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一点也不想放开康纳。
在她知道康斯坦丁要离开一段时间之后，她被抚平的神经再一次紧缩起来，就如同被团成了一团的白纸。她脑回路也不顺滑了，仿佛要在遍布褶皱的纸团上艰难前行，却不知道哪里是终点。
康纳也不行。
在听到康斯坦丁叫来了康纳时，她心里一直盘旋着这个念头。但，当康纳到来，并且真的把她抱在怀里之后，她奇异地感觉到了一种舒缓。
就好像……她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再受到伤害一样。
可是彼得说了，露塔斯有话带给她。
夏洛特有点艰难地、缓慢地点了点头。
“抱歉，但这话只能发生在我和夏洛特之间。露塔斯，她没有说过其他人可以听。”
彼得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所以请你不要听，可以吗。”
“行。”
康纳看着夏洛特点头，才点头：“那我去给你们买两罐可乐。”
彼得道了谢，看着康纳出去，关上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却依旧不能缓解他的紧张。
是的，他也紧张，紧张得手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原来竟然会这么快。”彼得眼圈泛红，说：“但既然……我也没办法。”
他拿出了露塔斯给他的包裹，想了想，放在床角，然后后退几步：“我并没有打开看过，但她说，你看到之后就会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
夏洛特像只受惊的瘟鸡，丧眉搭眼地将包裹拽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
但开到一半，她的鼻翼动了动，抬眼看向彼得：“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彼得一脸茫然，看着夏洛特更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点点包裹，然后又一下把里面的东西盖了回去！
“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达米安闯回蝙蝠洞，正好看到刚回来的蝙蝠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亲，阿萨有事我起码应该有知情权吧！”
“我以为你从夏洛特那边回来，她多少会告诉你一些。”蝙蝠侠顿了顿：“她还好吗？”
“她不好，像一朵柔弱的菟丝花挂在人造人身上，看到我就大叫。”达米安双手抱胸：“也不知道她怕什么。”
小少年有些忿忿：“按照道理讲怕也是怕那个傻大个才对。”
“……”
蝙蝠侠并没有立刻回答达米安，而是坐在了蝙蝠电脑前：“达米安，帮我拿杯热红茶来，两杯。我有些头疼。”
他看起来很疲倦，这让捉急的达米安愣了一下。小少年压下了心里所有的迫切，蹬蹬蹬地跑上楼去，给父亲泡了两杯茶。
拿过来的时候，水温刚刚好。
蝙蝠侠自己接过来，示意达米安拿着另一杯，找个地方坐。小少年本想坐在蝙蝠电脑的主机箱架子上，但蝙蝠侠的状态不是很好，所以他拿了凳子，坐在父亲身边。
“父亲，还好吗。”达米安问。
“达米安，我很抱歉。”蝙蝠侠说：“我……没有告诉过你很多事。”
“是的，”达米安说：“您觉得我是个不懂事的崽子，知道太多会坏了你的宏图伟业——我没有讽刺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有点不痛快。我觉得不被信任。”
蝙蝠侠摇摇头：“我信任你，达米安，我只是……当我自己都感觉很多东西没法处理的时候时，我会下意识想，你也不能。比如……”
“——夏洛特。”达米安说：“我已经知道了。她是其他的蝙蝠侠的崽子，和我有一半的一样。”
“你已经……你的确应该已经知道了，在十年后的提姆带了些情报回来的时候。”蝙蝠侠仔细想了想，想到了鸟崽子私底下暗搓搓的情报大战：“所以你会主动去看她了。”
“算是吧。”达米安耸肩：“可她有点不合格了。”
蝙蝠侠看着达米安看似不甚在意但实际上还是有些焦急的样子：“我知道你想问别的，但……露塔斯，或者阿萨纳西亚出现的节点，和夏洛特的出现有些关系。”
“怎么，她是什么别的世界派到我们这儿的奸细吗？”达米安忍不住吐槽：“然后是夏洛特被送来时趁机也被送进来的？这是什么三流情节。我的问题明明是夏洛特嚎着说她死了。父亲，阿萨她是酒神因子的化身，咱们全死了她都死不了。之前外祖父试过烧死她，可是即便是这样，她靠着……父亲？”
达米安听到蝙蝠侠压抑的沉默：“父亲。”
“夏洛特，她告诉过你吗？”蝙蝠侠问：“血肉，也会成为到达这个世界的锚点。”
达米安过了一下脑子，摇头。
但……她说了另一句话。
“阿萨……是他的锚点。”
达米安想起，自己就是听到这句话才掉头就跑回来的。
达米安，他并不懂很多魔法。但是，他储备的知识足够他了解魔法界那些血脉和传承，以及血缘与制约。因此，当他听到蝙蝠侠和正义联盟开会制定作战计划，并且主要针对的是其他蝙蝠侠时，他就有一些不算好的预感。
比起那些，知道夏洛特时别的蝙蝠侠的崽子都已经不算什么。
可是……现在，他父亲，又在暗示什么呢？
“我问了……命运博士，也问了扎塔拉扎坦娜，还有……康斯坦丁。”蝙蝠侠说：“他们在研究了这件事后都给了我一个比较统一的说法，那就是……狂笑，他可以通过拥有自己血脉的人，来到我们的宇宙。”
“他的基因是锚点，帮助他锁定了茫茫宇宙中的坐标点。纵然是有宇宙之间的壁垒，却也可以用血缘来作弊，穿越其中，愚弄法则。”
扎塔拉不无遗憾地说：“当然，不遵守法则一定要偿付代价，而往往处于弱势地位的，献出全部。”
献出全部？
达米安脑子里过了一遍，磕磕巴巴地问：“阿萨？是阿萨？她是……狂笑的……血脉？”
蝙蝠侠没有点头，但达米安知道答案。
“她付出了全部……全部是，是她自己？”达米安又问：“她的命？”
他看起来傻乎乎的，拿着杯子，一时之间仿佛没有转过弯来。他不再像一个万里挑一的基因王者，而是像一个……一个符合他被制造出来的年纪的、幼稚的、需要依靠的小男孩。
平日里桀骜不驯的蓝眼睛黯淡了下去，不多时，便又亮了起来。
那双眼里面，蓄起了一汪水。
“不会的。”
他说：“每一次，每一次她看起来要死了，她最后都会回来的。就像上次，母亲说她死了，结果她……结果她就在哪个阴暗角落里偷偷看刺客联盟出事！如果不是她忽然间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不知道她还活着！她就是这种人！她就这么坏的父亲！”
蝙蝠侠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达米安的头。
他不太会安慰人，尤其是在这种时刻。
对露塔斯，又或者阿萨纳西亚，他的感官并不好。尤其是不久之前，他还因为凯西的死而对她几乎恨之入骨。可，露塔斯忽然死了，死在他试图找出证据将她送进监狱之前。
还是因为……狂笑的原因。
“那孩子被视作了一种培养基，而狂笑，他几乎是从她身上长了出来——打碎那孩子的一切，并在魔法施展时，将她重新吸收回来，作为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锚点。”
康斯坦丁说起来的时候一脸鄙夷：“虎毒不食子，但他食。”
康斯坦丁并没有在指责蝙蝠侠，但蝙蝠侠听到时，却因为这个同位体做出的事情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羞愧。他第一次意识到，当布鲁斯·韦恩，又或者蝙蝠侠，当他跌破下限的时候，可以多令人不齿。
而这份不齿，还会来自另一个宇宙的自己。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目前最要紧的，是找到狂笑的行踪。
这份任务被交给了魔法界的朋友们，因为他们追查起来最为得心应手，由于压力过载，蝙蝠侠本想回来休息一个小时，却还是把时间花在了儿子的心理辅导上。
“但阿萨，她不会背叛母亲和我的。”
达米安突然说：“她一定自己也不知道！父亲，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叛徒！”
蝙蝠侠抿了抿嘴唇：“达米安，再去看看夏莉吧。她目睹了那一切，所以才被吓到了。”
“我知道了。”
达米安站起来，将一口没喝的茶杯放下，转身就走：“我会的。”
“把眼泪擦掉。”蝙蝠侠补了一句。
“……”
达米安戳着不动，站了一会儿，狠狠用袖子蹭掉了脸上的水渍。
“我会杀了他的，父亲。我会给阿萨报仇。”
蝙蝠侠没有应，达米安也没有等，匆匆又回了夏洛特所在的医院。蝙蝠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猛喝了一口茶。
茶水微凉，但喝到身体里时，他却觉得刚好。这样的温度，让他慢慢冷了下来。
蝙蝠侠看了看蝙蝠洞。
他盘算着蝙蝠洞里所有的武器，一个个地想着如何对敌。在一片死寂中，他脑海过着和狂笑的一来一回，难得地，放松了身体。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通讯猛然响起，蝙蝠侠回神，接了起来——这是来自蜃楼的信号！
“刚刚狂笑出现了。”
Grey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试图夺走莫比乌斯椅未果，被反击后逃走。现在，让度一部分管理权给我，我方将实时通报狂笑出现的坐标。”
“好。”
蝙蝠侠操作了两下，看着接通中的画面，问：“伤亡情况如何？”
Grey的声音很平静。
“其他人无恙，Lily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