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听人说,死后听觉会最后消失,赵酩月觉着此言不假。此时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身躯,也睁不开眼皮,但耳边仍能听到一浪高过一浪的怪异而悠扬的曲子。她在混沌中极力分辨这苍凉的音色究竟发自何种乐器,想了一分钟,也可能是一小时,终是没能辨别出。

    “下马车”,低沉的声线突然在赵酩月耳后响起。

    赵酩月心里一哆嗦,但身体却全然动弹不得。可奇怪的是,几秒钟后,她的双腿竟然真的随着这句指令往马车下迈。这种感觉太诡异了,仿佛她的灵魂被植入到机器人的身躯中,但很明显遥控器不在自己手中。

    也许是下马车的动作略微激活了全身经脉,站稳于地面后,赵酩月发觉自己已经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四肢,但除了眼珠子全身仍旧动不了。

    眼珠子?赵酩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睁开了双眼,只不过睁开与否没有太大差别。罩在她头上的装饰精美的厚重兽皮隔绝了全部光线,赵酩月仅能从自下而上的微弱荧光判断此时天色已晚。

    视觉与听觉恢复后,头脑也越来越清醒,赵酩月终于后知后觉明白自己没死。那辆呼啸着飞驰而至的豪华跑车没能将自己撞死,反而将自己撞进了另一个世界。

    也就是说,自己穿越了。

    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让赵酩月如此笃定的原因简单到可笑,如果不是穿越,按照当时对方的车速自己应该零碎着躺在医院急诊室。

    不知是刚穿过来脑子反应慢,还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脑子不太好使,赵酩月隐约觉得思维好似不受控制,时不时就会跳出一些奇怪的想法,比如此时她突然很想吃一颗苹果。

    “随我走”,熟悉的低沉男声从身侧响起,之后赵酩月再一次不受控制抬腿地往前走。这种感觉真的太糟糕了,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穿越成了人偶娃娃。

    “跪”“抬头”“举手”“转圈”......

    低沉的男声一一下命令,赵酩月的身躯无法反抗,只能一一执行。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过了大概两小时,她就在声声道喜与叽里咕噜中被“送”回房间。

    声声道喜是恭祝新婚,叽里咕噜是某种外语或方言,赵酩月能听懂前一种,所以说她穿成了新娘子。按照常理来说,身旁一直贴近给她下达指令的就是她的夫君?相公?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朝代,自然也拿不准称呼。

    总之,今日是她大婚。

    这真是......猝不及防。赵酩月独自一人坐在屋内无所事事,脑子里跑马灯一样闪过万千念头,有父母好友,有未完成的学业,有床垫下还没鼓起勇气交给学长的信,间或还闪过一条“我觉得明天会下大雨”。左等右等也没等来自己的新婚丈夫,但是等来了自己的“手脚”,赵酩月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好似自己身上的魔咒在逐步消退,她艰难地尝试了几次,终于一把将头上的兽皮扯下,入目景象离谱又合理。

    确实穿越了,但又看不出朝代。看屋内整体木质结构以及深红色的窗沿房梁像是宋朝,但随处可见的兽骨、弯刀、弓箭、松石、玛瑙等又实实在在显出野性,稍欠规矩似的。

    赵酩月低头打量自己,虽说不是大红喜服,但也能看出确实用心装扮了。衣襟袖扣全部嵌着莹润的玛瑙,连靴子上的一圈毛缕都坠了银铃铛。赵酩月苦笑,看来自己还穿成富贵人家的小姐了。她咬牙站起身走到东南角的梳妆台前,还没等坐下看看自己这一世的脸,门口由远及近响起脚步声,赵酩月用尽全身力气再次坐回床沿,盖好装饰繁复的雪白兽皮。

    “吱呀——”

    门被大力推开,瞬间涌进大团夹着风霜的寒气,随后有人进屋并且回身关门。赵酩月一动不敢动,只盯着兽皮下方不足方寸的光亮,从阴影判断来人坐在了屋内正中矮桌旁的圆凳上。

    苟全性命于乱世,一句耳熟能详的话却在此刻萦绕在赵酩月脑海,活下去!

    本以为来人,也就是她所谓的丈夫会按照情节发展过来“掀盖头”,谁知赵酩月却在听到一声深长的叹息后,从方寸光亮中目送自己新婚丈夫的影子推开门孤身走入寒冬。

    这一等就是一整夜。

    待赵酩月再次睁眼时,准确的说是被敲门声吵醒时,已是第二天早上。无论在什么时空内,酣睡过后总是爽利的,赵酩月感觉身上松快不少,她看了一眼门外模糊的身影,决定起身开门。

    “小姐,睡得好吗?”,门一打开,一个梳着双发髻的小丫头就热络地探头问。

    赵酩月语塞,“额......还好”。

    小丫头探头往里瞧了一圈,发现屋内果真就自家小姐一人,不由扁扁嘴,却又不敢多说,只招呼赵酩月洗漱,并且句句提醒小心别摔倒,别磕头,别乱动湿了衣裳。

    赵酩月闻言照做,却又忍不住疑惑,难不成古代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到了如此地步?

    小丫头一边用温水拧帕子给赵酩月擦脸,一边嘀咕:“小姐,不是我挑姑爷,哪有洞房花烛夜不在一个屋睡的,这脸面上都过不去呢!要是咱家老爷知道了,定然要发火!”

    赵酩月不习惯被人这么伺候,欲接过帕子自己来,却被小丫头把手按住,“小姐,我来吧,等下你又弄一身水,这是上好的云锦,别弄脏了”。

    “玩水!!冰冰凉的水!!!哈哈哈!!!”

    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念头突然如锐器般扎向赵酩月的脑神经,深呼吸压制住这离奇的想法后,她恍然大悟了小丫头的话,看起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平时没少玩水。

    “你叫什么名字”,赵酩月斟酌开口。

    小丫头蹦蹦跳跳反问:“小姐,你又不记得我啦?我是小瓜呀!”

    “小瓜?”,赵酩月笑问:“女孩子怎么起这样的名字?”

    被叫作小瓜的丫头噘嘴,“还是小姐给取的呢,说什么瓜甜,所以管我叫小瓜”。

    赵酩月眼珠子一转,“那我叫什么?”

    “小姐叫赵酩月呀!”

    一颗小石子穿越时空与距离,从2010年的赵酩月眉心砸向了千百年前的赵酩月的后脑,原来这具身体也叫赵酩月,怪不得。

    “那你随我,就叫......碧云吧”,赵酩月仿佛懂了这冥冥中的安排,浅浅笑开。

    获得新名字的小瓜乐得东倒西歪,“太好了太好了,以后我就叫碧云了,省得他们总笑话我!”,随后碧云脸色一变,眼神中尽是惶恐,“小姐,你.......”

    赵酩月看懂了小丫头的欲言又止,主动解释道:“昨天睡了一觉,感觉脑子清醒了呢。”

    碧云闻言松了一口气,重新拿起银梳子给赵酩月梳头,“看来那白胡子太医还真没说错,成亲后小姐的病情会轻不少,我还以为是行房的意思呢,没想到真的是成亲就会好~”

    碧云大概14、15岁的样子,老神在在学大人讲话的样子逗笑了赵酩月,“你懂什么行房不行房的,小丫头不害臊”。

    碧云大抵自己也觉出羞,红着脸跑去取胭脂。“呼呼——”窗外忽然狂风大作,主仆二人都循声望去,只见刚还大亮的天光瞬间被乌云笼罩,不一会儿就下起了细密的雨丝。隆冬飘雪的景象不常见,二人都呆望向被水珠溅得噼啪响的窗沿。

    碧云定了定神,一边嘟囔着“怎么还下雨了”,一边往赵酩月脸颊扑粉。怕暴露太多,赵酩月不敢一一问出心中所想,只再问了一句“我夫君叫什么?”

    碧云小丫头眼睛亮晶晶,还以为自家小姐开窍了,“逐烯,咱家新姑爷叫逐烯,是青戈部落下一任的族长呢!”

    “逐烯、逐烯......”

    赵酩月无意识地喃喃,也不知这位到底是人是鬼,但不喜欢她这位新娘子是肯定的了,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都不来见一面。

    话说,这位少族长也不禁念叨,碧云刚走没一会儿,就带着一身酒气晃悠悠地来了。刚一推开门,赵酩月的第一反应不是抬头看人,而是感叹一句不愧是少数民族的酒,确实烈。隔着几米远都能闻到吐息间浓重的酒气。少族长依旧一言不发背朝赵酩月坐在昨晚短暂坐过的矮凳上,赵酩月以现代人的目光审视自己“夫君”高大挺拔的背影,再结合刚才背光下的匆匆一面,觉着自己不亏。

    她移步绕到逐烯面前站定,想做个自我介绍,话涌到喉咙口又咽回去。逐烯宿醉未消,若不是知道有暗哨盯梢,恨不得一辈子不踏进这间所谓的婚房。当初布置时,他不顾喜婆阻拦,以部族传统为由,硬是没在屋里挂大红色的帷幔,为的就是自欺欺人。

    逐烯在大漠有青梅竹马的恋人,却娶了大宋国师赵向泉的女儿赵酩月。

    逐烯是青戈部落下一任族长,也是被送到大宋的质子。十年前,大宋铁骑踏进部落,随后族长决定将长子送往京城当质子以表忠心,就这样十五岁的逐烯来到了大宋京城的一处别院,一住就是十年。

    十年间,除了每年一次的上朝觐见,他从未踏出院子一步,也再未见过曾与他心意相通的女孩——古娜。

    十年前的分别时,他和十三岁的古娜都天真的认为过不了多久就会团聚,没成想十年弹指一挥间。

    部族的逐渐壮大引起了宋仁宗的不满,为敲打不足两个月前仁宗亲自为逐烯赐婚——赵国师的庶女赵酩月。

    按说这是一件好事,无论是对青戈部族还是对逐烯本人,都是高攀。但问题是,赵酩月是“癫”的。

    京城权贵人所共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有个傻闺女,虽然长得不错家世也好,但能攀上亲的人家也非富即贵,就算结亲不能光耀门楣,那也没人会愿意娶个傻子。但这正合仁宗的意,于是昨日二人大婚。

    迎亲的队伍绕着京城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城中西南角的三进三出宅府,因逐烯的身份敏感,连个牌匾都无。

    为了突显气度,仁宗特意嘱咐大礼可按照青戈部族的传统来办,新婚夫妻俩穿着兽皮做的外袍在马车里绕城一周。赵酩月被兽皮做成的盖头蒙着,但逐烯的脸不遮不掩,看热闹的百姓任谁都要叹一句这丫头也算有福,相公帅的哟!

    赵酩月虽说是小妾所出的丫头,又是个傻的,但毕竟是国师的闺女,嫁妆堆了满院子,连陪嫁的丫鬟小厮都有二十来个,把本不算小的院子显得拥挤不少。

    逐烯看着就烦,偏又不敢对着这些贴着黄布的箱子发作,以欢庆的名义拉着与自己一起被送来的表哥擎苍喝了一夜酒后,在擎苍的催促下踏进用于新婚的内院。

    本以为当个质子已经够窝囊,没想到竟还会被侮辱至此!再想想还在大漠等着自己的古娜,逐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新婚妻子。

    所以他确实这么做了。

    但不是杀,而是毒。

    逐烯有一个宋仁宗不知道的本领,他会巫蛊之术。这不是青戈部族的秘密,而是逐烯与奶奶之间的秘密。老太太是善蛊毒的游医,五十年前在大漠迷路,偶遇了逐烯的爷爷。但巫蛊之术需要天赋,这天赋隔辈遗传给了逐烯。出大漠之时,逐烯已经偷着学了个七七八八,但除了老太太之外,无人可知。

    部族少族长的身份激发了逐烯被折磨到所剩无几的自尊,于是他提前给赵酩月下了“乖乖蛊”,一令一动确保不会在大礼上被人笑了去。

    但他想要的却远不止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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