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站住!”
那一日清月正要往藏书阁去,替三公主找些古籍。路上遇见六王爷,便低着头急忙走过,仍是未躲过。
“清月姑娘!你走那么快做何?”
“三公主要读些古籍,命我去取”
清月埋头颔首,不知如何脱离这个无聊王爷的纠缠。
“王爷,若是无事,清月告退了”
“喂!我给你起了小字,蓁蓁?”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清月又行了行礼,立在原地看着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
“王爷,清月不过是伴读,怎敢担得起王爷赐名”
“清月!”
望着她疾走的背影,昱亲王突然觉得心里豁了一个大口子,没人忤逆他,清月是第一个!
清月听三公主说最近郑太傅在藏书阁编纂典籍,此去若是有幸,一定要见一见大人。
隔着层层书架,远远地听见林方和耿修明此起彼伏的说话声。
“暮商,你歇一歇罢”
耿修明忙着把一旁的书卷理好,看着郑暮商校雠句法律令的样子,叹了口气。
“耿叔父!”
清月穿梭过几排书架,先望见了耿修明。只是那坐在轮椅上执笔之人心中惊喜,握着书简回头便看见了他的阿余。
“阿余?怎么来藏书阁了”
耿修明亦是惊喜,阿余来了,他这个犟驴般的老友或许能歇息一会儿。
郑暮商打量着多日未见的丫头,暗自捶了捶腿。
“阿余可是替三公主取书?”
他正要转动轮椅,一旁研墨的林方见状立马上前推着,郑暮商把矮架上的书卷用锦缎包了起来,递给清月。
“这就是了,阿余拿去便是”
今日大人与往常颇有些不同,眼底有些乌青,说话间还带了些许轻咳,见清月未有应答,只得再说一次。
“阿余,这是三公主…”
未及话落,便被清月扑了满怀,忘了腰间的疼痛,俯身抚慰着脆弱的少女。
“大人为何不来看看阿余?阿余想吃馥郁堂的冰糕…”
缕缕思念涌上心头,不愿留在宫里,不愿离开大人,不愿忍受尔虞我诈,不愿规规矩矩受训…
“阿余受苦了,过些日子便接你回府”
“真的?”
见郑暮商温存流转的眼里的坚定,她一刻间便有了希冀。
“林方,把东西拿过来”
一个小木盒子,是馥郁堂的冰糕!
“小姐,大人每次进宫都带着呢,万一遇见你,就有用处了!”
“阿余,慢慢吃,今晨买的,新鲜”
清月坐在他腿边,大快朵颐,也只有在大人跟前,才不需端着脸一幅清冷的样子。
“大人腿疾可好些了?”
只见大人搁了毛笔,从轮椅上站起身来,他拍拍腿,如春风般和煦地笑着。
“我这不是好好的?”
清月那时是坚信不疑的,大人身姿如松柏挺拔,想是那日以后恢复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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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补品都备齐了,是否即刻出发去郑府?”
特地换了荷花素锦的衣衫,把金钗换成了玉簪,清月便急急登上了去郑府的马车。
“大人,我来看你了”
危卧病榻的人睁眼,看见身着荷花裙裾的女子怔怔一笑。
“画竹?你怎么把阿余的衣裳穿出来了?”
清月笑,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
“我晓得我常认错人,你无须诓我,你不是阿余”
“大人,人生不想见,动如参与商,记得否?”
郑暮商枯瘦的手用力揉了揉眼睛,灰白的发毫无光泽。
“哦,阿余啊!”
“不必来的,我无病无灾的,好的不得了”
清月纵是涟涟泪水,也换不回大人康健。
“阿余想不想吃馥郁堂的冰糕?看致和书局的诗册?”
“画竹,你看,我还留着呢,这上面分明写着阿余喜欢这些”
“去买,去买,快叫林方推我去买!”
朝堂上,皇帝正襟危坐,一旁的蔺公公看着昱王爷跪在殿前,心中不免惋惜。
“皇上,六王爷并非抗旨,不妨先细细听来”
百官沉默之际,只见郑暮商走到殿前,皇帝的眉头微皱。
“郑卿,你是他的太傅”
皇帝此言众臣皆能听出其中深意,若再说下去,怕是让人以为郑暮商有护犊之嫌。
昱亲王本是掌管国中钱粮之务,近日不知听得何人的进言,竟要把此权交予终日游手好闲的二皇子宁亲王。
任凭昱王细数钱粮之务的诸多繁杂难解之处,皇帝却也再不理睬,这便龙颜大怒。
下朝后郑暮商同耿修明等人并未回府,只在昱王宫内小坐了一刻。
“太傅!我那二哥是何模样,父皇难道不明白吗!”
“昱儿,且消消气”
郑暮商往煮茶的小火炉上撒了一把榄核,微咳了两声。
“此事不宜过急,兴许是有人坐不住了”
“太傅,昱儿从未得罪过任何人”
郑暮商递了一盏茶给他,摇了摇头。
“昱儿一身正气,但也要有防人之心呐”
未坐满一刻,郑暮商便告辞,六王爷心中烦闷,一头闷睡至次日才醒。
宫中的万华节快到了,清月听兰姑姑说,每年到了万华节,宫中上至皇上贵妃、公主皇子,下至各级宫人,都要齐聚祈禧园赏舞、祈福、放花灯……
“那可是宫中的大事!”
“各宫娘娘皆要花心思打扮,皇上啊,每年都要在万华节选佳人呢!”
这一日下了学,关梦云特意走在清月边上,
“清月妹妹,万华节可有裁新衣裳?”
“未曾”
清月抿唇笑着,这位姐姐,平日里挺照顾她的。
“可有艳丽些的珠花?你头上的太素净了些!”
“关姐姐,我不去”
梦云撅着樱桃小嘴儿,佯装生气。
“多少女子求之不得,你为何不去?”
劝说不成,便也不再执着,关梦云挽着其他姐妹,去试新裁的衣裳。
“清月!来看,郑大人捎来的”
兰姑姑放下手中的绣花针,把那精美的流苏轻纱缂丝荷叶裙拿给了清月,除此之外,还有一双蜀绣云锦镶边鞋。
[万华将至,阿余万事顺遂]
大人写了字条,清月见了心中慰籍。
万华节那天,清月虽身着大人送来的衣裙和鞋,并未去祈禧园凑热闹,她站在锦书园里的梨树下做风筝,浆糊、宣纸、竹条摆好,做个风筝玩儿。
昱王爷在祈禧园露了脸,便借着身子不爽的由头溜了出来,在宫里闲逛,这几日依旧烦闷,年年万华节也不过如此,名为祈福,实则是父皇选美***子。
行至锦书园,见一少女未着艳服,手握毛笔对着一只风筝做画,走进些看,这女子不似宫中那些花枝招展的娘娘才人,一身素净的轻纱宛如天上仙。
未及从沉醉中抽离,清月一招后踢便扑面而来,还好他身手敏捷,定睛一看,是清月姑娘!
“原来是六王爷,清月冒犯了”
“你还会功夫!”
“三角猫的功夫,王爷见笑”
清月拾起风筝,又欲告退。
“你是哪个孟大人的女儿,为何我从未见过?”
“家父孟尚光”
“你是孟将军的女儿!怪不得功夫这么好”
“王爷说笑了,家父殉国之时我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童”
昱王爷意识到自己失言,便不再言。
“刚做好的风筝,王爷想不想玩?”
清月想着,一个人总是缺了些兴味,这位王爷不坏,便缓和了尴尬氛围。
“好啊,让我来!”
祈禧园的偏殿内,郑暮商坐在轮椅上喘着粗气,徐太医在一旁诊脉。
“平昌,这是怎么了,忽的心慌成这样?”
耿修明看着这幅场景,不由皱眉。
“修明兄,暮商这是劳心过度,还是回府歇着罢”
林方不等郑暮商回话,便要推着他走出祈禧园,被郑暮商虚弱无力的手按了下来。
“扶我走着,今儿人这么多,万一碰上阿余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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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月!别再叫王爷了,叫我东昱好不好!”
“亏你是王爷,怎的风筝都放不起来?”
清月银铃般笑着,取笑这位没玩过民间玩意儿的傻王爷。
“清月,你别看我放风筝不行,骑马狩猎可是一等一的好!”
“我才不信呢,傻王爷,傻东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