违背她的意思。
眼前的女子见他知礼,话便多了起来。
她对沈怀沂颇有几分期望,在此候了两万年,才等来一个同族,她了却执念的心思并未藏着。
苦撑了两万年,已是大限,她没多少时间可等了。
“我观你也是妖族,那你可认识白泽山的小阿渃?”
“我住在麒麟山,没去过白泽山。”
女子的残念闻言,眼神变的涣散起来。
见眼前的妖族没见过她的小阿渃,她很是失望。
女子的残念也知自己没机会了,察觉到残念魂身又变得薄弱,她喃喃自语道:
“白泽山有几万棵妖若树,还有一池鲜鱼群,也不知小阿渃学会做饭了没有,万一饿着了怎么办?总吃果子也会腻的。”
女子的残念在担忧之下,身形愈发不稳了。
沈怀沂见她可怜,低声说道:
“我若还有机会回去,可以帮你去白泽山看看。”
女子的残念笑了笑,指了指近处的白玉床。
“这白玉床是我从仙族寻来,一直放在此地未动,你愿帮我,这仙床便送你了,在此物上运功,可保你升至分神境,就当是你愿去白泽山,我给你的谢礼。”
那道残念的笑意很浅,她望了望洞顶,似乎还有想见之人,她的目光中满是遗憾。
朦胧间仿佛看见了思念的人,她只道同以往一般出现了幻觉。
大限将至,她把握着最后的机会同沈怀沂说道:
“你去了白泽山,一定要同我的小阿渃讲,我没有食言,她要的未央花,我种在了择灵祭台,只有她能寻的到,我怕藏的不好,让人别人摘了去,所以种了似山海般的多,小阿渃见了……一定是欢喜的。”
“我会按前辈的要求去做。”
沈怀沂说完,再抬头时,却见残念渐渐淡化,应是了了残愿,彻底散开。
“沈怀沂,你在和谁说话?”
渃舟从洞顶飞身而下,借着苏致魂玉的灵力,这才寻到了他。
沈怀沂心头一喜:“师父,你来救我了。”
沈怀沂正想同渃舟讲自己的所遇,不知怎的双手不受控制的上前,抚上了渃舟的头,来回抚了又抚,像是舍不得移开手,指尖触及她额前的青丝时,沈怀沂被自己的举动惊住了。
这手怎么不听使唤了?
“师……父,不……不是我,我本意……绝不是如此,不知怎的就……”
渃舟面色平淡,扫了一眼他身后的白玉床,又看了看四周,方才的感觉太过熟悉,已有两万年未曾有过了。
她向来不喜旁人近身,方才未躲,是在沈怀沂身侧寻到了一丝细不可寻的妖帝气息。
那是她的娘亲,她怎会认不出。
渃舟急忙打开识域,想将那丝残念寻回,可惜已经完全散去了,方才那残念用仅剩的灵力,借沈怀沂的手抚过女儿的头,已了了最后的执念。
无执念的残魂,自是不会再存于世。
渃舟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心中却是悔了,若能再早一步,说不定还能见到那缕残魂。
都做了两万年妖君,她自然是极能掩饰心绪,渃舟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淡淡开口:
“方才之举,只当你是无心之失,往后切不可有。”
见渃舟没有生气,沈怀沂才放下心来。
“师父,我误入惑族十二城,在择灵祭台一无所获,怕是难以完成与师父的约定。”
渃舟的目光一直在他身后的白玉床上,细细去瞧,哪里还有什么山洞,当此处的结界消失,便只剩那张白玉床了。
执念所化的山洞,只为候一个同族,残魂没了,山洞便也没了。
这白玉床妖宫正好也有一张,见了相似之物,心绪再稳,也易乱开。
“白玉床归我,便当是抵了那个拜师的条件,无需你再去择灵祭台,我依旧会收你为徒。”
渃舟一眼就瞧中了这床,连目光也凝住了,怎么也移不开。
“怀沂见过师父。”
沈怀沂赶忙抓住拜师的机会,俯身一礼。
渃舟淡淡摆了摆手,正眼看向他,似想再寻到一丝熟悉之感,但已无一丝了。
“方才……你遇上了什么?”
“怀沂遇到了一丝残念,因是执念未了,她才幻化出了山洞在此等着有缘人,她说让我去一趟白泽山,寻到一个叫小阿渃的妖。”
渃舟猛的一怔,压下心中的触动,问道:“为何要寻这个妖族?”
“那道残念有一句话让我带给她。”
“什么话?”渃舟语气急了几分。
“她说她没有食言,已为小阿渃种了未央花。”
渃舟让人看不出心境,似在听着别人的故事,她淡淡看着诛魔血阵,随口说道:
“未央花比妖若树还难种,两万年前就灭绝了,哪里会有呢?不过是哄骗人罢了。”
“师父,她说了未央花在择灵祭台里头,一定没有骗人,执念所化的残魂,怎会去骗人。”
渃舟蓦地回头,多看了沈怀沂一眼,或许择灵祭台让他出现在此,也是为了将她引来。
可来了又如何?
她向来留不住自己在乎的。
渃舟背过身去,仰头望了望诛魔仙阵的阵眼,石盘上的纹路过了两万年依旧是赤色,她眼中满是复杂,眸子合上也未解心中的恨意。
“同我回人族吧……没有妖会喜欢这个地方,在你未入妖骨境前,永远不要踏足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