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是放了春假之后被卢瑟接到大都会的。

    那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比如两个哈珀的死以及因此生出的风波，还有白袍超人过来绑架夏洛特，以及……十年后的提姆·德雷克的造访。

    他一直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他完全没有出面。

    他并不想因为这些打扰到他和爱丽丝的相处，就如同……

    “……爸爸，阿斯特拉还好吗？”爱丽丝仰着头看她：“我感觉她……很难过。”

    “她需要成长，爱丽丝，”卢瑟温柔地说：“而成长，注定要经历苦难。”

    年幼的小女孩眼睛定住了一会儿，不知道她是不理解卢瑟话语中的冷漠和残忍，还是哪怕知道也无动于衷。她又把目光放在屏幕上，指着其中一个人。

    爱丽丝很笃定地说：“他说谎。”

    “好孩子，”卢瑟拍拍她的头：“你猜对了。”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几小时前，夏洛特受了委屈，打电话给露塔斯告状：“露塔，我这么重要，可是没有人真的尊重我。哪怕说得好听的达米安，他也在打听到了我的秘密之后毫不犹豫地将我出卖给了蝙蝠侠！”

    但那情报的确很重要，露塔斯帮着夏洛特骂了两句，心里暗搓搓地想，如果是她的话，也会通知夏洛特的监护人。

    但会用更委婉的方式。

    而更令她心惊的是，她为了糊弄塔利亚随口编的故事，达米安竟然也编出来了。

    这不太对。

    似乎是露塔斯的沉默过了头，夏洛特心里也生出一股沮丧来：“你也觉得达米安这样做是对的吧，露塔。我感觉到了。”

    Holy.露塔斯心里暗道不好，果然，夏洛特开始了日常沮丧。

    “你是不会懂的，像我这样的情况，像我这样的处境，像我这样的尴尬——你退无可退的时候还能回到夫人身边，可我呢。我……我去哪儿？”夏洛特问：“爸爸都不管我了，我就算回伦敦，也只是对着一圈坟。”

    她哭腔越来越重，在忍不住大哭的前摁掉了通讯，还关了网线，一头扎倒在沙发上大哭。刚哭没两声，她坐起来，发现阿瑟娜没有像往常一样冲过来蹭她，舔她的眼泪。

    阿瑟娜——她还没被接回家！！！

    夏洛特猛吸两大口气，四处找了找，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落灰的魔杖。她看着魔杖，努力回忆起用魔法的状态，顺利地开了一道空间之门。

    毛茸茸的小狗现在正在某个房间内，这房间陈设很简洁，像是临时住所。阿瑟娜趴在枕头上，耳朵竖起来，一转头看到了她的老母亲涕泪横流地扑过来。

    “我的宝宝——！！！”

    阿瑟娜：“——嗷！！！”

    “唔哇QAQ！！！”

    杰森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拧掉花洒匆忙擦了擦，裹上衣服刚出门，迎面就被高音嚎叫直穿入脑！他吓得退了一步，才发现那个寄养许久拖着不接孩子的家长出现了。

    他知道发生了一些事情，而经历了这些的人也有了些变化。她明显瘦了一圈，头发也变短了许多，而且看起来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生机勃勃的感觉。她当然最开始是胆小的，容易应激的，但她却还是保持着一些好奇心和进取心——比如会帮卢瑟去做点试验和项目，完成得很好，接着开始做起了更多。

    她在探索世界，用自己的方式。

    可现在不一样。

    夏洛特抱着狗，看着整整齐齐，神态却好像被暴雨淋过的落汤鸡，还是找不到躲雨的地方要继续淋一晚上的那种。这是杰森，无论哪个杰森，都没有见过的状态。

    他，或者他，都在此刻升起了一股必须直视的、巨大的同情。

    “夏洛特，你还好吗。”杰森保持着一个比较中庸的距离，问：“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夏洛特仿佛没有听到，她一直在哭，哭得那样伤心。

    就好像失去了一切。

    “抱歉，我打扰你了。”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夏洛特总算是哭够了，又或者说她哭光了最后一丝力气，顶着已经开始肿的眼睛抽搭个不停。杰森给她拿来了水、冰袋和坐垫，看着她喝了半杯，把冰袋放在眼睛上，又催促她跪起来，把垫子放在她屁股底下，再让她坐好。坐稳之后，夏洛特在冰袋遮住了半边脸的情况下，瓮声瓮气地道谢：“谢谢。”

    “没事。”杰森瞥到在旁边躺着，同样没了半条命的阿瑟娜：“谢谢阿瑟娜吧，我毕竟没帮上什么忙。”

    阿瑟娜闻言立刻跳起来，飞快地钻进床底下，趴着，闭上了眼睛。

    喂，那可是你妈。

    杰森对着阿瑟娜招招手，想把她叫出来。但往日召之即来的小柯基此刻决定装死到底，一动不动。

    “谢谢你哦，帮我多养了那么久。”夏洛特说：“因为我……遇到了一些情况。”

    “我听说了。”

    杰森表示理解。当然，这些情况不是他去跟蝙蝠系打听的，他只是自己有一些情报网上的渠道，可以通过一些不太对劲的表象不断缩小范围，最后排查出准确的人和事实。他在夏洛特没按时去国会山报道开始就觉得不对，层层问下来后，他推测出了一个结果。

    “那你应该知道，另一个世界的超人把我绑走了。”夏洛特又抽了一下。

    “嗯我——嗯？！”杰森一个激灵：“什么？你不是被蝙蝠侠保护起来了？！”

    夏洛特也被吓了一跳，眨巴眨巴眼睛：“没有。”

    她看着杰森不太对劲的脸色：“你还要听吗？”

    “啊，啊，你说。”杰森想了想：“要不，你在这儿把晚饭也一起吃了？我给你叫麦当劳？”

    夏洛特想了想，点了点头：“我要，我要最大的那个汉堡，要，要中份薯条，两盒麦乐鸡，一杯圣代两杯奶昔。”

    杰森眼皮跳了跳，接着看到小姑娘透过肿胀的眼皮观察她。

    夏洛特：“我吃得太多了吗？”

    是有点，不过那不是重点。

    杰森挠挠头：“是新地，不是圣代。

    是的，那不重要。

    夏洛特坐在杰森用两把枪，一块木板搭建起来的小茶几上，一口一口地啃着汉堡。她吃得很斯文，吃着吃着就开始掉眼泪。

    “对不起，”她把吃的咽下去之后才说：“我不应该再哭的，可是我就是，觉得很委屈。”

    她刚刚已经倾诉了绝大部分的事情，身体好像被掏空了一样。她想她应该已经发泄够了，可她管不住自己。

    “是这样的，委屈……是一直会存在的。”杰森坐在一旁，伸手摸摸她的头：“它不是跟人发泄过，或者……复完仇就会自动消失的。哪怕你觉得已经放下了，但它会一直在暗处潜伏着，在某些时刻跳出来刺你的心。因为……发生过的事情，是不可能抹消的。它带给过你伤害这个事实，也是。”

    就比如他自己。

    他感觉他对蝙蝠侠复仇成功，可是他依旧在想起被小丑囚禁、殴打、虐待的时候，哪怕已经身处另一个时空，也依旧浑身发冷。

    当时的委屈感袭来，他依旧是那个只能看着铁栅栏外景色的那个无能为力的濒死少年。

    他还被那个梦魇镇压者，哪怕他已经报了仇。

    他走不出来。

    “杰森。”夏洛特感觉不对，爬过去，伸手挥挥：“你还好吗？是让你想到了什么吗？我们，我们不说了吧。”

    “没事。”年轻男人反应过来，笑了笑：“我没事。”

    “可你笑得像要哭出来一样。”夏洛特望着他：“我就知道。”

    “嗯？”杰森问：“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懂我的感受。”夏洛特说：“在这个宇宙里，最能理解我的就是你，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她说：“只有我们都知道……我们是异乡人。”

    是这样的，他们都不是应该存活于这个地球的人。

    偏偏，他们都知道彼此的身份。

    夏洛特是可以提前走的，但她还是在这里哭了。

    她知道杰森会耐心地陪伴她、哄着她、开解她的。

    她也知道杰森喜欢她。

    她在杰森有点意外的眼神里靠在他胸前，额头顶在了他锁骨上。从浴室里匆匆出来的年轻男人即便是过了一阵子还是在散发水汽，混合着一种，夏洛特还挺喜欢的味道。

    “我其实知道你会难过，但我为了自己开心，还是对你发牢骚。”夏洛特感觉杰森很僵硬：“对不起，谢谢。”

    “没什么的。”杰森声音闷闷的：“我……很高兴能做这些。”

    夏洛特抬起头。

    在她的鸳鸯眼中，倒影的是杰森线条分明的下颌，还有他抿紧的嘴唇，直挺的鼻子和慌张的眼神。

    他甚至不敢直视她。

    这种状态夏洛特见过的，在罗伊，后面更名为威尔·哈珀的少年身上。

    她确定了什么，坐直了一些，凑上去，想亲杰森的脸。

    但，她被挡住了。

    “别，夏洛特。”

    杰森的手臂横在她面前：“别这么做。”

    “你讨厌我吗？”夏洛特问。

    “我不讨厌你，夏洛特，我……甚至是喜欢你的。但，我不知道是我喜欢你还是他喜欢你。”

    杰森说：“而且我也知道，你……”

    “……你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