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的天平

    “你不明白……我有多爱你!”

    “我会找到你的,我保证……”

    雨声混合着男人神经质地嘶吼断断续续传来。

    受潮的烟花在一旁炸开微弱的花火,落幕后原地却只剩下老旧的电箱和路灯。扭曲的爱意顺着水流向暗处流动,沉积在柏乐的脚下,沾染了她的衣角。

    被押入警车前,阴郁的男子还在做困兽最后的挣扎,随即被一个警官毫不客气压制在水洼里。柏乐看着对方的面容逐渐隐藏在警车的单面玻璃内。

    即使看不见对方,柏乐依然能感受到他炙热的视线透过窗户朝这边看过来。

    刚被解救出来的柏乐身上披着不知道是谁的外套,坐在花坛上望着正下着小雨的天空发呆。

    人类不会飞,但却会和鸟类一样,在雨天坠落。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了吧?”目暮警部在一旁头痛。

    “放心吧,刑期结束前他出不来的,有意外的话及时联系警察,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柏乐叹气,这个话术她也是这个月第三次听到了。

    一位高瘦的警官在一旁核对罪犯的信息:“伊藤和野,26岁,男,目前就职于乌丸集团……”

    算起来,这是她这个月第二次被绑架了,还有一次是在电车上发现了一个尾随她的青年。她费尽周折终于逃到人流密集处,拜托路人报了警。

    电视播报中,米花町的案件频率确实要比其他地方高出很多,但是她这样也太倒霉了吧。

    柏乐来自于邻国,因为疾病在医院长大。好不容易治好了病,她却在办理出院手续时突然穿越到了东京街头。面对警官们查无此人的调查,只能谎称失忆。

    当她在地图上看到米花町和毛利侦探社的大名后,恍然发现,原来自己穿越到了一本漫画里。可惜的是,她只知道这是一个变小的名侦探的故事,对于具体的情节并不清楚。

    但无论穿到哪里,首先最重要的都是生存下去。她语言不通,也没有学历,全身上下只有一张刚刚办理的临时居住证,只能四处打工,生活过得非常艰难。

    手头拘谨的她只能选择在傍晚时候去抢购促销的便当,接着和日剧的女主角一样,坐在窗边不紧不慢地吃完晚餐,这是她一天难得的休闲时光。

    没想到,和她拥有类似习惯的还有一人。这个奇怪的青年并不像缺钱的样子,可他总是等到傍晚才进入便利店买便当,一买就是一天的量。

    他平时总喜欢把卫衣的帽子压得极低,柔软的黑发半遮住了眼睛,双手插兜,恨不得全身上下都裹在外套里。

    柏乐见过他很多次,两人就这样一来二去熟悉了起来。

    于是从某天开始,仿佛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柏乐每天傍晚都能碰见他,有时两人还会闲聊一下最近各自身上发生的事。

    了解了她的情况后,青年开始一点一点地教她日语,带着她了解这个国家。因为柏乐在穿越前还是一个没有独自生活经验的小姑娘,于是他也开始教她各种生活和社会常识。

    一段时间后,伊藤和野和她告白了,用的还是“以后让我来照顾你的生活吧”这样老套的话。

    完全没有准备的柏乐有些懵,下意识地拒绝了。虽然很感激他这段时间的照顾,但她的确对伊藤和野先生并未抱着那样的感情。

    没想到前几天她独自一人在街上走着,突然从拐角处伸出一张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再次醒来自己就被伊藤和野绑回了家。

    和野先生喜欢站在一边用一种黏腻又炙热的眼神看着她。他胃口好像很差,平时吃饭总要看着她才能吃进两口。

    他夜晚工作,总神神秘秘地在电脑前敲打些什么。各种蛛丝马迹表明,这绝不是什么见得光的工作,这个人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危险。

    庞大又繁杂的代码在他电脑上滚动,他每收到一封邮件,眼中总闪烁着莫名的兴奋和快感。

    “犯罪就是艺术,缪斯小姐。”他拉过柏乐,把脸埋在她的颈窝中,像吸猫一样乱蹭。

    “挖出别人背后的秘密很有趣,最有趣的是……给每一个人都设定好必定的结局。”

    柏乐本打算在他工作时避嫌,但他总会从身后环住柏乐,把她拉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就像把她强行拉进他的世界一样。他总说,他对她没有任何秘密,甚至告诉了柏乐他的电脑密码,也不管柏乐想不想知道。

    “你不能离开我。”他总是这么说道。

    “你是专属于我的缪斯,正因为你的存在,所以我书写这份艺术才会这么顺利。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就算不理解也没关系,我会和往常一样,一点一点重新教给你。”

    柏乐完全不想回应他莫名其妙的言谈,反正她现在认识的日文也不算多。但无论如何,邮件右下角反复出现的署名还是进入了她的大脑。

    ——ac科涅克白兰地。

    这是酒的意思吗?又为什么要用酒来代称人?

    不管怎样,伊藤和野都是一个相当危险的罪犯。柏乐十分清醒,并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

    柏乐在这期间一直没有放弃自救,可是时间都是她根据水杯的影子推算出来的,她根本找不到任何联系外界的方法。

    房间被伊藤和野改造成了完全封闭的状态,只有窗户旁透露出一点点光线。房间内除了一张床和日常用品外,什么都没有。

    他也很少出门,平时看她看得很紧。更是具有超乎寻常的敏锐,每次回家后会下意识反复确认有没有人跟踪,还会清理自己身上外出的痕迹,更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他是她遇到的三个变态中最难应付的,柏乐在他身上根本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她就这样差一点再也出不来了。

    一把伞微微倾斜在柏乐的上方,雨停了。

    “柏乐小姐,你没事吧?”伞下是女孩子担忧的脸。

    柏乐摇了摇头,用生疏的日语磕磕绊绊道:“谢谢你……”

    “我叫兰,毛利兰。”她贴心地放慢语速,一字一句介绍着。

    变小的名侦探一直在暗暗打量着这边的情况,一溜烟跑了过来。

    啊,是漫画的主角呢,这次多亏了他们发现了她传递出来的信息,她才能获救。

    “呐呐,大姐姐。”柯南突然向她搭话。

    “说起来,大姐姐好厉害哦,传递信息的文字分别用凯撒密码和栅栏密码多重加密过,如果不是右下角的图案提示了文字代表了国际象棋的位置,我……呃,我是说,毛利叔叔差一点就没破解出来呢。”

    “但是……我一直想不明白,大姐姐是如何把写着信息的纸条传递给外界的呢?”

    柏乐点着唇角,慢慢地措辞:“他每天傍晚都会出门买便当,我就把纸条放在了他的帽子里。这样子就会在走路的时候掉下来。”

    这谎撒的,这也……太漏洞百出了吧,刚说完柏乐就自己吐槽自己。

    “可是伊藤和野先生平时出门不是都会先戴上帽子吗,这样子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吧?”

    果然啊,柏乐叹气,这种程度当然骗不过名声在外的高中生侦探,她只能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

    “伊藤和野的卫衣帽子连接处是纽扣的设计,而不是抽绳,我就把纸条戳破后挂在了帽子下面纽扣上。他一出门就会紧张,并且平时在紧张时会不自觉习惯性收紧帽子,纸条就会在反复的摩擦中掉落。”

    “那又该如何控制纸片掉下来的时间呢?最佳的位置应该是伊藤和野出了家门后一段距离,但是又不到便利店的区间吧。”

    “单纯把纸条戳破后,掉落速度确实很慢。但是如果把纸条用水沾湿后,最多三四次摩擦就能掉落了。”

    柯南在一边摸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柏乐并不认为这个借口同样可靠到哪里去了。

    没错,这个方法太依靠运气了,并不好把控,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好运气呢?幸运女神也从来不会眷顾于她。更何况伊藤和野平时那么警惕,根本就不会被这样的小把戏骗到。

    可现在证据确凿,对方也并不了解伊藤和野。索性把一切都推给运气好了,这种无伤大雅的问题说明不了什么。

    至于到底怎么传递的信息,又是怎么实现这一切的……

    柏乐抓紧了外套的衣角,陷入了回忆。

    她当时真的认为自己再也出不去了,于是在绝望之下,她莫名其妙地拥有了一个异能力。

    柏乐称呼它为亡者的天平。

    埃及神话中,亡灵进入冥界后会遭到阿努比斯天平的审判。天平一端放着真理之羽,另一端上放着死者的心脏。如果心脏与羽毛重量相当,天平平衡,就可以与众神永生;若心脏比羽毛重,则会进入地狱。

    在使用天平时,遵守等价交换的原则,可以用一个事物换取等价的另一个事物。

    于是柏乐立刻拿起书房的钥匙,定下了第一条法则——把书房钥匙变为大门的钥匙。

    结果却失败了。

    柏乐沉思,这又是为什么呢?

    在反复试验中,柏乐终于发现,正如同心脏与羽毛的重量,换取的事物并不遵守金钱等价的原则,而是追求心理等价。

    所以……这不是和没有一样的吗?

    获得什么就必须注定要缺少什么,而且还必须是用相同重要性的事物换取。这个异能莫名带着一种黑暗残忍的气息。

    一天只能使用一次,不过成长性很好,在五天的实验中,突破到了一天能有两次使用机会。

    接下来,柏乐使用这个异能力开始了她的逃跑计划。

    终于,在多次的尝试后,有一条定律成功了。

    那就是——柏乐这次可以逃脱,但是迟早会被抓到。

    在这条定律运行成功后,她终于被破门而入的警察救出。

    这时她突发奇想,发现这其中有一个漏洞可以钻,那就是这其中并没有说明将来具体被抓到的时间。也就是说她会有一定的时间来面对下次的危险。

    其实,她也完全可以在被抓前反复使用这条定律,把被抓的时间无限往后延伸。等百年后她离开这个世界了,也就无所谓抓不抓得住了。

    现在比未知的劫难更加紧急的事情是,因为案件,她失去了本来包吃包住的工作。她看着早已扁扁的钱包,有些欲哭无泪。

    可恶啊,这个世界上的好日子都是谁在过啊?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好日子这种东西吗,她为什么活得这么难啊!

    现在这种时刻,柏乐原地做出深吸气的动作,然后疯狂收紧裤腰带子,这种被前人印证过的方法果然有效,但愿她能撑到下一次找到工作前。

    人不吃不喝的极限是多少呢,柏乐双眼有些无神,她这次可能要挑战一下人类极限了。

    她在晕晕乎乎的视线中,看到毛利兰带着不忍的目光:“要不我们收留柏乐小姐一阵子吧!”

    “柏乐小姐只比我大一点点,可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吧,而且还总是被卷入麻烦之中,她一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在毛利兰的强烈意愿下,毛利小五郎也没什么好说的。柏乐没想到毛利兰会突然提出这个结果,掩饰性地揉了揉眼角。

    现在的情况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也许她跟着主角就会安全很多吧。

    柏乐向着毛利小五郎鞠了一躬:“如果我找到工作的话,一定会把这段时间的房租和生活开销给补上的。”

    看她这样,毛利小五郎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尴尬挠了挠头,也没了什么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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