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厅内柳家和墨家围着圆桌坐下。房间内空间很大，几个人之间都隔了很远的位置。

    氛围还是跟从前一样，墨叔叔和父亲有说有笑，墨言的母亲宁姝如看亲女儿般慈爱的看着自己。

    柳纨扇却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等上了几道菜，父亲让拿存在这边的红酒过来：“纨扇今天生日，我们都喝一点。”

    墨松隐：“好好，今天我们喝一杯，纨扇一晃就长大了。”

    墨言的父亲墨松隐人如其名，和柳纪礼一样隐忍克制。当然，隐忍是指除了他们自家的制扇和制墨手艺以外的事情，在手艺的事情上，绝对不能有半分瑕疵。

    墨松隐如往常一样穿一身大褂，今天特意选了黑色香云纱，内衬朱红色锦缎。手里的金丝楠木串珠在灯光下闪着光。

    父亲柳纪礼坐在墨叔叔旁边，也道：“是，孩子终于大了。小的时候啊，总以为长大了就好了，现在发现，要操心的事情更多！”

    墨言的母亲宁伯母也拉着柳纨扇的手：“我们纨扇最听话，怎么可能有什么要你操心的事情。这次夏季礼我听说也主持的很好。”

    柳纪礼：“是挺好，手艺上的事情我从来不操心，就是我也年纪大啦，总不能让她一个人……”

    父亲只字未提订婚的事，却又句句都夹杂着用意。

    柳纨扇想解释，墨言却先开口：“柳叔叔，纨扇她只把我当哥哥，是我做的不好，这么多年没主动跟她提起。现在我会努力，希望她能接受我。”

    柳纪礼点头笑：“好好好，言言总是最听话的那个，以后纨扇要拖你照顾。”

    说着先举起酒杯，墨家父母也笑容灿烂，对自己家的儿子充满信心，毕竟他从小从没让自己失望过。

    只有柳纨扇，手里的杯子迟迟未举起，直到父亲的脚在桌下轻轻踢了自己。

    *

    包厢外，司鹤宵正与融金地产家的二千金辛妍面对面坐着。

    从坐上这张餐桌，已经超过5分钟，两个人都没开口说一个字。

    辛妍低头玩着手机，不停给朋友吐槽：【我X，我妈骗我说好久没见想我了，结果找了个男人来，是让我来相亲……无语】

    好友：【那男的怎么样？帅吗？】

    辛妍：【还行吧，再帅，能有萧君言帅吗？】

    好友：【你拿路人跟一线男明星比就有点过分了】

    辛妍：【谁让君言离我近在咫尺呢，为了这个我说服我爸，让他来代言我家旗下的商业地产了】

    好友：【果然是融金集团啊（跪下）】

    辛妍的手机并没静音，却也毫不顾忌，打字啪啪啪，声音回响在人之间，填充满没有对话的空气。

    司鹤宵后倾，双手环抱在胸前，完全是防御动作。

    眼神并没看对面这位辛妍，而是看着窗外，正在心里吐槽亲妈居然骗他说家庭聚餐来这里。

    为什么偏偏要在柳纨扇生日这天，跟一个女人在这里相亲。

    又5分钟过去，司鹤宵看看手上的腕表，站起身来：“我先去买单，你直接走吧。看你的样子，恐怕也是被逼的。今天我们的任务都算完成了。”

    没想到司鹤宵会这么直接，辛妍倒是有了些兴趣，眼皮终于抬了起来：“你居然不是冲着我们家钱来的？”

    呵。好大的语气。

    司鹤宵的嘴角不自觉扬到讥讽的角度：“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名字，更不知道你们家是哪家。”

    “不过，现在没必要知道，拜拜了。”

    辛妍也跟着站起来，抢过司鹤宵手里的结账单：“这餐厅是我家的，不用你掏钱。”

    压制性扑面而来。

    司鹤宵脸上并无不悦，反倒是轻松一笑：“那谢了啊，下次还来照顾你生意。”

    辛妍还第一次遇上这样的相亲对象。

    之前的对象一般分两种，要么是摇着尾巴努力奉承，要么是像她一样奉父母之命，不聊感情只聊资产，就看两家联姻一加一是不是大于二。

    辛妍：【这男的居然扔下我先跑了】

    好友：【我去……你对他有兴趣没？】

    辛妍：【能有什么兴趣，我心里已经有萧君言了，我是那么花心的人吗？】

    好友：【嗯是（狗头）】

    辛妍把账单扔到前台：“记在我爸账上。”

    前台一见是二小姐来了，赶紧答应：“好。”

    “还有，”辛妍指指那边的金沙厅包厢，“刚刚进去那家人你认识吗？”

    在前台就是要眼疾手快，记忆力好，对每家人的名字辈分出生，外加喜好都记得牢牢的。

    “那是我们的常客，杭城云星记柳家和泼墨轩墨家。”

    “哦……”辛妍点点头，“他们两家什么关系？”

    “柳家的女儿和墨家的儿子听说从小就定了娃娃亲，之前本来还在我们这边定过宴席，说是要正式订婚，后来突然取消了。”

    辛妍继续追问：“刚跟我坐一起那位呢，你知道是谁吗？”

    “啊？” 这话把前台的姑娘吓了一跳，二小姐居然还能跟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那是观霖阁的司家少爷，和金沙厅里面那两家，是死对头。老死不相往来那种。”

    难怪。

    刚刚他们两家人进来，她就发现里面那位年轻的姑娘一直在看这边，满眼的妒忌。司鹤宵却全程看着窗外，恐怕连她进场都没注意。

    这两个人一定有问题。

    *

    晚餐用好，柳纪礼和墨家父亲说还有事情要商议，让墨言送柳纨扇回家。

    知道拒无可拒，柳纨扇只能服从。

    只是这次，她没再坐在副驾驶，而是选了后排坐进去。

    墨言完全没想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盯着后视镜里，只顾看窗外的柳纨扇：“我是不是比别的人能好一些了？至少还有机会能跟你坐在同一辆车里。”

    她突然回想起什么。

    之前好像答应过司鹤宵，以后不再坐墨言的车了。

    可是他今天和别的女生在同一家餐厅，她也莫名有些生气。

    她也任性一次，就算是抵消了。

    墨言：“没关系，你不用压力太大，其他的那些追你的人都能承受的，我也可以。”

    一路上两个人没在说话，音响里还播放着柳纨扇喜欢的大提琴曲，这次连车内的香氛都换成了她喜欢的茉莉花味。

    墨言还不知道，他精心准备的这一切，都让柳纨扇心里更想到刚刚坐在GW餐厅的那个背影。

    不知不觉，好像生活里已经悄悄被他布满了很多痕迹。

    车停在柳纨扇家门外的空地，下车柳纨扇说了句“谢谢”就想往家里走。

    墨言叫住她：“等等，还有生日礼物没送给你。”

    柳纨扇愣在原地。

    墨言拿过来一个蓝色礼盒：“刚放在副驾驶，本来以为你会坐在那边。”

    柳纨扇不知道接孩是不接，这次送花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今天这样的场景，也许更容易说清。

    “墨言哥……”

    “我说过了以后就叫我墨言。”

    他的声音坚定而刚烈，似乎带着命令的语气，脸因为背对路灯而隐藏在黑暗里。即使是这样，柳纨扇也感受到了压抑的气息。

    柳纨扇长吐出一口气：“我以后不会再收你的礼物了。也请你尊重我，不要再送，这样会给我很大的压力。”

    墨言沉默着没说话，抬起头来看柳纨扇，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该不该后悔。

    如果不主动追她，也许他们还能跟从前一样，可如果不这么做，那就永远只能那样。

    他的眼神逐渐低落下来，直到看到柳纨扇脖子上戴的项链。

    拿在手上的礼物盒子瞬间被他突如其来的捏紧，那条项链跟他手里的一模一样。

    强忍着无力把话说出口：“以后的礼物以后再说，这次的，恐怕也也不需要了。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嗯。” 柳纨扇答应着，出于礼貌还站在门口，目送墨言的车离开。

    看着车开出路口转弯，柳纨扇终于松了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被谁救起，得以呼吸久违的新鲜空气。

    之前追过她的人那么多，只有墨言让她感觉到那么窒息。

    两家人太过亲密的关系，让她躲无可躲，让她无形中成为那个唯一抵抗的人。可是她又不擅长呐喊，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努力在几乎紧贴的空间里挤出一条缝隙。

    这顿饭吃完，好像已经耗尽了她几天的力气。

    她转过身。

    啪嗒。

    一颗石子正好敲中她头顶的门上。

    不用等第二颗到来，她已经知道是谁。

    转过头去看二楼茶铺。司鹤宵跟上次一样，正倚靠在那边的栏杆上。

    仍然穿着刚刚在GW的那身正式西装，身材高挑，倚靠着的时候大半截身子都在外面，仿佛随时会挣脱牢笼的猎豹。

    他刚刚不是还在那边餐厅，怎么现在出现在这边？

    系统：「还用说吗，肯定是为了你赶过来的呗。」

    他指了指手机。

    柳纨扇拿出包里的神秘手机，刚刚没注意，已经有几条未读消息。

    团宝：【我选的大提琴还不错吧（得意）】

    团宝：【你今天生日，是要跟墨家的人一起过？】

    团宝：【你几点回家？】

    团宝：【怎么不回复我（小狗）】

    柳纨扇嘴角不自然上扬，回复：【刚刚你都看到了？】

    团宝：【是啊，有的人啊，说话不算话，之前说过再也不坐他的车了，结果还是坐了，生气】

    用户0139：【你今天不也跟美女去约会了吗】

    楼上司鹤宵的身姿陡然站直，飞速打字：【你看到了？】

    用户0139：【是啊，她看起来不错】

    团宝：【你看你，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柳纨扇强装镇定：【哦】

    团宝：【要不，今天你生日，我再给你个接近我的机会。我现在出发，在公司等你，等到0点你生日结束】

    等柳纨扇读完消息，楼上的司鹤宵已经没了踪影。

    不知道哪里的音乐忽然想起，歌词忽远忽近：

    没关系，我会等你，反正已经等了一整个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