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真微妙。

    夏洛特一个人坐在那个崭新的小坟包前，在渐渐西沉的落日下安静地坐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像是一点都不悲伤。

    或许她早就知道这个时刻会降临，所以早在心理准备好了。

    准备好和以前妈妈姐姐准备好的宁静的一切说再见。

    哥谭的晚风并不温柔。

    天空中的水汽已经逐渐深重起来，逐渐地压在了她的皮肤上。可夏洛特却觉得，这里没有家里那么冷。

    或许是因为经纬度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她在家中的墓园里只有一个人，而现在，有人陪着她。

    “我以前觉得孤单的时候，会躺下，然后把脸贴在地上。”

    夏洛特说：“这样我会觉得，我离妈妈还有姐姐更近一些。”

    “上帝。”不远处的老管家听到这句话，意识到她发现了自己，快步走向前，将手里的斗篷盖在了她身上：“现在已经开始冷了，夏洛特小姐。”

    夏洛特抬起头，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但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阿福叹了口气：“那我会在远一点的地方，随时等待您的召唤。”

    阿福站得更远了一些，这让夏洛特感觉到了一点自在。

    她跪坐在阿瑟娜旁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喜欢这个世界。

    不单单是看起来这个世界的她备受优待，还因为当她降临时就感受到的、这个世界盎然的生机与欣欣向荣。

    这种氛围很难描述，但她最大的感受就是，她不用活着来支撑一个世界的运转。

    她不再有这种压力了，相反，她无比的轻松。她的灵魂仿若能随时升到空中，俯瞰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又仿佛可以沉入地底，感知一切生灵运动的轨迹。

    当她深深呼吸，陷入了冥想时，整个世界都近乎成为了她的工具。只要她动了一个念头，那么整个世界都会无所不用其极地让它实现。

    这世界，为她臣服。

    在那一瞬间，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如同电流过遍了她的全身。终于，她体会到了她生为“起源”的幸运。

    那根本不是因为她身上能够足够延续世界的生命力，起源真正让她感到幸运的地方，是她在这个世界里，成为了规则本身。

    这，才是真正的她。

    夏洛特的身体有些发麻。

    她看着自己的指尖，看着她有些无法控制的身体。

    那胆大包天的意识让她自己都觉得震撼，而她抬起手，身上的斗篷也随之飞舞起来，围着她在风中绕着圈。

    就好像代替她在起舞。

    “原来我应该是这样的。”夏洛特叹了口气：“原来……妈妈和姐姐不教我魔法是因为这个原因。”

    连全知全能都不能囊括她的本质，一旦掌握了魔法的本质，那将与残破的宇宙格格不入。就好像，一个最新版本的软件无法在10年前的电脑上安装，一旦强行运行，必然破烂的电脑会死机。

    所以，干脆就不让软件开始测试，又或者，让软件自我学习如何适应那台破电脑。

    夏洛特想到了那根魔杖，那根姐姐送给她的魔杖。

    不知道，那根魔杖……它还好吗。

    “哇喔，我差点忘记了这个破烂。”

    夏洛特刚刚还在说着要实现露塔斯的愿望，转头就又想起了别的，伸手勾了勾，过了半天，一个断成了两截的树杈子就出现在了她手里：“这东西残留的是你们这个世界的能量，我想是这个世界的‘起源’留给这个，”她指了指自己：“学魔法用的吧？”

    露塔斯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大姐说，这个可以帮助她更好地掌握魔法。”

    可惜的是，这个魔杖被弄坏了。

    夏洛特会很伤心的。

    “虽说不伦不类，但是有点我们那个世界魔杖的雏形。”

    一道金光闪过，破破烂烂的魔杖已经焕然一新。哪怕露塔斯没有凑近也能感觉到，那上面蕴藏的，这是一股截然不同的、蓬勃的力量。修好了魔杖的黑袍巫师把魔杖丢给露塔斯，歪头：“拿起来挥一挥，这个仙女棒会让你心想事成的。”

    露塔斯接过，差一点就没有拿稳——那上面的魔力浑然，在触手那一瞬间震动了一下，完全不是露塔斯能够掌握的。不仅如此，魔杖因为能量的附着而发烫，那热度让露塔斯也有些不想触碰。

    但……露塔斯的确有一个特别想达成的愿望。

    “你真的没有骗我吗？”露塔斯第一次犹犹豫豫地问：“如果骗我，我真的会难过很久。”

    “一个奥·古跟我撒娇，你认真的？”夏洛特看起来很嫌弃：“我是看在对她好的人着实不多的份儿上才来的，不信我就还给我！”

    露塔斯心定了定，轻轻地，优雅地，挥动了大姐的魔杖。

    黑色的空间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崩塌，与之相对的，是天空的景色。

    碧蓝色的天空绚然如烟花，如同奔腾的河流在阳光下折射着璀璨的神光。街道上的人都愣住了，被那五彩斑斓的天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

    好像是第一次，地球被轻薄的柔纱所笼罩。那养育哺乳了无数生命的星球，也被人小心安放在了柔软的匣子里。

    又或者不仅仅是地球，而是整个宇宙。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正在扇区巡逻的绿灯侠才发现了不对，宇宙缓慢死去、逐渐衰弱的精神在一瞬间被不断地刺激，健壮得如同被重新塑造了一般。

    他是知道的，他们的宇宙不行了。

    在漫长的巡逻中，他看到无数星球如同缺水的树和渴死的鱼一样枯萎腐烂，但作为绿灯侠他无能为力，只能尽量阻止疫病的发生。

    但现在呢？

    他眼睁睁地看到脚下干涸的水道有了湿润的触感，龟裂的大地内，有液体逐渐漫延，清新的湿润带来了泥土的腥气。

    这颗星球，在逐渐苏醒。

    而能做到这些的，他只知道一个人。

    “抱歉，兄弟。”绿灯侠向同伴发去消息：“我要回地球一趟。”

    “你回来干吗？”

    超人来到瞭望塔，看到的是蝙蝠侠正在电脑前伏案工作，很是意外：“虽然我听说了一些事情，但是……是不是，嗯，你该先去看看那孩子？”

    “我抓不住那孩子，又或者说，其他世界的那孩子。”蝙蝠侠没有给超人打哑谜：“看起来是当时触发了什么魔法，将……光明宇宙的夏洛特换过来了。”

    超人瞪大了眼睛，很明显一时半会儿没法接受：“光明宇宙的——那是不是？”

    “我尝试过了，但……那孩子不太想跟我交谈。”蝙蝠侠闭上了眼睛，长出一口气：“她说她来这儿准是没发生什么好事，所以要亲自去看看发生过什么。”

    “她……康斯坦丁没拦住她？”超人很疑惑。

    “康斯坦丁拦不住她。”蝙蝠侠顿了顿：“我也不会魔法。”

    “这就是会魔法的好处。”

    夏洛特有点洋洋得意地听着附近人们连绵不绝的惊呼和尖叫，有点显摆地说：“我姐姐第一次来我那儿的时候也放了个大呲花，当然她那个黑魔标志更酷炫，但我这个更好看。”

    露塔斯仰着头，身上的皮肤因为这奇诡瑰丽的景色而一阵阵地颤栗着：“你该不会谋划很久了吧。”

    “我只是想体会一下当时姐姐的心境。”夏洛特抬起头，笑得像只猫咪。

    露塔斯：“那你的感受是？”

    夏洛特咧开了嘴角：“爽爆啦！”

    她的笑容那么灿烂，不逊天上翻滚的虹色。

    露塔斯看得愣了一下，她心里一动，在想如果是夏莉这样笑，会是什么样子。

    “好了，不跟你说别的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夏洛特说：“顺便，遇到卢瑟的话别跟他废话，先打一顿。没错的。”

    露塔斯还想问明，但夏洛特一挥斗篷，黑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如同她出现时那样。

    她去哪儿了？

    这不重要。

    露塔斯继续着现场勘查，最终发现了一堆铅盒。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打开一看，绿莹莹的光芒差点刺瞎她的双眼。

    是氪石。

    她合上了铅盒，心想黑袍巫师说得果然没错。

    卢瑟真是该死。

    拿出手机，露塔斯刚想给蝙蝠侠那边通讯，Dark Grey上接连不断地弹出消息。她皱着眉想要打开，但App却卡死了手机。

    “威尔逊警官，刚刚重案组来了电话叫您回去！”一个片警跑了过来：“刚刚接到消息，有29个人死了，根据报警时间来看几乎是同时死亡！”

    ！！！

    露塔斯头皮发麻，看着手机，她在脑中搜刮着一个信息。

    哥谭城里，有多少个“异常”？！

    “261157人。”

    黑袍巫师出现在了静谧的房间中。

    躺在轮椅上的年轻女人差点跳起来，而被数据线固定在了椅子上的男人有些意外，本能地伸出手臂，想把身边人护在身后。

    “好了，你们是……我半个哥哥的朋友，而且也是在做好事，我不会对你们下恶咒的。”

    夏洛特甩开帽子，露出了自己的脸：“就在刚刚，我把夺舍的都杀光了。不用感谢我。”

    她把异常杀光了。

    露塔斯冲回GCPD，只是大致一扫受害人信息，就知道刚刚那挥动的仙女棒不只是彩色天光那么简单。

    她铲除了所有异常。

    心情激荡地握着拳头，露塔斯忍住了所有想向神明叩拜的念头。

    谢谢你，夏洛特。

    谢谢你，驱散了我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