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你箭怎么射得那样好？教教我。”
“霍去病，你又考第一了？你怎么样样都好，不像我…”
“霍去病，你看我自创的十八式怎么样？”
繁华的长安街巷，在人来人往之中，卿英身着红色劲装，拿着一把自制木剑小动作的比划着。
而她的身后，正跟着一个新晋权贵霍去病，此时的卫皇后正受封赏，卫家如日中天时，命运的齿轮还没有开始转动。
就在卿英乐不思蜀中，被霍去病猛然拉了一把，惊呼道：“小心。”
一辆疾跑的马车对着卿英和霍去病擦身而过。卿英习以为常，她有霍去病保驾护航，而她，只管勇往直前！
“对了，我娘叫你跟着我回家吃饭，今日她摘了最鲜的桂花，做了你喜欢吃的桂花糕。”
霍去病问：“伯母什么时候从泉州回来的？”
“昨日，回来就神神叨叨的。”，她突然凑近霍去病小声道：“我娘说我以后要嫁给大将军！”
霍去病心里咯噔一下，大将军？如今的汉帝国还有几位大将军，不正是他的亲舅舅卫青吗？
虽然心中早已翻滚乱作一团，但他依然语气平稳道：“何出此言？”
“她说她在泉州找人替我算了一卦，此人在泉州非常有名，叫什么…算，哦，对了，叫玉算子。”
卿英接着道：“嫁给大将军也挺好的，我就喜欢大将军威风凛凛的样子，好酷。诶～霍去病，你看我自创的十八式到底好不好？威不威风？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霍去病失神回道：“很好，特别威风。”
尚书府不大也不小，卿庸任职兵部尚书，是朝廷正二品官员，为人正直。卿英能上太学院，还是陈阿敏托了霍去病的母亲卫少儿，卫少儿的妹妹正是当今皇后卫子夫。
太学院与国子监不同，太学院是贵族子弟读书习武的地方，不用特别考核，称为皇家学院也不是不可。而国子监，则是选拔天下贤能、培养国之栋梁所地，天下寒士皆向往，考核通常极其残忍严酷。
陈阿敏是个通达之人，她明白自己的女儿不是栋梁之材，考不上国子监。却也不想卿英像其他大家闺秀一样只知伦理纲常，相夫教子，于是让她上了太学院。
“娘，我们回来了。”，卿英刚踏进门就大大咧咧喊道。
许管家迎了出来，恭敬道：“大小姐，陈夫人正在小憩。”
“那我和霍去病去书房了，吃饭的时候记得叫我们。”
她与霍去病从小一起长大，陈阿敏与卫少儿是闺中蜜友，两家来往密切，对于两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大家都默认会成为亲家，只是早晚的事。
“霍去病，今天夷安公主悄悄把你叫在一旁说什么呢？我看她小脸通红，被你打了？”
霍去病无奈的摇了摇头，同样的年纪，为什么卿英还没开窍。女孩子到这个年纪，都该谈婚论嫁了！
“到底是不是被你打了？”
“不是。”
“那她脸怎么那么红，难道是发烧了？都考完试了，还那么拼呢？”
“好了，想别人还不如想想你自己，考最后一名怎么跟你娘交代”
“我的好哥哥，待会我娘抽我的时候，你能替我挡挡吗？”
霍去病一脸无奈道：“哪次不是我替你挡，真把我当你的护身甲了。”
“这不是哥哥你身份尊贵，地位超然，我娘也不敢打你。”，卿英谄媚的递上一杯茶水。
接着卿英把他爹的地图再次翻开，准备了笔墨纸砚，“上次你帮我临摹的地图还没有完成呢。”
霍去病放下茶杯，走到她身边，拿起张骞出使西域后绘制的地图。“你要我把西域各国也添置在汉帝国地图上？”
卿英的头如小鸡啄米，她正气盎然道：“匈奴游走于西域，那是我们不曾见过的世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张骞是一个开拓者，我敬佩他，我也要成为一个民族英雄，名垂青史。”
霍去病忍不住笑着刮了下卿英的鼻子，“好了，我的大民族英雄，替我磨墨吧。”
这副画面非常安静又美好，九月的初秋不冷也不热，窗外飘来阵阵桂花香，书房里执笔的少年眉目俊朗，鼻梁挺立，端坐在案桌前也遮挡不住玉树临风。而坐在侧边的少女，一手撑着腮帮子一手磨墨，杏眼，巧鼻朱唇，生得十分俏皮可爱。
“娘，这怎么全是霍去病爱吃的，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你就告诉我吧，霍去病到底是不是我亲哥？”
陈阿敏随手给了她头一个爆栗子，“蠢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转而又对霍去病和颜悦色道：“去病，多吃点。”
霍去病委婉道：“伯母，其实我也喜欢吃麻辣鱼的。”
陈夫人给卿英夹了一块山药，回道：“别惯着她，总是吃得辛辣对胃不好。你从小体弱多病，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子，可别糟蹋了。”
卿英苦着脸喊道：“这家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我要离家出走！我要寻找我的亲娘！”
晚饭后，卿英着急回房修理她的风筝，送霍去病出门的是陈阿敏。霍去病走出了卿府大门，他走了几步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忍不住回头问道：“陈夫人，泉州那位玉算子果真灵验？”
陈夫人杵立在门槛里，听闻一愣，“阿英告诉你的？”
霍去病沉思了一会，似乎在想怎么开口：“嗯，说是关于她姻缘的事。”
“阿英从小喜欢舞刀弄枪，不似其他女子，她爹总担心她找不到好婆家。如今虽女子可读书进朝堂，但这个地方对女子还是太苛刻。阿英整日念叨要当大将军，大家都心知肚明，女子怎能当将军，从古至今还没有女将军。”
“伯母，这是阿英的志向，我会为她保驾护航，我想让她做自己。有我在，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去病，你是个好孩子，将来肯定能建功立业。可英子不同，她一介女子，只要她平安快乐足以。在泉州算卦之事，是她偷听来的，我和她爹的意思，不会逼她嫁给谁。”
陈阿敏接着道：“你与阿英是青梅竹马，在我心里，你早已是卿家女婿。”
霍去病心中大喜，能得此首肯，还有什么顾虑，随即朝陈夫人作揖感谢，“能得陈夫人青眼，是我此生大幸，我明日就进宫请皇后娘娘赐婚。”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岁月的长河快速翻滚，卿正因东武门事变被贬至河东，就连临行前霍去病也没再见到卿英，他在宫内任职天子近臣侍中，再后来收到退婚书，他跑去河东当面质问。
“阿英，我已经求了圣上许久，圣上答应了我，不日等我立下头等功便将卿大人官复原职，届时你们便不用呆在这苦寒之地了。”
“霍去病，不用再替我劳心费力，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你肯定在说气话对不对，气我没送你，气我没时常来看你。阿英，这些我都是可以解释的，你们临走的那日，母亲将我关了起来，后来圣上又让我在宫中任职...”
卿英打断他道：“够了，霍去病，你走吧。”
霍去病仿佛做错事的小孩子，满心讨好道：“阿英，我前不久刚得了一块跑马场，等你回长安了，我带你去跑马好不好？”
“霍去病，你还要下贱到什么时候？”，卿英冷眼看着他，语气如冬日的寒霜，“你生来为贱籍，从小又体弱多病，如今靠着卫家施舍在宫中当差，却依旧是个无名小卒。霍去病，你拿什么护我一辈子？”
“我...”，霍去病的喉咙有些哽咽。卿英的话就好像屠夫的刀，将他凌迟处死，然后还要站在他的骨灰上说你不配死在我的手下。
多么残忍啊，一腔深情成了最大的笑话。
霍去病想，卿英是没有心的吧，不然他怎么会爱得这样辛苦，爱得这样痛。
卿英就仿佛站在最高处的神，对着霍去病下了最后一道天劫，她说：“霍去病，我从来没爱过你，我从始至终爱的都是大将军卫青，而你，不过是我当初顺手救下的狗。”
霍去病笑了，原来痛到极致是这种感觉，原来求而不得是这种滋味，原来我是世间最大的笑话。
霍去病回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日风和日丽，蓝天白云。
一位身穿红色劲装的小姑娘，大喇喇的护在他们面前，霸气道：“谁敢再欺负我的人，我就把谁身上扎个窟窿。”
那时的她才十岁，自信又张狂。
“卿英，你再打我，我就告诉我母后，呜呜～”
“懦弱鬼，你去告啊，我姨母自会维护我，你母后不过是一个嫔妃，还不是要听我姨母的话，我姨母可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呜呜呜～卿英，你欺负人。”
“再胡乱说话，看我不把你嘴巴缝上，明明就是你先欺负人。”
“你好歹也是皇亲国戚，为何要护着这个平阳侯府贱婢所生的私生子，他就是贱命一条，你图什么？”
“我图他好看，怎么？难道还图你好看？瞧瞧你长得那肥头油耳的样子。”
“呜呜呜～我要告你～臭卿英～呜呜～”
时光不老，可人早已变了模样。曾经肆意妄为的人，如今把自己困在了某一个地方。曾经卑微的平阳候府下人，变成了军功卓然的冠军候。阴阳颠倒，万物丛生。
冬至的雪越下越大，霍府院里的腊梅被压弯了腰，四处白皑皑一片，窗外的雪飞到了卿英的手掌心里，她握住了雪花，霎时又摊开了手掌心，手里空无一物。
她的人生犹如这片雪花，到头来什么也没抓住。
忽然有人替她披上了白狐裘，她心动一转身，发现是卿山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眼神暗淡了几分。
“阿姐，雪越下越大，今日就歇在霍府吧。”
“也好。”
“别站在窗边了，烤全羊该准备好了，我们过去吧。”
霍去病换了一身白衣金边华服，头戴金冠，好一个长安富贵公子哥的模样。霍光暗自咋舌，哥今日莫非是孔雀开屏了！
四人围在一起吃烤全羊，霍光和卿山狼吞虎咽，还喝了不少酒。只有卿英潦草吃了几口，喝了碗羊肉汤，也不多话，暗自失神。
“英姑娘如今已有十七有余，还没选好如意郎君么？”，霍去病今日吃得格外斯文。
卿英答：“侯爷如此关心我的婚事，不知侯爷可有介绍之人。”
霍去病收紧了端着酒杯的手，面上笑道：“既然英姑娘这样问，我倒是觉得有一人与英姑娘合适。”
卿英朝他看了过去，等着他的下文。
“王府二公子王云旗，英姑娘定然熟悉。二公子仪表堂堂，又是我麾下得力干将，英姑娘又长居住在王府，两人真是天作之合。”
霍光和卿山满头疑问看着霍去病，这莫不是脑子坏了。
“侯爷莫说笑了，我与二公子仅有朋友之宜，无关爱情。”
霍去病戏谑道：“怎么？还想着嫁给卫大将军？”
卿英愣住了几秒，一根刺就这样插进了心里，让她每呼吸一次都感觉到痛。
她继续佯装无事道：“卫将军权利滔天，如今的我已不敢再奢望。当年我与侯爷…虽伤害了侯爷，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侯爷也忘了吧。我在这里和侯爷说一声对不起，让你的深情错付，但…我不悔。”
霍去病咬着牙笑道：“谁还会记得那么多，我对你早已没了情。如今看你孤苦伶仃，只是有些同情罢了，好歹也是我曾经爱过的女子，若是有难记得找我帮忙，现在的我也是能护上一护。”
“多谢侯爷好意。”，她端起了酒杯，朝着霍去病道：“卿英还未祝侯爷首战告捷。今日，祝侯爷屡战屡胜，一马当先，万夫莫开。”
霍去病也端着酒杯示意，“得英姑娘美言，我必会建功立业成为这汉帝国第二个大将军。”
卿英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这话，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心中的惆怅无处可发泄，她一杯又接着一杯，好似要把自己灌醉，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醉了就快活了。
卿山见此，赶紧抢下了她的酒杯，担忧喊道：“阿姐，不能喝这么多。”
卿英笑着道：“没事的，我酒量好着呢。”
话说完没多久，人就趴下了。
众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