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江蹙了蹙一对剑眉，喝着酒，低声说：“这才刚刚开始讲呢，后面还有更复杂的。”

    “没事，你说吧。那都是过眼云烟，我只当在听别人的故事。”栀炎淡然笑道。

    “你出嫁时，莲遝出家了。后来你的夫君在人间称帝，后宫里佳丽三千，而你过得郁郁寡欢，因为屡次拒绝侍寝，被打入冷宫，又在冷宫中遭遇火灾，你在这场火灾中，面部烧伤严重，双目失明。”笛江轻声讲述着，目光里闪烁着泪迹。

    栀炎小酌一杯，笑着摇头叹道：“啧，听起来有点惨呐。”

    “你剩半口气的时候，心狠的老宫女把你当死人，扔在了后山的乱葬岗。是僧人莲遝在你弥留之际感应到了你的苦痛，将你从乱尸堆里抱走，让你体面地离开人世。”笛江说着，情绪越发低落。

    栀炎听着自己的过往，却在想该如何安抚此时入戏太深的讲述人。

    “看你眉头皱得，别这么入戏啊，那些事都过去几百几千年了吧。你看看我，现在，不是活得挺好么？”栀炎抬手摸了摸笛江的眉头，温暖地看着他笑道。

    “别闹，听我说完。”笛江抓住栀炎的手，严声说道，“为了追随你的魂魄，他修炼心法堕魔，闯入冥界，大开杀戒，带着你的魂魄四处流亡数百年。可他还是未能守住你的魂身，他被打成重伤，濒死之际，无奈地看着冥界大阴司将你带走，按照冥界律法，他们将你再次入了轮回。”

    “嗯……到底犯了什么过错，才会屡次被打入轮回呢？”栀炎像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淡漠地发出自己的疑问。

    笛江看着栀炎平和的模样，忧心忡忡地叹道：“你并未犯错。只是因为生来是天帝之女的身份，你需要在轮回中历劫，只有历经劫难，才能重回天界，承接帝女重任，整顿六界，普度苍生。”

    “那……那我现在难道还是在历劫当中？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未能回归正统？”栀炎歪着脑袋问及自己的事，却好似只是在替别人鸣不平。

    “不。”笛江摇头补充道，“你后来回归天界，做回帝女了。只是那一遭轮回后，你与六界的首部都牵扯上了各种因果。天帝想利用你来制衡六界，你不喜被人利用受人牵制，就违逆父命，逃跑了。”

    栀炎边吃着菜，喝着酒，边听着笛江讲故事，还不忘轻轻点头点评：“嗯嗯，这倒有点像是我的作风。那个，那个天帝神爹呢？不会还在到处找我吧？”

    笛江看着栀炎没心没肺吃喝逗乐的模样，心里反倒好受些，他看着栀炎轻声回道：“死了。在一场大战当中魂飞魄散。现在的天帝，好像是你六叔。不过，他如今在六界的地位，还不如我们神族神尊的地位高。”

    “哎，世事无常啊，一切尽在酒中。”栀炎潦草却不失洒脱地用这样一句话，总结了一下这段过往。

    “听完这些，你可还愿意嫁与我？”笛江言归正传，看着栀炎认真问道。

    “嘿，你都被我盖过印章了，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我嫁给你和你嫁给我，都是一回事。”栀炎爽快地笑道。

    “盖过印章？我嫁给你？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笛江满眼困惑，以为栀炎这是喝醉了，变得语无伦次了。

    栀炎古灵精怪地笑着看着笛江回道：“你听不懂啊？听不懂就不要懂啦。”

    都说酒后吐真言，笛江赶紧趁机换套说法，继续追问：“你是否愿意与我结为夫妻？”

    栀炎这时好像真喝多了，她举着酒杯，站起身来，另一手拉起笛江，走到殿外，举杯对着青天，豪迈地笑道：“来，来，你我来拜天地，拜天地……”

    说着，她就开始屈膝做出准备下跪的姿势，可屁股刚沾地，她就昏昏入睡，被笛江及时扶住，靠在笛江的怀抱里，呼呼大睡过去。

    “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着啊？怎么关键时刻就倒头大睡呢？”笛江坐在地上，将酣睡的栀炎拥在怀里，有些不甘地嘀咕道，为了试探栀炎是否真睡着了，他将嘴凑到栀炎耳朵边，轻声说，“都拜完天地了，我可要抱你入洞房了啊……”

    说完，笛江真就抱起栀炎，大步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

    直到将栀炎抱至卧榻之上，栀炎也不曾醒来。笛江知道这女子是真喝多睡着了。

    笛江坐在栀炎的寝殿内的卧榻边，看着她的睡脸，内心纵使有万兽嘶吼，试图控制他将眼前女子“吃干抹净”，可他却丝毫不被兽心驱使，他正襟危坐，像极了一个心无杂念的侍卫。

    而栀炎睡得憨甜，丝毫不在意卧榻边有只“野兽”。

    笛江这人也是有趣极了，心尖人清醒的时候，他知道去拥吻她，这会儿她睡着了，他反倒不碰她了。笛江对那些偷偷摸摸乘虚而入的小人行径嗤之以鼻。他的神性之高，天地可鉴，难怪他能从一个小妖兽，一路修行成为正神。

    可他是战神啊，又怎会坐以待毙，想到情敌可能随时都会来争抢自己的心尖人，笛江神色冷峻，在思索着各种对策，甚至有一个冲动，想要即刻去神尊那里，求神尊给他赐婚，让他迎娶栀炎。

    笛江看着栀炎的睡脸，心里想：都说酒后吐真言，方才她还想拉着我拜天地呢，这不就是说明她心悦于我，想与我结为夫妻么？她一个女子都能如此勇敢，我却还在这里畏首畏尾，岂不让人笑话？对，我要去求神尊赐婚。

    笛江站起身来，走出栀炎的寝殿，随手在殿外设了一道结界，以防万一有外敌趁他不在时，闯入宫殿作乱，毕竟他是战神，身上背负太多因果仇怨。他不怕外敌侵扰，只怕他们乱闯乱杀，惊扰到栀炎睡觉。

    这细节也突出笛江另一个心理，就是身为战神的他，内心其实并无什安全感。常年打打杀杀的他，好似总觉得身边危机四伏，他也很少与谁亲近，清冷幽闭的心里，独独装着栀炎一人。

    栀炎睡醒时，发现天都黑了，寝殿里点着烛火，她坐起身来，在寝殿角落里的一张座椅上找到笛江的身影。

    他侧面对着她，情绪看起来有些低落。

    栀炎下榻穿鞋，走到笛江身边，看着他烛火之下忧郁的脸，轻声问：“战神大人，你的情绪如此低迷，所为何事啊？”

    笛江不愿将自己找神尊求赐婚被拒的事告诉栀炎，一是因为他觉得丢面子，而是因为他不希望栀炎知道他们的婚事不被神尊看好和祝福。

    笛江只觉得心神挫败，他就算打了败仗，也不曾如此沮丧过。可他不想让栀炎看出他此时真实的心境，他努力保持平静，努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看起来平和。

    笛江拉起栀炎的手，站起身来，淡然一笑，对栀炎说：“我没事啊，只是觉得你拉我拜天地，还未拜完，你就睡着了，有些可惜。”

    栀炎完全想不起自己喝醉后做的这件事，她吃惊地笑着问道：“有吗？我拉你拜天地了？”

    笛江措手不及，未料到栀炎竟能忘了此事，可突然灵机一动，故意逗栀炎道：“是啊，不仅拉着我拜天地，还说要跟我生孩子呢……”

    栀炎差点就信了，尴尬又调皮地做起鬼脸，笑着叹道：“真的假的呀，你可别胡说。”

    看着栀炎娇嗔搞怪的表情，笛江原本幽冷的心一下子就被她的笑脸熨热了。

    笛江忍住笑，一本正经看着栀炎说：“你还不信呢。还好我定力强，不然真被你拉到榻上去了。若不是一心想给你明媒正娶了，再跟你生孩子，我拼命忍住了冲动，那此时，你就已经与我有了夫妻之实。”

    说完，笛江竟还羞涩地低了低头，还真就羞红了脸。

    栀炎一脸错愕，看着笛江脸红脖子红的模样，低声叹：“这看起来也不像是演的啊。我酒后真拉你上榻？如此放浪不羁？不应该呀。看来，神族的酒，还是要少喝。不然容易让人原形毕露。”

    笛江诧异：“原……原形毕露？”

    他未料到栀炎竟如此坦荡率真，越发觉得她可爱得紧。

    栀炎看着笛江疑惑的模样，才反应过来，明白笛江是在吓唬她，她大笑起来：“哈哈哈。戒酒，看来，我得戒酒。不然酒后跟你生了孩子，可如何是好啊。”

    笛江看着栀炎的笑脸，心里又暖又疼，有些落寞地低声说：“别戒酒啊，下次喝多了，你再拉着我把未拜完天地的继续拜完，多好啊。”

    栀炎走到寝殿一角的桌旁，从桌上的两匹锦布中间摸出一根软尺，走到笛江身前，一边给笛江量尺寸，一边温暖地笑道：“今日不喝了，趁酒醒了，给你做身衣裳。这手艺啊，还是在灵尧山生活的那十几年，跟我同住一个院子的桑姨教授给我的呢。”

    笛江平展着双臂，挺胸收腹，颇为感动地对栀炎说：“还不曾有女子为我做过衣裳呢。”

    “我也是第一次给人量体裁衣。以前我在灵尧山，穿的都是桑姨亲手给我的衣裳，她的手艺那真是巧夺天工。后来，我跑下山云游，都是买各地流行的款式新衣。光顾着吃喝玩乐了，哪有闲心做衣裳呢。”栀炎认真将笛江的尺寸默记在心底，轻声对他回道。

    笛江听得自己这是得到栀炎的“专宠”，不太敢相信地问：“这样啊，那你为何特意买布匹来给我做衣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