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读课上课前，庄嘉因拉着梁婧和她一起去高二七班给庄嘉乐送他落在书桌上的试卷。
时间紧迫，如果不能赶在负责早读的老师抵达教室之前回去，她们两个就免不了要站在班门口被盘问一番。
原本梁婧是不准备和庄嘉因一块去的。
——早读和第一节课都是语文，庄嘉因成绩好，就算迟到，语文老师应该也不会说她些什么。
但相较于其他科目，梁婧的语文成绩实在算不上好看，再加上她属于那种平常在校园里都会躲着语文老师走的类型，和老师的关系自然也算不上很好，要是被抓到早读迟到，挨一顿批是难免的。
可庄嘉因一说自己不是去干别的，是要去给庄嘉乐送卷子，梁婧就瞬间来精神了。
“我可真是太好奇了，真的，昨天那条表白墙下面的评论你看了吗？好多看见过转学生本人的人都在下面留言，说照片拍得不怎么样，本人更好看！”
两人手拉着手走在高一高二教学楼的楼梯上，空荡荡的走廊内灌满了读书声与初冬的寒风。
庄嘉因哆嗦着拽了拽自己身上宽大的运动校服外套，忽然觉得今早出门前套上这件厚实的高领毛衣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不知道这个话题该怎么接。
直接说自己昨天晚上碰巧遇见过那个转学生，本人长得确实比照片上好看？
不对，听起来怪怪的。
况且，按照梁婧这家伙的尿性，多半会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
如果问到她碰巧遇上的原因，再往下掰扯，很有可能会聊到昨天那帮小混混在巷子里欺负人的事。
……且不说别的，只就事论事，那又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事情，庄嘉因没兴趣和同学朋友八卦这些。
可要是她说自己没见过，顺着梁婧的话附和几句，到头来走到人家高二七班，却被梁婧发现她是在撒谎……
梁婧这人可能确实没什么坏心思，但这与她的大嘴巴属性并不冲突。
人言可畏，说出去指不定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呢。
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统统在自己脑海中演练了一遍，庄嘉因想了又想，最后磕巴着来了一句——
“是吗？那挺好的。”
闻言，梁婧咂咂嘴，一张脸垮成了小苦瓜。
“什么叫‘那挺好的’！？”她有些不服气，“我发现你和徐曼扬那家伙做同桌坐久了，都快被她给感化成尼姑了！对异性那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成功蒙混过关，庄嘉因脸上止不住地乐：“那你想要我怎么样？像你常看的宝岛偶像剧里那样，趴在高二七班的门框上，双手掩面，低声尖叫？”
说着，她一刻不停地学起了自己看过的偶像剧片段，双手捂脸，捏着嗓子，一副压抑不住的兴奋模样。
“天哪！梁婧你看啊！那个高二的转学生真的好帅啊！咱们学校的三大帅哥恐怕马上就要再加一人，变成校园F4了吧！啊啊啊好期待啊！”
话音落地的时候，两人刚巧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梁婧被庄嘉因这副小戏精的模样给逗得咯咯直笑，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抬手制止正演得上头的庄嘉因，一道疑惑至极的熟悉声音便突然从二人身后传来——
“你们俩……在这干嘛呢？”
这道声音对庄嘉因而言简直再熟稔不过了。
她停下脚步，下意识随着说话声传来的方向转头看去。
果不其然，此刻正站在她身后的，是原本应该在教室里上早读的庄嘉乐。
然而，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庄嘉乐身后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从昨天到今天，在庄嘉因这里，这个人已经有了无数代称。
转学生，小帅哥，还有那个只有她一个人偷偷在心里叫的——
狗狗眼。
庄嘉因愣了两秒钟，脑海中忽然闪过了自己方才当着梁婧的面大演特演的那出偶像剧戏码——
“那个高二的转学生真的好帅啊！”
……她刚刚是不是这么说来着？
庄嘉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那句疯话被听了个一清二楚。
不然根本无法解释那位长相堪称清纯的转学生此刻看向她时那种微妙的眼神是从何而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庄嘉因无可辩驳，只能在收回视线的同时恶狠狠暗骂了几百遍梁婧这个害人不浅的家伙。
显然，不只是站位稍稍靠后的狗狗眼转学生，庄嘉乐也听到了她刚才所说的那些屁话。
就在庄嘉因以为自家老弟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狠狠嘲笑她一番时，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
“我的卷子呢？”
庄嘉乐没有回头看跟在身后的新同学，也没有开口嘲笑庄嘉因，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朝与自己仅一步之遥的庄嘉因伸出手，平静地询问他那张卷子去哪里了。
“呃，这呢。”
虽然刚才那副花痴样只不过是自己夸张的表演，初衷也仅仅是逗梁婧玩一下而已。
但像现在这样一转头就碰上正主的情况，谅庄嘉因脸皮再厚，也不可能毫不尴尬。
因此，说话难得有些结巴。
只见庄嘉因支支吾吾地将手中那张卷子塞给从头到尾面无表情的庄嘉乐，下一秒便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似的，反手拉起跟在身旁的梁婧，与眼前两人擦肩而过的同时，着急忙慌地冲向了楼梯。
这简直就是落荒而逃，太狼狈了。
庄嘉因活了十几年，即使是父母闹离婚的那段时间里，她也从没有如此狼狈过。
可即便如此，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庄嘉因还是没忍住。
她侧过脸去，装出一副自己正在无意识左顾右盼的模样，先欲盖弥彰地看向空无一人的右侧走廊，接着又抓紧迈步下楼的那一瞬机会，朝左侧走廊望去。
走在前面的庄嘉乐已经有半只脚迈进了高二七班的班门，他似乎并没有觉察出丝毫不对，从庄嘉因的角度，只能瞥见一点点他垂着脑袋看卷面的侧脸，
至于她真正想看的那个人——
与庄嘉因略显刻意的动作不同，少年看起来似乎真的只是无意识撇过头来，他也没有想到两人的视线会在空气中产生摩擦。
眼神相撞，二人皆是一怔。
然而少年并没有主动躲开庄嘉因的打量。
庄嘉因也没有率先收回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清晨微弱的天光所加持，庄嘉因总觉得此刻的少年看起来并不像昨晚那般，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正相反，温暖的日光透过少年蓬松的黑色发丝，逐寸逐缕地轻抚过她的面颊，眯起双眸的瞬间，庄嘉因模糊地捕捉到对方那双清澈的狗狗眼中出现了一丝笑意。
就连空气中的尘埃似乎都停在了这一秒。
“走了走了！再不走迟到了！我可不想挨骂！”
然而，还没等愣神的庄嘉因反应过来，不知何时已经快她几步的梁婧伸手一拽，拉着庄嘉因的袖子便是一通狂奔。
于是，一晃神的功夫，那双略带笑意的下垂眼便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处。
庄嘉因脚上步子跟个不停，丝毫没落下，心却是完完整整地被留在了高二七班门口的走廊。
路上，梁婧一面狂奔，一面还不忘了絮絮叨叨地夸那个转学生是真的帅，不仅如此，打得还是现在最流行的那种白白净净乖乖牌。
叫她说，除了确实不好这一口的，还有徐曼扬和班长余想那种真尼姑以外，其余小女生一时为色所迷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换做平常，庄嘉因或许还会开玩笑似的接话调侃梁婧几句，比如问她所谓的“其余小女生”里是否也包含她自己之类的。
但今天庄嘉因实在是没有那个功夫。
说实在话，她也不确定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丝笑意是真的还是她一时间产生的错觉，但有一件事，庄嘉因必须得承认——
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被抓进了盘丝洞的猪八戒一样，借用梁婧的词，有一种为色所迷的快.感。
原本庄嘉因还以为自己这一愣神的功夫注定是要在早读课上当众迟到了，却不曾想直到她与梁婧一前一后错开几步冲进教室，给她们上语文课的姜老师也没有来上课。
高三的学生大多数都有身为高考生的自觉，即使没有人带早读，班里也依旧相当安静，读书的读书，写作业的写作业，大家各有各的事要做，没有人大声吵嚷。
直到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响起时，才终于有一名头发花白的女老师走进了教室。
庄嘉因认得她，是高三年级出了名的老教师，明年似乎就要退休了，现在正在带理科班的语文课。
可为什么会是她来？姜蔓呢？
庄嘉因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昨晚自己离开时姜蔓的神色。
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等她多想，那名女老师抱着课本，步伐干净利落地走上讲台，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嘴边的麦克风以及挂在腰上的小蜜蜂以后，出声道——
“今天你们姜老师请假，我帮你们班代一节语文课哈。”
说完，也不等学生做出反应，便道：“上节课你们讲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