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会玩

    “……邪天御武。”

    枫岫主人一时没回过神,手里摇扇的动作也停住,半响后挤出个名字,脸色极为糟糕,“是那次对吗?当日她的昏迷,不是因为惊吓,而是……”

    ——死亡。

    云飞鸾的匆匆而去,最后一战时的气力不济,乃至罗喉一反常态的默认,其实背后潜藏的真相,从来如此简单。

    “非是当年亲历者,如何得知昏迷之事。”罗喉忽而转向他,斜阳余晖脉脉,他的周身却格外冰冷。

    “……”

    因为某人甩出来的消息太过惊人,以至于爆了马甲的枫岫主人轻咳一声,表情格外无辜。

    “我认为这件事,比起某个不省心的孩子,并不重要。”

    罗喉冷笑一声,却是默认了他的话语,“你的目的,坦诚明说吧。”

    逼出对方身份,罗喉也终于摆出该有的态度,枫岫主人抬手用扇子挡住面庞,只觉得云曦月的担忧实在多余,你看他这挖坑让人跳的技术,罗喉只是固执了点不肯转弯了点,真要是动脑子可一点不缺。

    他将初昭此刻的境况和隐患说明,“……即便预言早已践行,实质的危险在暗处同样存在,当年她因何重伤至那等地步,背后仍有谜团。”

    “你知道凶手?”罗喉依旧是尖锐到过分。

    枫岫继续沉默,总归牵扯到邪天御武,大抵不过是那些四魌界的旧人,云曦月的目的很明确是除掉诅咒,以她与醉饮黄龙的关系,又不知道能知晓多少,这种情况下,他也无法判断,“她已经去探查。”

    给出前往醉饮黄龙处的路观图,初昭知道该怎么做的。

    罗喉这次没再说话,初昭既然承诺会去云间烟火,那到时候问就好了,无论背后是谁,威胁到她的人,计都都不会容忍。

    另一件事就是,“邪天御武的诅咒。”

    命运像个锁链,兜兜转转谁都逃不开,枫岫主人再次提起这个名字,嘴角生出苦涩。

    一切的源头,一切的根源,终于这样被摆上了台面,他的挣扎与尝试,结出了意料之外的果实。

    “你知道解决的方法?”罗喉的气息越发沉郁。

    “彻底消灭邪天御武的残余力量,诅咒自然失去依靠。”另一个方法是杀死罗喉,但这个解决方法明显不在考虑之中,而邪天御武剩下的力量……

    “在她的体内。”

    枫岫主人:“……”

    这就进入死胡同了,想剔除邪天御武对初昭的影响就要消灭邪天御武的力量,但邪天御武的力量深入初昭体内,除非杀了初昭,否则没法斩灭。

    所以就是,为了救初昭要杀初昭,虽然君曼睩手里还有一滴邪天御武的心血,但用心血救治她,她还是无法摆脱邪天御武的影响。

    “她经不起再一次的死亡。”罗喉开口,比起陈述更像是命令。

    枫岫主人罕见陷入困扰,揉着额头十分苦恼,“有死神力量克制,不必担心邪天御武力量对她伤害,暂时有从长计议时间,等待时机,或有转折。”

    没有从长计议的时间。

    罗喉想着,被邪天御武所侵染的意志如何维持,他已经眼睁睁看着她在眼前失控,而她绝不能容忍自己下一次失控。

    另一边的初昭则是另一种心情,完全不知道枫岫主人和罗喉讨论内容的她此刻站在刀龙古窟中,满脑子都是枫岫主人到底靠谱不靠谱。

    暗处隐藏着的金色身影心中同样被诧异填满,“苍陵,你……”

    醉饮黄龙话语几度吞吐,初昭没闲心考虑他的心情,干脆利落开口,“你既然识得,就该明白我的来意。”

    这话说的模糊,醉饮黄龙却是瞬间理解,“啊,那件事,吾很抱歉,是吾失约。”

    一句失约说得格外心虚,初昭心头一跳,直觉那就是枫岫主人指点她所来的原因,“那件事是何事,当初发生了什么?”

    “嗯?”听闻此言,醉饮黄龙面色皱起,“你怎会不知道当日之事?”

    “出了些意外,有些记忆失落。”初昭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威胁,便也直言相告。

    醉饮黄龙顿时恍然,怪不得当时之后便找不到她的踪迹,后续的约定同样没有践行,醉饮黄龙实在头疼跟她打交道,现在知道她是失忆,反而心下松了口气。

    “你如今还记得多少?”

    “没多少,但知道与你有关。”初昭刻意隐下枫岫主人的痕迹,却没听到醉饮黄龙追问消息来源。

    醉饮黄龙当然不疑惑她能知道,云曦月失忆是一回事,但想找回记忆也不是难题,她自有一份情报来源,铁了心探究到底可是令他都自愧不如。

    “回答我的问题。”见他不说话,初昭又督促一句。

    醉饮黄龙见她这份不耐,叹了口气,也不隐瞒地把自己所知告知。

    当年云曦月来寻他,第一次心平气和与他提出合作,用其余刀龙的下落来交换与他合力消灭邪天御武的力量,作为曾经擒下邪天御武的御天五龙之首,如何克制邪天御武,对他来说并不是困难,而她给出的筹码,同样是他所需要。

    合作就这样敲定,但行动当日,醉饮黄龙却被另一番关于刀龙的消息绊住脚步,等他赶到约定的地点葬龙壁时,现场只有一片狼藉,与一道熟悉的刀痕。

    云曦月的踪迹就此失去,醉饮黄龙尝试过找寻,可她若有心藏匿,西武林之大根本无处寻觅,况且以她性格,若是成功,又岂会失约。

    那份不安同样来源于残留的刀痕,属于他的兄弟的,令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来自于炽焰赤麟的宣示,他来不及喜悦于终于抓住的消息,又忧心于当日的发展,偏偏两人都没了踪迹。

    “……事情就是如此,”醉饮黄龙硬着头皮说明来龙去脉,这么多年,他倒也能猜到几分当年刀龙之事跟他那个好弟弟脱不了干系,初昭问到面前,据实交待一是他自觉理亏,二则是,“我知道这么说没道理,只是,你与我约定过的,关于刀龙下落的讯息。”

    “去云间烟火,那里有你所找寻的一切答案。”醉饮黄龙认真道:“我有听到关于罗喉的传言,如果你真的遇上危险,去找罗喉,他……无论传言如何,他不会弃你不顾。”

    “好。”

    初昭听他说完,迟疑与犹豫落在耳中,话语却是不失真诚,她点头应下,又听到醉饮黄龙补上一句,“那个……如果你见到罗喉,可否隐瞒我的下落?”

    “你们有仇?”初昭本打算离开,闻言却有了几分兴致。

    醉饮黄龙那边传来令人尴尬的沉默,“咳,有一点。”

    就是,杀身之仇的那亿点。

    他不惧罗喉报复,他就是担心会因此惹到云曦月,某个父控手里捏着他兄弟的下落,醉饮黄龙一点不想试探她的宽容。

    “……云苍陵没把你杀了?”初昭意外道:“她可不像是宽容大度之辈。”

    就她那般对罗喉的执念,如果醉饮黄龙真的跟罗喉死亡有关,那她又怎么能心平气和跟他合作,从另一个角度看,她能不惜与仇敌合作也要解决邪天御武,心中的决意又是何等可怖。

    “杀过,但是没成功。”醉饮黄龙诚实道:“你若是想起,我的答案不变,醉饮黄龙无惧任何仇怨,唯有兄弟不可退让。”

    倘若罗喉来寻仇,醉饮黄龙不过是提刀应战,只是刀龙诸人是他的底线。尚风悦在这里恐怕又要笑他把自己软肋道出,只是他与云曦月君子之交,却也相信她不会做出威胁之事。

    初昭对此无言,静立片刻后甩袖离开,醉饮黄龙的态度仍有值得挖掘之处,可目前所知,对她也算是足够。

    刀龙,罗喉,云间烟火,初昭筹算着后续行动,估算着素还真那边还能拖段时间,脚步移转去了学海无涯。

    被太学主祸害过的学海无涯失去了往日清圣,因着主人的亡逝,此处更多了几分寥落。

    初昭在太学主后期常待的书房中寻到了佛顶冥塔,死神之力破开屏障,她拿起佛顶冥塔,视线又被冥塔压住的几张纸墨吸引住视线。

    “……是年夏日,有魔神降临西海之滨,号邪天御武……尸横遍野,生民逃亡……罗喉聚众而起,力阻邪祸……”

    沉默在她身边蔓延,初昭瞥见熟悉字眼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份资料对应的历史,换做往日她自然是避之不及,可是这一次,她盯着那薄薄纸张,内心竟产生犹豫。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心魔的警告又一次浮现,初昭明白只要自己伸出手,就等于心甘情愿投降认输,即便已经承认罗喉的重要,可对于“云曦月”,那仍然不同。

    当你寻回那些记忆,为那些记忆所构成的,究竟是初昭还是云曦月?就像拥有死神记忆的太学主迷茫于自我,初昭的坚持不过是来源于空白,可当空白被填充,爱她所爱恨她所恨之时,你又如何继续坚持,属于自己的痕迹?

    在醉饮黄龙眼中,在枫岫主人眼中,在火狐夜麟眼中,在罗喉眼中,你究竟是谁呢?

    那些偏爱与关怀,那些纵容与在意,只因为她是“云曦月”,而不是“初昭”啊!

    “我在贪恋那些温暖,而代价就是消失。”

    “这样继续下去,初昭是会变成云曦月的。”

    从来稳重的双手,在拿起几张轻飘飘纸张时居然在颤抖,她的声音不像平常那样掷地有声,反而小心翼翼,藏着说不出恐惧。

    可她确实还是带走了那份资料。

    在承认自己对罗喉无可奈何时,她就已经一败涂地。

    你说的对,我的确不该回头,因为回头,真的就会走不下去。

    素还真再次见到初昭就敏感察觉到她的状态非常糟糕。

    这份糟糕并不是因为她刚才动手,佛业双身进犯鹿苑,归来的初昭刚好撞上,拔刀相助自不必说,后续虽然免不得被道隐念叨几句,可到底是义举,凤凰鸣关心几句,让药如来确定没二次伤害便放下心来。

    初昭的糟糕来源于她的精神状况,紧绷的弦容不得再进一步的压力,顶着心魔和邪念的侵染,初昭的精神已经好到让素还真侧目,不然换做旁人,当场起肖都不意外。

    “我没事。”初昭还是老一句,“我不会在此刻崩溃。”

    “可我没法安心啊,好友。”素还真叹息道:“怎得走了一趟,情况不见好转。”

    “已经好多啦,”初昭故作轻快,“佛皇这里你给他说好了吗,我可不想一见面就被他当场镇压。”

    “哪怕劣者面子不够,看在佛顶冥塔面上,佛皇也会高抬贵手,何况那位大德高僧,又岂会不辨是非。”

    初昭去学海无涯带回佛顶冥塔就是为了归还给鹿苑。某种程度讲,点风缺故意放在她熟悉的地方,未尝不是刻意给初昭与鹿苑缓和关系的机会。

    不过哪怕有素还真提前说明,玉织翔见到初昭之时仍然怔愣片刻,才在她平静目光下道一句失礼。

    不怪玉织翔大惊小怪,主要是,他实在很难将眼前这位光华清湛的女子与云曦月相联系,哪怕他们有着同样的相貌。

    气质的不同总是格外突出,特别是对玉织翔这样的资深佛门人士来说。佛魔一念分别,有些人看似光明无垢,实则魔念缠身难赎,有些人气息驳杂混乱,目光尤是温沉可亲。

    当年所见的云曦月,会让玉织翔毫不怀疑有一日她会坠入魔道,此刻这个洗去前尘的女子,则如昙华置身苦海,业障浮沉,魔考加身,不过是渡她入彼岸的舟楫。

    “道友与我佛有缘,可愿伽蓝常伴,青灯与邻,极乐净土得一番自在。”

    在片刻打量后,玉织翔突然开口道。

    随行的素还真眼皮一跳,急忙看向初昭,后者倒是没翻脸,反而认真思索片刻,“这样的话实在耳熟,一页书前辈亦有过类似的说法。”

    “哦,”玉织翔耳闻友人,神色放缓,“不知梵天有何高见。”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初昭面不改色言道。素还真悄悄竖耳听着,闻言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不愧是一页书如此彪悍,还是初昭你居然这么理直气壮说出来。

    你对自己作恶造业这件事的接受程度是不是太高了啊!

    玉织翔对此反而接受良好,毕竟他也算是了解一些云曦月的过往,因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评价,只能让他感慨梵天眼神果然锐利,“那不知道友答案为何?”

    “红尘不宁,苦海何渡。初昭成不了佛,亦不愿成佛。”从见到佛皇开始,初昭的态度就相当不错,此刻却也是耐心回答,“吾修不得佛皇清净自在,人世沉沦同样别是一番滋味。”

    玉织翔低头念了一声佛号。

    安利失败的玉织翔并没有生气,同样态度很好跟她商量起来正事,如何解决心魔的正事。

    佛门克魔自然是对口,但初昭心魔自成一体,偏又未占据肉身,反而缩在识海深处,这就给把她揪出来增添了麻烦,加之对方格外狡诈,一时让玉织翔也格外苦恼,便提出想要进入初昭识海与心魔对峙。

    初昭直觉这个场面有些熟悉,但考虑对方好歹是佛门高僧,不至于被心魔搞下的幻境难住。

    于是清净自在的佛皇玉织翔,进入识海第一时间,就被自己和某位女性邪灵不可言说的过往糊脸。

    温香软玉在怀,坦诚相见在前,陡然置身于红罗软帐,馨香淫语轻吹耳畔,抬眼是紧跟而来的震惊目光。

    骤然社死的玉织翔:“……”

    慢一步跟上却撞上佛皇与女戎缠绵的初昭:“……”

    “哇哦,你们真会玩。”

    探头观察情况的心魔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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