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围

    根本无暇顾及旁人的小声议论和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目光。

    许月宜的目光只是直直地追随着这个说话的男人。

    首先是因为这人长得真不赖,其次是因为他长得像是某个熟人。

    许月宜眯了眯眼,当男人走近,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心口怦怦。

    即使回宁城之前做好心理建设,可当他真真实实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秒,许月宜不得不承认,说自己毫无波澜是假,她的心脏就在刚刚像是被猫挠了一爪。

    周听年,桌前站定的人和记忆里的那张怎么也看不厌的脸逐渐重合,黑色眸子冷冷清清,鼻梁高挺,更加锋锐的面部轮廓带着几分疏淡。

    他变得比以前愈发成熟。

    李婶似乎也被男人强大的气场镇住了,坐在座位上一语不发。

    “咚咚”身旁的人骨节修长,手指曲着在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还不走?”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他没有停留,撂下这句话便转身推门离开。

    许月宜不是傻子,周听年并没有要等她的意思,他刚刚只是凑巧当了个好人替她解围。

    世事难料,许月宜有些想不明白,再次遇上怎么又是在这种窘迫的情形之下。

    玻璃外是周听年渐渐走远的身影,而对面的李婶则是一脸惊讶与气愤夹杂之色,许月宜丢下一句钱我已经付过了,便捞起包慌慌忙忙追了出去。

    夜里很冷。

    冻人的寒气扑面而来,室外的温度也因为夜色的降临又冷上几分,路边的小流浪猫将尾巴卷起垫在小爪子下,路人呼出的气体在空中凝结成白色水雾……

    为了赶上周听年,她不得不大跨步的迈步,如此带来的痛感让许月宜轻嘶一声。

    这条路很安静,一点风吹草动都显得尤为明显,走在前面的男人当然也听到了。

    周听年似是无意地回过头来,正好看见身后的人埋着头走得吃力,一瘸一拐朝自己走来,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他想要过去扶她一把,手抬到一半,又克制地直直放下来。

    他依然走在前面,不过这一次,他刻意将步子迈得很小,走得很慢。

    不同于节日里该有的热络聊天的氛围,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走着,保持着几米远的距离。一前一后,只看着地上的影子渐渐拉长,错位着越来越近。

    许月宜一路上走得磕磕绊绊,心脏失序跳动着,再抬头看看走在前面的周听年。相比之下,他看起来云淡风轻。

    她有些呆呆地跟在周听年后面,除了不可思议之外,按耐不住的好奇心理更是占了大头。

    许月宜自觉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人,可如果对象换作是周听年,她心里就有着好多问题,她很想亲口问问他。

    现在是做什么的?

    在哪发展?

    ……

    还有。

    这几年过得还好么?

    这些问题冒出来的时候,许月宜着实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即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在瞎想什么啊?这可是周听年,周公子!他怎么可能过得太差呢?

    走到商场地下停车场附近,周听年在路边的一个廊椅前停下。

    “你在这儿坐着等我一下。”

    “?”

    “哦…好。”

    看着周听年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许月宜立马往椅子上没形象地一坐。

    她迅速脱下这双害惨自己的学子,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看了看脚跟的情况。脚跟肿了一块,破皮得厉害,意料中的磨出了血来。

    顿时有些心痛自己,许月宜认命般安慰自己,要风度就要忍受疼度,美丽是要付出代价的,新鞋子是需要磨合期的。

    没等太长时间,一辆黑色大G向着这边驶过来。

    周听年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向后备箱。

    而金蔓蔓的电话也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与此同时,男人朝这边走来。

    许月宜没有片刻迟疑,将电话摁掉、静音,动作一气呵成。

    许月宜抬起头率先开口。

    “是骚扰电话。”

    男人似乎并不在意,点了点头,左手拎着一个小型医药箱走过来。

    “处理一下吧。”

    许月宜不娇气,本想随意贴个创可贴就作数,双手正准备接过医药箱,面前的周听年蹲了下来。

    她突然慌乱起来。

    “那…那个……给我一个创可贴就好。”

    周听年从箱子里找出碘伏、棉签、创可贴……他没有接话,也没有抬头,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你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许月宜看他没有说话,也不想冷场,她连忙换了个话题。

    终于——还是把心里的疑问说出口了。

    不过这回,应该答话的人倒是回复得很快。

    “你走路别别扭扭像个企鹅一样进店的时候。我可能得扶着你的脚,你忍一下。”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脚,消毒、擦拭、贴创可贴……动作熟练,力气却很轻,处理的又尤为细致。

    这样近的距离,让许月宜有些不知所措。

    她只觉得精神紧绷,身子僵住一动不动,反倒是她的眼睛眨巴眨巴着,出卖了她此时的紧张。

    ……

    脚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双鞋子。

    那是一双女士拖鞋,许月宜认得。

    牌子货,挺贵。

    “我车上的,你将就一下。”

    拖鞋对于此刻的许月宜无疑是救命的东西,她连忙接过,没有多想也没有一丝迟疑。现在的她可没勇气继续和这磨人的靴子耗下去。

    “今天太麻烦你了。”

    “谢谢。”这一声有些怯怯的。

    可这一句谢谢,包含太多的意思。

    谢谢你替我解围,谢谢你帮我处理伤口,谢谢你给我递拖鞋穿,许月宜在心里悄声说着。

    ……

    许月宜是一个人回去的,周听年在接到一通电话之后便匆匆忙忙开车离开。

    坐在回家的地铁上,许月宜围绕着周听年胡思乱想了很多。

    周听年好像真的变了很多,与此前的张扬痞气不同,与其说是稳重内敛,不如说更多的是淡漠,和以前比起来实在是截然不同,那股疏离感说不清道不明。

    但是他仍旧耀眼,走到哪,都能吸引众人的目光。

    站在新家门口,对着防盗门无从下手的许月宜开始有些后悔,出门着急,没来得及录指纹,周素华给她说密码的时候也没注意听,六位数的密码,只记住头和尾。

    她站在门前按了按门铃,一连几次都没人应。

    看了眼时间,估摸着这个时间点周素华这会儿应该是出门遛弯了。

    许月宜掏出手机正准备给周素华打电话,通知页面上的未接电话标识十分惹眼。

    15通电话都来自同一个人。

    许月宜顿觉抱歉,忙给金蔓蔓回拨过去。

    她一边将手机附在耳边,一边凭着记忆向门口的鞋柜底层最里处找去。

    摸到钥匙的那一刻,许月宜如释重负。

    果然是在老地方!

    钥匙转动门锁,门开了。

    金蔓蔓那边也正巧接通电话。

    “你可算接电话了,急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那个什么李婶强买强卖了呢!我跟你说,就差那么一点我就得报案了!你要是晚那么一分钟打电话给我,我……”

    金蔓蔓在那头抱怨着,实际上是在撒娇,许月宜在这头耐心地哄着。

    “不好意思嘛!等我请你吃饭,两顿!”

    等到情绪一下来,黎音突然想到了什么,发出一声疑惑。

    “不对啊!我给你打第一通电话的时候,那你为什么挂我电话?”

    “……”

    对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被毒苹果噎着啦?需要我找个王子亲你一下吗?亲爱的公主。”

    许月宜没有出声,接着她长吸了一口气。

    “我今天碰到周听年了。”

    此刻,电话另一头的知情人沉默起来。

    许月宜抿抿嘴,想了想措辞,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从“现在想想,我还是觉得好不可思议……”开始说起。

    ……

    许月宜关上房间门,转身倚靠在门上,房间里黑漆漆的,她没有着急着开灯,只是顺势滑坐到地上。

    在金蔓蔓的疑问声中,许月宜好像一下子被点醒。

    在相处时,被紧张和雀跃冲破头脑而遗忘掉的“多想”在此刻卷土重来。

    除去重逢之后的欣喜,一阵头脑风暴之后,许月宜对那双女士拖鞋也有了一个结论。

    ……

    冬夜渐深,弯月似钩。朦胧夜色像是给大地披上一层轻纱。

    这一晚,许月宜做了两个关于以前的梦。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倾洒在地上细细碎碎。

    球场正在投篮的少年被镀上一层光晕,三分球落地,他穿过众多的目光,朝着场外一人得意挑了挑眉。

    月亮趁着夜色挂上枝头,皎洁如水,明亮柔和。

    夜里有烟花在天幕中炸开,缤纷而绚烂,周听年说着什么,透过他清澈的眸子,里面不仅有烟火,还映着自己。

    ……

    他曾经是她绝境里飘着的一块浮木,是她永不坠落的太阳。

    这般肆意耀眼的少年,难忘,叫人又怎敢忘?

    相遇那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许月宜一抬眼,最先注意到的便是男孩懒洋洋地倚在门框边上,揣着手看着她,众星拱月。

    不学无术,这是许月宜看到周听年的第一秒想到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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