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
夏洛特清醒的时候，下意识还以为是在家里，侧脸发现枕头略硬，而且有股人味儿才感觉不对。阿瑟娜踩着一双男生的大腿扑到了她怀里，鸳鸯眼抬头，看到一双蓝眼睛有点无奈地看向她。
“……对不起哦。”她声音低了下去，小小的，细细的：“真的抱歉。”
“没事。”对方言简意赅：“快到了。”
航班一路很是顺利，连个颠簸都没有。夏洛特难为情了一下，感觉旁边的大男生都没说什么，也就不好意思再矫情了。三两下把阿瑟娜卷回被子里，没一会儿，夏洛特就跟那个年轻妈妈换回了位子。
拜拜。她对杰森挥了挥手，乐颠颠地与年轻妈妈聊了两句，回到了她的位置。
这样挺好的，杰森。
大男生对自己说。
这叫归位。
有一个小插曲的飞行就这样地结束了，杰森落地后慢悠悠地走在相对靠后的地方，心想头等舱早就已经坐车走了，那么接着就随便找个地方住下，等卢瑟把返航消息给他。他以前没来过伦敦，现在可以好好逛一逛。
听说泰晤士河的天鹅很凶。
难得觉得休息时间可以好好利用，杰森还在努力规划，一抬眼又看到了那个小鸳鸯眼——她趴在栏杆上，正在好奇地看着不远处的几个人。那些人吵吵嚷嚷，举着横幅，神情激动地在对围观的路人散播着什么。
靠近了之后，杰森听清楚了。
“匿名博士触犯神明！”
“恶魔降临！人间毁灭！”
“打倒那些妖言惑众的‘科学主义者’！”
“他们才是巫师！”
……
夏洛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还拿出手机来拍了张照片发出去。她眯起眼睛，像是在辨认夹起来的海报上写了什么。
“看这些做什么？都是疯子的无稽之谈。”杰森忍不住迈了两步上前：“你总不会相信他们那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吧？”
“嗯？我是不信啦，”夏洛特笑笑：“可是那些人举的例子对普通人其实很有吸引力，不是吗？”
她指着海报说：“有些人声称在D.A.的平行宇宙理论文章出现之后，互联网上有不少声称自己的亲朋好友性格大变的案例，还有人自称自己一觉醒来就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些人认为这是D.A.是恶魔的化身，假借科学之名作法，将来自幽冥的恶鬼召唤到了人间——你不觉得听起来还挺唬人的吗？”
杰森：……
杰森：“你不会想告诉我，你相信他们吧？”
“不是，我就是觉得，如果我真的不了解，而且还是一个虔诚的教徒的话，我真的会信的。”夏洛特一手抱起脚边的阿瑟娜，一手在空中画了一个三角形：“能够理解科学的人本身就是有限的，而能够科学地理解科学的人更少。用科学理论解释世界，越向上，其实就越需要各种各样的客观条件，所以能看懂D.A.文章的人，说实话，只有金字塔尖的那些人而已。但宗教不是。”
她歪头：“不，宗教学不是，但宗教是——它不需要严谨的、经过训练的客观思维和头脑，用几本书、几个故事和好坏之分就可以解释整个世界——它的已知和未知。这对知识分子不友好，但对普罗大众还是喜闻乐见的。因此，如果D.A.真的对宗教产生了威胁，那么某些警告说不定会成真呢。”
杰森皱皱眉：“网上那些？”
他已经搜到了不少。
“算是吧，还有一些别的。不过这不重要，我还有时间。”夏洛特rua了一下阿瑟娜：“不过我现在要回家了，谢谢你原谅我旅途中的冒犯，先生。”
“呃，等一下。”杰森叫住了夏洛特：“我能不能问你……如果以你的角度看，那些所谓‘来自地狱的恶鬼’……是好还是坏呢？”
夏洛特表情淡了下来。
但她应该没有生气。
杰森感觉得到，她目前的面无表情，其实是在思考他的问题，并且在想如何回答。不过几秒，她开了口。
“首先，我不认为，所谓的‘恶鬼’真的是‘恶鬼’；其次，无论是根据现有的科学认知还是魔法理论，都没有大批量地将全球各地随机的人变成另一个人的……怎么说，这不应该是成功的。”夏洛特有些困惑：“如果真的能成功，那么肯定需要一种介质。但我……啊不，但目前学界尚未发现呢。”
啊，有保密意识，但不多。
杰森点评着。
“最后，从我个人来看，如果所谓的‘恶鬼’真的是从别的时空来的，那么他们一定不是自愿的，又或者……有一些不得不来的理由。”夏洛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这不应该被视为‘罪恶’。因为事物有两面性，令人畏惧的存在，在反面或许可以成为一些意料不到的转机？”
夏洛特看向杰森：“对吧？”
大男生必须要承认，自己被夏洛特的话抚慰了。
或许不能抚慰很久，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心里根深蒂固的愧疚和罪恶感减轻了一些。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来：“那个……”
“——嘿！那位小姐！”
年轻妈妈抱着孩子，从后面追过来，手里攥着什么：“刚刚，刚刚那个可爱又善良的小姐，她，她刚刚不在这里吗？”
杰森回过头，原本站着夏洛特的地方空无一人。他手里原本拿着的手机，是想存她的电话的，但……她已经消失了。
“怎么了？”杰森出于好心，问。
“呃……说来很惭愧，刚刚那个小姐把座位让给我时，发现我的宝宝在哭，所以就把自己桌上的项链当做钟摆给她玩。刚刚我还回去了，放在了桌上，但……”年轻妈妈很难受：“……我的孩子又把它抓过来藏在了襁褓里，我才发现！”
说着，年轻妈妈把口袋里的项链拿了出来。杰森眯眼看了看，感觉眼熟，但是不确定。
“我刚刚看到您在跟她说话，我想您应该是认识她吧？”年轻妈妈很着急：“我，我们现在还要转机，我联系不到刚刚的机组，这东西应该很贵，我也不放心随便放在机场的寄存处或者交给工作人员……”
“给我吧，我来转交给她。”杰森想了想：“需要我把身份信息给你，以后方便你联系确认吗？”
那年轻妈妈爽快地答应了，将项链往杰森手里一塞，抱着孩子拉着拉杆箱就冲过去赶飞机了。临走前，她不忘回头对杰森喊一句。
“谢谢你boy！也替我向那位小公主问好！她是个天使！”
性格真莽啊。
但是眼光倒很准。
杰森撇了撇嘴，微笑。
心情同样好的还有红罗宾。
他收到了大小姐的回复，表示感谢他替自己关注反科学教的动态。以此为契机，两人甚至还聊到了宗教与政治、口号和选票，甚至要一起预测下次大选的结果。
提姆：【刚刚迪克跑来了，还偷看我们的聊天记录，顺便建议我不要跟你站在对立面。】
提姆：【我试图用民调来反驳，但他捂着耳朵跑了。】
夏莉：【啊，有时候迪基是这样的。】
提姆：【你叫他迪基？】
夏莉：【嗯，怎么？】
提姆：【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不公平。】
夏莉：【露塔还给达米安备注“呆米”呢。】
提姆：【……】
提姆：【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对话戛然而止，提姆复盘了一下，感觉自己这个对话推进得不冒犯，结果对方又没声音了。
的确，是不冒犯的。
之所以没有回，是因为夏洛特发现家里有动静。
伦敦郊区的小庄园已经许久没人来了。
刚落地时，夏洛特被这有些萧索的景象弄得心灰意冷，因为这代表爸爸也没回家。在简单用魔法清理了一下后，她点上蜡烛靠在壁炉上，抱着阿瑟娜在跟红罗宾聊天。
刚刚，她还有那么一点脸红心跳的。
就这么被打断了。
这地方是有结界的，不是这个家的成员，或者没有邀请，都进不来。
家里不会再有客人了，那么来的就一定是！
“爸爸！”夏洛特光着脚冲出去：“是你回来了吗爸爸？”
她看向四周，试图找到一个许久没见的身影。
只是……并没有人。
并没有人。
这里……只有她。
都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