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实在抱歉,寻路耽搁了些时间。”那人与裴知渺差不多高,此刻正语带歉意,恭敬有礼,一副高门贵族的模样,一瞧便知对方定是世家出身的公子。

    “啊…没事”,裴知渺脑子里还回荡着系统的提示声,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地方本就偏僻,确实不太好找。”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那人抿着嘴笑:“实不相瞒,在下刚刚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裴知渺见他笑起来,那双盈盈水眸看上去竟莫名娇柔,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住在这里是不得已,劳烦公子不辞辛苦赶来救人,只是还不知公子姓名…”

    “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介绍自己。在下姓沈,名唤羽宁。”沈羽宁轻微躬身。

    “沈?”裴知渺愣住了。

    在她如今还仅存的记忆里,这本书里唯有女主一家姓沈,难道…

    “既姓沈,便是沈氏一族的人,我竟然没有一丝印象?”裴知渺倍感沮丧,她连这人叫什么都不知道,还怎么攻略人家。

    偏偏那该死的系统,每回出现只说那么一句话,再问就干脆装死,根本不给她透露任何信息。

    “沈家氏族庞大,姑娘不知道我的名讳也是正常的,不必如此介怀。”沈羽宁单手背在身后,笑着宽慰道。

    裴知渺点头:“公子不介意就好。”

    她依稀记得,原女主家作为本朝开朝以来便存在的三大氏族之一,根系深厚,势力强大。

    那沈家的后人更是遍布整个国土,上到当朝宰相,下至地方县丞,全都是当今圣上重用之材。

    那么多人漏掉几个,似乎也挺正常。

    “公子进来时,可吓坏了我。谁能想到,这赵大夫说的老友,竟如此年轻。”裴知渺想通后,也有了玩笑的心情。

    沈羽宁嘴角的笑意更深:“赵兄说的那老友,乃是在下的师傅。师傅前两日确实收到了急信,只是他老人家现远在西疆,一时半会赶不回来,于是又传了信给我,托我代办此事。”

    裴知渺突然笑出了声。

    “姑娘笑什么?”沈羽宁疑惑道。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什么,只是觉得公子这般年纪,便能有如此医术实属难得。”裴知渺想得简单,既然要攻略,总得先夸夸人家。

    “再者…”裴知渺决定来点狠的。

    她猛地靠近沈羽宁,气若幽兰:“公子可常听人说过,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温。”

    沈羽宁活这十几年来,向来循规蹈矩,哪经历过如此阵仗,两颊登时红了一片,那小巧精致的耳垂更是转眼间红得滴血。

    “姑娘说笑,咱…咱们还是先去看看病人吧。”说完便加快了脚步。

    裴知渺眼睁睁看着人明明仓皇失措,却还依旧挺着身子正经端着的样子,笑得肚子都抽疼。

    待人走了一小段距离,翠萝才忍不住好奇问道:“小姐,你…认真的?”

    “开玩笑而已。”她停住笑,挑着眉头。

    她是这么喜新厌旧的人吗?

    翠萝当下松了口气,没多会又皱起眉头接着道:“我倒是希望小姐是认真的,这沈公子长得多俊啊,又如此知礼懂礼,比里面那位不知道好上多少,就是…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像个女子似得。”

    “欸,这话说得不对。既然女子能有像你小姐这样武功盖世的人,为何就不允许男子也有柔弱俏丽的一面呢?”作为经历过现代生活的人,裴知渺依旧坚持,人人生而平等。

    “也是。”翠萝点头,转而突然见到沈羽宁走的方向,惊呼出声:“沈公子,您走错了!那是茅房!”

    三人有说有笑走到了内室门口,翠萝紧跟着推开门,只见里面的人竟端坐在小桌旁边出神。

    “沈公子,这便是今日你要见的病人。”翠萝的脾气去得快。

    听见翠萝的话,被叫到的两人同时转了头。

    霎时间,四目相对。那短暂交换的眼神中,一个恍惚,一个惊讶。

    只见沈羽宁原本还羞得红彤彤的脸色,在见到那人后瞬间发白,身体居然还开始微微颤抖。

    “二位公子…认识?”裴知渺察觉到一丝异样。

    沈羽宁揪着衣角,似乎怕极了眼前的人:“殿…”

    “不认识。”那人说得云淡风轻,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门外的几人。

    沈羽宁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蓦地看向对方,神色犹疑,仿佛不明白为何对方会是这样的答案。

    而对方明显不想过多解释,只是自顾自地看他,眼神不见丝毫偏移。

    片刻后,沈羽宁败下阵来,低头嗫嚅道:“是…是不认识。”

    裴知渺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竟觉得此时这两人的气氛,说不上来的微妙。

    所以…这两个人是当她眼瞎心盲?

    沈羽宁的头低得更狠了。

    他此刻没法为裴知渺解惑,只觉得那道灼热的视线,紧紧地拘着他,让他喘不上气。

    只能闭眼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才轻声道:“在下要开始治病,还请二位回避片刻。”

    裴知渺虽然满肚子疑惑想问,但她也明白治病要紧,拉着翠萝离开了房间。

    而那头门关好后,沈羽宁怯怯地看着里面的人,脚步试探着欲动不动。

    “不是说要治疗,为何还不过来?”那人撇了他一眼,一双柔媚的桃花眼里皆是风情。

    沈羽宁腾地一下又红了脸,仍是呆在原地不敢上前。

    “也对。你一向怕我。”许予安自嘲轻笑。

    明明小时候,他们也有过亲密无间的时刻,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彼此变得如此疏离。就连偶尔在宫宴里遇见,他也对自己避之不及。

    “罢了”,他轻声叹气,声音柔若春水,“过来。”

    沈羽宁抿着嘴,在心里做足了准备,便上前仔细看了看伤口又把了脉。

    确定是哪种毒后,在药箱里找到解毒的药粉,熟练地替人上起药包扎好。

    “殿下,只有西城的黑市才会贩卖毒药。想来,是有人要害您但又不敢露面。”或许是顾及着外面还有人,沈羽宁说话格外小心。

    本朝明令禁止贩卖毒药,违者轻则入牢,重则杖毙。

    对于记录在册的药馆而言,自然是不敢售卖的。只有西城的那些药铺子,什么都敢卖,又不会过问客人的身份,对于想要用毒的人来说,的确是最佳的选择。

    近年来,虽然官府多次打压药铺,但既然有人愿意花大价钱买,也就会有人不死心,拿命去搏。

    “不知殿下心里可有人选?”

    沈羽宁旁敲侧击着提醒他现在的处境,想让他做好防备,可许予安却只是抬眼望向他:“为何不问我好些了么?”

    沈羽宁被问得一愣,过后再想,莫名有些生气。

    “为何要问?”话是说了,可见人执拗的神色,还是服了软,“那…殿下可好些了?”

    “不想说。”许予安的眼睛里难得有了笑意。

    沈羽宁正包扎着的手听见这话突然顿住,而后更加使劲在伤口处来回按压,痛得那人“嘶”了一声才觉得解了气。

    他真是头一回觉得救这样一个浑不吝的人,又有何用?

    见人恼得说不出话,许予安才歇了逗人的心思:“你经常这样?”

    “老师说女子行事不便示于人前,所以我多是以表兄身份行的医。”气归气,沈羽宁还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是说你经常这样帮人脱衣服包扎伤口?”许予安说着,神色讳莫如深。

    “殿下!医者眼中,并无男女之分。”

    “可你不一样”,许予安突然站起身,“外人眼中,你一向恪守礼规,更承载着沈家的名望。过去是你幸运没被撞见,如今被我知晓,万一我说出去,你可有想过后果?”

    “那如此说来,只要殿下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了。”沈羽宁也不知为何,许予安越生气他反而更有脾气。

    “孤为何要帮你?”许予安整个身子逐渐逼近,迫得沈羽宁节节败退,一步一步撞上了身后的桌子。

    门外被独自留下守门的翠萝听到响声,还以为是屋里来了贼人。她拿起墙角的铁锹,火急火燎地开了门,正巧看见沈羽宁正在许予安的怀里挣扎着要逃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她居然从他愤怒地踢了一脚的动作里,感受到了几分娇嗔。

    翠萝眨了眨眼,又迅速关上了门。

    对,她一定是看错了。

    直到马车到了裴府门口,翠萝还依旧没缓过神来。

    此时天已大黑,府里早已过了用饭的时间。

    幸好她留了樱兰在府里,约好了有人问起,便对人说自己身体不适已经熟睡,给蒙混过去。裴知渺这样想着,利落地翻上了墙。

    等她回头想拉翠萝上来时,她正一副魂不守舍,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

    裴知渺蹙眉:“你这是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她就奇奇怪怪的。

    她溜弯回来,都还没来得及跟人道个别,便被翠萝慌不择乱地推搡着出了门。

    听见裴知渺的声音,翠萝反应过来,借着小姐的力,也跟着上了墙,只是先前她所看到的场景,实在让人难以启齿。

    看着她那张小嘴开开合合,愣是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裴知渺急了:“算了,还是快点走吧。要是被人发现我们这么晚回来,那我就死…”

    话音未落,裴知渺就看见另一面墙下,正站着个化成灰她都能给认出来的人。

    “那你就怎么样了呀?”那人挂着慈祥的笑容,语调慢悠悠地。

    裴知渺皱着鼻子,想了半天冲着身后的翠萝灿烂一笑:“要不,说点好听的?”没准待会的惩罚能轻一点。

    “可是…小姐,我不会。”翠萝睁着双诚恳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她的信任。

    “没…没事,我可会了…”她怎么能在翠萝面前说自己不行呢?

    裴知渺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笑得谄媚:“哟,这不是英明神武英俊多金英姿飒爽的裴老爷嘛,您可算来了,我可在这恭候您多时了~”

    翠萝见自家小姐说完,老爷的脸更黑了,她沉痛地别开了眼。

    小姐,您还是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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