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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低头看了眼手表，面无表情，修长手指拾起刀叉，切割那快沾血的牛排。

    白皙手腕上那只手表，是顶级奢侈品Time Elf经典系列，沾染了些许红酒渍，被她注意到之后，用指尖随意抹去。红酒是Violet Vineyards的珍稀陈酿，满桌的餐品不及此一瓶十分之一昂贵。缀满钻石的美甲指尖，轻轻拾起那杯，手腕轻柔懒散地旋转几圈，血液般的酒，滚过杯口的半抹唇印。

    身着Stellar Dream定制晚礼服上衣，黑色缎料紧紧包裹白皙身体，流光溢彩视觉冲击强烈——男人站在屏风后，远远打量着她，最后目光落在她宽松的牛仔裤和运动鞋上。他不禁皱眉笑：果然，自己是炮灰啊。昨天晚上他收到电话通知：28日晚上七点，金字塔顶端的富家千金麦小姐，约他出来见面。

    据说，她从今年年初开始就不断相亲。而自己，即使他们金家在两国都有钱有势，也难以企及麦氏的高度，何况他大部分时间混迹在万萨斯城大大小小的club。如果不是这次约会，他是不会专程坐飞机回来的。

    “Sorry to have kept you waiting.”男人将外套挂在椅背上，开始调整到平日里花花公子惯有的姿态，眯眼调笑，“很抱歉，航班延误，您知道的，外面下暴雨了。”

    女人懒懒地抬眼，“这场雨，是十分钟前开始下的，而你，是三个小时前开始迟到的。”

    “哦。”男人耸耸肩，无奈笑道，“被您发现了。”

    “你就是金哲。”

    “嗯。”

    “幸会。”

    “幸会。”

    女人神情淡淡的，指尖随意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声响：“随便吃点儿吧，我已经饱了。”

    “嗯。”

    “你知道的吧。”她抬眼的一瞬间，他感到心跳漏跳半拍，“我们只是走个过场。”

    朦胧又柔和的灯光从天而降，吸附在她面部轮廓边缘，镀上一层毛茸茸金边。喧嚣雨声似乎因她存在而渐淡，柔化，变成温暖含蓄的背景音。她切割着眼前的牛排，那刀刃穿过柔韧的肉质在银器上滑动的声音，唇红齿白细腻咀嚼的声音，酥酥麻麻雨点般落在他心脏上，变得如烤箱里面包般膨胀又松软。

    “怎么了。”

    女人看向他，微微蹙眉。

    “你和照片视频里不大一样。”他忽然笑了笑。

    女人轻轻皱鼻：“你什么意思。”

    “真人会更漂亮。”

    女人迟疑了一秒，方才的冷淡神情出现一丝裂缝，他能感觉她现在乱了阵脚，却强装镇定：

    “哦，谢谢。”

    “既然是走个过场，那不妨聊聊天吧。”

    他倒了些酒，与她碰杯，

    “那么多个，就没有哪一位让您满意的么。”

    “没有。”她露出忧郁神色，长长睫毛在脸颊投下阴翳，“我不想相亲。”

    “换个思路，就当交友了。”

    他开始找到平日里哄女孩子的节奏，渐渐如鱼得水，“Cheers.”

    “Cheers.”

    “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女人迟疑了几秒，点点头。

    他失笑，“很抱歉，我看出你的不情愿了。”

    “很抱歉，我身边像您这样的朋友太多，我不太想，再交一个。”她的话语实在耿直又无情，“吃完这顿饭，我们就好聚好散吧。您的来回机票我会帮您报销。”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和女人聊天时受挫。这种心情很微妙，导致他忽然产生一种别样的欲望。他盯着她看，盯到她眼底露出疑惑和胆怯。

    “谢谢你，麦小姐真的很慷慨。”他眯眼笑了笑，“麦小姐每天的娱乐消遣，就是花钱吗？”

    她愣了一瞬，随后反驳：“你恐怕比我更能花吧。”

    “不敢当，我想我肯定是被东方国的无良媒体抹黑了，”他耸耸肩，笑道，“是时候得给他们喂点钱了。”

    “抹黑？”

    “嗯，比如，你应该有听说过，我开赛车撞到人肇事逃逸的事情。”

    “嗯。”

    “实际上，那是我朋友借我的车出去兜风，出事后第一时间逃走，只留下我的车，还有我的车牌号。”他摊开手，面露无奈，“他欠了一屁股债，养活自己都难，根本拿不出赔偿款。我于心不忍，帮他付清赔偿。”

    “哦，所以，”面前的漂亮女人饮了口酒，眉眼仍然情绪淡淡，“我现在或许该夸你，仗义？善良？”

    “如果你这样夸，我也没意见，甚至会很开心。”他露出真诚一笑，勉强应付眼前这个出拳毫无章法的女人，“但是，我能看出你不开心。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么。”

    女人微微皱眉，面色惆怅，修长手指贴着脸颊，托腮轻叹，“我根本不想结婚。”

    “那就不结。”

    “可是，不行。”

    她摇了摇头，垂下眼睫。

    “不可能不结的。”

    “你在害怕自己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痛苦、无味地度过余生么。”

    她愣了愣，随后点头。

    他漾开笑容，“我能理解。”

    “你理解什么？你结过婚？”

    “我理解，和没有感情的人相处是一种酷刑。不过我的建议是，你可以把婚姻和爱情分开，选择不同的人。”

    女人微微眯眼：“什么意思。你在教我出轨。”

    “我可没有这样说。”他笑了笑，抬起双手，“婚姻是责任，负责是一种能量输出，持续太久总会感到累的，不是么。”

    她沉默不语。

    “而爱情，是彼此的能量输入。当然，得遇到好的爱情。”

    “我怎么知道，哪些是好的爱情。”

    “手。”

    “什么。”

    “把手给我。”

    他摊开掌心，笑，“我会一点点占卜。”

    她皱眉笑：“我不信这些。”

    他耸耸肩：“真的吗，这可是我在萨拉冉岛屿一个神秘古村落里学来的，有位巫师说我身上有神性，答应教给我占卜和巫术。”

    她露出嫌弃的表情，但还是将手了伸过去。

    当那只手落入他掌心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胜券在握：温热的指尖，从手腕处开始，顺着掌心的脉络，一寸又一寸，缓缓挪移到指尖。他好像感觉到她心里泛起的汹涌巨浪，即使脸上如何不动声色，但微微发颤的黑色蝴蝶般的睫毛，还是出卖了她。

    他的食指，在她掌心的爱情线上滞留许久，然后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她几根手指尖，放在鼻尖。

    “干什么。”

    “海洋，橙花，橡木苔。”他嗅了嗅，笑道，“Moonlight Whisper 03.”

    他终于看见她眼底浮现一丝愉悦的神色，嘴唇微张，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Twilight最新系列，月色低语，我很喜欢这个味道。”他又嗅了嗅，将她的手还给她，“我母亲的设计公司今年和Twilight有品牌合作，这一整个系列我都有自留。”

    他从她的目光里看出她已经放松警惕，于是更进一步，“我后备箱里就有，去停车场吗？如果你喜欢的话。”

    原本以为她会答应，或许至少是迟疑着答应，谁知她笑而不语，目光悠悠望着他，反倒让他乱了阵脚。

    “金少爷平常都是这么哄女孩子开心的么。”

    虽然被戳穿，但是让她脸上露出笑容，也不算太惨。他很快顺着她的话往下，“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么就不能送你香水了。”他托腮思考，起了几分醉意，“既然这样，那送些什么好呢。”

    “我什么都不缺。”

    “送你一场风吧。”

    “什么？”

    “邀请你坐我的副驾，兜风。”

    他从裤兜里拎出车钥匙，好在先前看了眼窗外的天气，“雨停了，海边赏月。”

    他原本以为她会拒绝，这场短暂约会就此结束，谁知她忽然点点头：

    “走吧。”

    赏月只是他随口胡诌的一句，谁知雨停后，天上真的出现一轮月亮，简直就像是上天为了挽救他这一局故意来帮忙。离开餐厅，他开着车，和她开上了去往海滩的高速。她将窗户完全打开，海风呼啸刮过，她闭上眼，脸上落满月光丝绒。她忽然变得健谈，开始在风声和引擎声里大声倾吐自己这段时间过得有多不愉快。她不想再相亲，不想再作为父母的待售资产，不想再假惺惺地捏造高贵姿态参加大大小小的盛宴。

    行驶半小时终于看见沙滩，他原本打算将车停在岸边，忽然她说：

    “把车开到海里吧。”

    “什么。”

    “把车开到海里。”

    “怎么了？”

    “我叫你把车开海里！”

    猛然间一脚油门，他真的鬼迷心窍般照她所说的那样，冲进了海里。

    车头迎面击中一阵海浪，浪花炸裂开来，从两侧窗口涌入又倾倒在他们身上。车内瞬间被海水浸没一半，他立刻清醒，拼命倒车，将车子倒出浅滩，后退十几米最后撞上礁石墙。

    却只是短短十秒。

    他摸了把脸上的海水，勉强稳住心态，忽然听见身边有咳喘。她弯着腰，捂着嘴，试图咳出刚刚呛入的几口海水，发丝被海水浸透，湿答答滴着水。他下意识伸手去抚拍她的背部，忽然她抬头看向他：

    “我们刚刚算殉情了吗。”

    心脏好像忽然抽离胸膛，他惊愕几秒，忽然伸手捏住她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