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走廊上的灯光并不算明亮，但白榆还是看清了那张被上天眷顾了的脸，当她余光瞟到其旁边那位被套着黑色头套的人，眼神微动，这人难道是警察？
“队长？”陈木槿见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传来了询问的声音。
秦不周敛眸，然后轻轻扫了一眼白榆身后的人，便没再停留。
白榆站在包厢门口，看着从她面前经过的人的背影，不免起了几分好奇的心思，她肯定自己没有记错，为首的那个男人就是之前在心理学家大会穿着工作人员衣服被她问路的人，可现在，她是目睹了逮捕罪犯的现场？
而她面对这个男人，那种莫名的既视感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白榆感觉自己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侧身看向秦芷欣，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圆溜溜的眼睛都眨了眨。
啊，白榆抓住了脑子里即将溜走的记忆尾巴，他和秦芷欣长得有七八分的相似性。
“白榆姐，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秦芷欣感受到一股炽热的目光，呆愣地问道。
“嗯。”白榆回了神，抬手在对方的脸上轻轻抚了下，“有根睫毛。”
秦芷欣感受到温热柔软的手指擦过自己的皮肤，乖巧站好：“哦，谢谢……”
“芷欣啊。”两人走在走廊上，白榆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好奇，说道，“你有没有发现，刚才从我们面前经过的那几人，最前面的那个人和你长得很像？”
秦芷欣闻言，收起了自己发送信息的手机，笑着说道：“哈哈哈是吗？这还是我第一回听见有说我和我哥长得像的，以前听得最多的都是说我长得像我妈，我哥长得像我爸。”
“所以，刚才那位是就是你哥哥？”白榆的好奇心很快得到了满足。
“嗯嗯，是啊。”秦芷欣看着白榆，撇了撇嘴角，说道，“我哥是部队里的人，具体是在做什么我也不清楚，反正一年到头我都没几个时间能见着他。”
“那你们刚才怎么没有打个招呼？”
“看样子，他刚才应该是在出任务，他说过，在外面遇到他出任务的时候，看见他也要当作不认识。”秦芷欣无奈道，“应该是怕影响到什么吧。”
“原来如此。”白榆点头。
“嘿嘿，不过我哥刚才那样子，还是挺帅的诶，白榆姐你说是吧？”秦芷欣猝不及防地转了话题，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此话一出，白榆的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张脸，没有犹豫，她发出了肯定的声音：“嗯，是的。”
“唉，这长得帅其实也没啥用啊。”秦芷欣想起自家爸妈的心事儿，叹息道，她朝白榆靠拢了些，状似交头接耳一样，说道，“白榆姐，你是不知道啊，我哥今年都二十八了，居然连女朋友都没有谈过，如今我爸妈都快急死了。”
“？”白榆脑袋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这种事儿为什么要告诉她？
“真的！姐，你别不信，我悄悄告诉你哦，我都有理由怀疑我哥性冷淡了。”
白榆被秦芷欣这坑哥的样子逗笑：“小心你哥听见了来找你说道说道。”
“哼，反正他不知道。”秦芷欣挽着白榆的手，身形一僵，好了她闭嘴，若他哥知道了她铁定药丸。
白榆见状勾唇一笑，与秦芷欣一并往外走，期间她不由自主地转头朝后面看去，刚才那些人离去的方向，早已没了人影。
*
城郊的一处森严建筑，楼内灯火通明。
一辆黑色商务车经过严格的检查后从大门那条唯一的道路驶了进去。
【妹妹：哥！你什么时候能回家呀？咱们都多久没见了啊，还有，老妈天天打电话唠叨我，我都快要烦死了，你赶紧回来拯救我！】
秦不周的目光落在手机上，随后简洁地回了个消息：快了。
车子已逐渐放低了速度，在他准备关闭手机的前一秒，却鬼使神差地发送了一条消息。
【今晚和你一起的那个女生，是谁？】
“队长，到了。”方礼的声音从前方传了出来。
秦不周抬眸，目光穿过车前的挡风玻璃，落在车外站着的几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人身上，沉声道：“下车。”
几个被抓捕的人仍然戴着头套，秦不周押着人率先拉开车门走了下去，其他人立马跟上。
前方等候着的人大步走了过来，为首一人持着抢，在秦不周面前站定，身姿挺拔语气沉静：“长官好。”
“你好，一共抓捕四人，进行交接。”
那人打了个手势，其身后穿着同样制服的人便在大家的注视下走近，陈木槿看着秦不周的侧影，退到了一边。
“队长。”郭斯蒙将车里的东西拎了过来，“就这些了。”
“嗯。”秦不周点头，随即看向对面的人，“这些是现场缴获的东西，还有从他们身上搜下来的物品。”
“明白。”
“好了，那我们的任务就到这儿了。”秦不周说完，刚准备转身离开，便被对方叫住了。
“秦上校请稍等，宋指导吩咐，请您现在去见他一面。”
秦不周脚步一顿，随即道：“知道了。”
“你们先回去吧。”
陈木槿闻言，比了个“OK”的手势，丝毫没有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的意图：“走走走，回去睡觉了。”
忙活了一晚上，她现在上下眼皮都要打架了，此时身心放松下来，她连上车的姿势都不忍直视了几分。
五分钟之后，秦不周敲响了大楼内的某一扇门。
“进。”一道雄浑厚重的声音传出。
“老师，您找我？”
秦不周反手不轻不重地合上门，朝坐在椅子上的人走去。
“来啦。”这位穿着旧式西服的老人放下手中的钢笔，抬起头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过来坐着说。”
“听说你们这次的任务，还牵扯出了几桩刑事案啊？”
“嗯，都与王晓平脱不了干系。”
“哈哈哈你们这次，办得不错！”宋之山眼角堆起了皱纹，语气是忍不住的赞赏，“看来我当初果然是没选错人呐。”
秦不周无奈道：“老师，你叫我过来是？”
“哎呀，你这孩子，还是这么个急性子，你老师我就单纯地想看看你不行啊？”宋之山倒了杯茶，放在秦不周面前。
“是吗？”秦不周道了声谢，随即挑了下眉。
“唉，算了，每次都唬不了你。叫你过来，确实是有件事儿，这个需要你亲自去办。”
“什么事情？”
“卓上科技的总裁，苏乘御，下周要去沃托参加一个为期十天的人工智能技术交流大会，我们需要你和你的队员，暗中对他进行监控和保护。”
“任务？”
“收集一切可以收集到的信息，并且保证他的安全，记住，不要暴露你们的真实身份。”宋之山严肃起来时的表情，不熟悉他的人便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秦不周慢条斯理地将茶饮尽，茶杯底部碰撞到桌上，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响声：“知道了。”
“就是这个事儿？”他看着宋之山，神色放松地说道。
“嗯，就这个事儿。”
“行，时间不早了，您老也早些休息吧，别学着现在的年轻人老熬夜。”秦不周起身，将椅子挪到原处。
“嘿，你小子怎么现在比我这个老头子还爱唠叨呢。”宋之山看着他，刚才严肃的表情俨然已经变了副模样，“诶等等，听说你爸妈现在很操心你的人生大事啊？”
“嗯？”秦不周往外走的脚步一滞，回头便看见了宋之山盯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恶趣味。
“你那老父亲前两天还在和我抱怨呢，说你都到这个年纪了，还是孤零零的一人，他可劲儿着急了。”
“他的话，您就当没听见吧。”秦不周有些头疼，如今被催婚的潮流居然也让他给赶上了。
“那怎么行，你爸和我可是有过命交情的人啊，他儿子的事儿就是我儿子的事儿，我可不能不上心。”宋之山笑眯眯地说道，“小秦啊，最近我有个学生来拜访我，说到了他手底下一个颇有天分的学生，特聪慧，据说人长得也是乖乖巧巧的，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秦不周脑瓜子嗡嗡，声音透着无奈：“谢谢，我不用了。”
“不用？怎么，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
秦不周的几秒沉默给了宋之山莫大的喜悦，他声音都高亢了几分：“真有了？哪家姑娘啊？有照片给我瞅瞅？”
“……没有，老师，您就别跟着我爸瞎操心了。”秦不周敛着眸子，掩盖了一些没人能看懂的情绪。
“那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唉！你小子——”
秦不周动作迅速地关上了门，隔绝了屋内老师的尾音，走廊上的白炽灯光将这里的每一处照得无处遁形，他微微垂首，睫毛在眼睑下留下一片阴影。
喜欢的人吗？
他有。
半年前，军区医院。
黄昏的霞光照射在白墙上，不知不觉地爬上了一只修长的指尖，病床上坐起的人听见开门的声音，抬头望了过去。
“老师。”
秦不周见到来人，不免露出了几分意外之色，他不着痕迹地将手上拿着的一张绘有鲸鱼图案的纸揣回了衣兜。
“小秦啊，身体感觉怎样了？”宋之山关切地询问道。
“没什么事儿了。”秦不周刚准备下床，便被宋之山制止了。
“诶，不用下来。”宋之山站在床前，背着光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感慨。
“老师，您怎么来了？”
“唉，你小子啊。”宋之山叹息一声，弯腰坐下道，“受伤这么大事儿都不和我们这些当长辈的说一声，要不是我去你们队里找你，都不知道你居然进了医院，话说你这次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秦不周注视着面前这位年过六旬却仍然精神矍铄的人，老实说道：“让您担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出任务的时候替人挡了一枪。”
宋之山闻言，蹙眉道：“你啊，别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儿。”
秦不周无奈地牵起嘴角点了点头，回想起此前的这件事情，他现在居然感到了些许荒唐。
当时他正带领着队员营救一群被恐怖分子劫持的科考人员，前面的一切行动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可就在即将营救出人质的时候，一名科考人员耳后的纹身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与此同时本应已被击毙的歹徒却再次射出了子弹，直奔那名科考人员而去。
秦不周承认，他当时久违地心慌了，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他挡下了那枚子弹。
所幸，人质都安全无恙。
而等秦不周确认那个纹身后，他明白，是自己看错了，那名科考人员耳后的纹身，只不过是和他记忆中的长得相似了些，并不是那个人。
“幸好这次不严重，要是有什么事儿，看你怎么和你爸妈交代。”
宋之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秦不周回过神来，默不作声地叹息道：“麻烦您这事儿就不要告诉我爸妈了。”
宋之山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
“小秦啊，我这次来找你，其实也是因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您说。”
宋之山眼神幽深，沉声道：“你知道‘一号组织’吗？”
“听说过一点，好像是你们国安局的一支队伍？”
“是，但是现在，这支队伍已经不存在了。”
秦不周闻言一愣，宋之山脸上的严肃让他明白这可能不是他应该过多询问的。
“国安局现在急需一股力量来替代‘一号组织’，经过长时间的考量与商谈，我们与军方达成了共识，从内部选取合适的人才，组建一支特殊的队伍，代号‘默’。”宋之山的声音沉稳有力，“我希望由你来担任这支队伍的队长。”
“……”秦不周沉默了一瞬，直视对方，“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小秦，作为曾经的老师，我是最了解你的，你从来不会违抗命令。”宋之山露出了点笑意，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你的上级已经批准了。”
秦不周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拿出了一张调令。
“以后我就是你的直属上级，而你的队员，全部交由你负责。”
秦不周思索了一下，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应该已经有二十年了吧，如果按照他最原本的生理年龄来算的话，他都已经忘记自己活了多久了，一个又一个世界，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最终他带着所有的记忆来到了现在这副身体八岁的时候，直至现在，他看着自己如今二十八岁的样貌，心想，这个世界好像是他活得最久的一次了。
“其他队员是什么人？”他没有理由拒绝。
宋之山神色松动，站起了身，说道：“之后我会将所有人的资料给你。”
“嗯。”他微微点头。
窗外的夕阳已经快要完全消失了，秦不周清晰地感受到衣兜里那张贴胸放置的纸，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上上个世界，废墟掩埋了她的身躯，而他，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