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千安换上了一身玄色夜行服，扎起了男子发髻，带上了暗卫口罩，跟在了慕容惊鸿身边。

    两人一起去了皇城禁军军营，慕容惊鸿拿着乔至元给的禁军虎符，命令五千禁军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斩魂军军服，把军旗换成了斩魂军的军旗。

    后又带着八百精兵在皇城刑部大牢、大理寺狱、暗卫营私狱、掖庭狱等监狱中，押来了三百死囚，换上了宫女、太监和皇宫守卫的衣服。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两人又回了皇宫。

    天色将明。自始至终，乔千安都未见过真正的斩魂军。她的心一直砰砰跳个不停，越接近真相，她便越发的紧张。

    金辉殿内，苍老的乔至元腰板笔直地坐在暗金龙椅之上。他精神抖擞，面带慈祥的微笑，“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看着慕容惊鸿，问道。

    慕容惊鸿点头，重重地跪了下来，行了个三叩九拜的大礼，说道：“父皇，儿臣已经安排好一切。若是暗号发出，一切便木已成舟，儿臣请父皇三思！！”

    这句话，在那日，慕容惊鸿同样问过。而此时，他同样跟那日一样，满心不忍，满心痛楚。

    “呵呵，”乔至元笑了，说道：“小鸿啊，千安果然没看错你。朕，也没看错你。”

    乔千安跪在慕容惊鸿身后，匍匐着身子垂着头，听着乔至元熟悉的声音，眼泪忍不住地滚落了下来。

    “可你知道，任重且道远啊，”乔至元长叹了口气，望向了远方，似是看到了，那无数妖魔侵犯的北境：“小鸿，你很少去过北境吧。北境已经一片荒凉，寒冰蔓延，越过了镇北长城，覆盖了整个羽北城。羽北城一百万百姓已经全部迁徙，是剩下不足两万的不肯离去的老弱病残！

    镇北长城，已经成了一座普通人无法接近的刺骨冰山。没有人镇守，它再也防不住妖魔。而那羽北城的两万老弱病残，竟然成了北境抵抗妖魔的前线！

    人族世世代代，历朝历代都投入了大量的士兵去抵御妖魔鬼族的肆虐，死伤者无数，而那些战亡的士兵，也都是些弱冠之年的孩子啊！即使这样，还是防不住。一旦有大妖、巨魔、恶鬼侵入城市，那又将是一场灾难！

    人族百姓，常年在妖魔鬼族的欺压下，活得惊慌，活得苦啊！”

    乔至元说着，老泪纵横。他扶着椅子，看着自己的一身皇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洪荒棋盘，将在我这一代开启！我一定得做些什么，改变人族的现状！我必然无法代表人族执棋，但千安可以！你可以！”

    他抬起头，看向慕容惊鸿，目光炯炯，满是一往无前的豪勇：“慕容惊鸿！这一步，我们必须走！十年前，我让我最衷心的部下惨死，将他送入了鬼界！而今日，我便要将我自己送入鬼界执棋！千安她身怀异灵根，可吞噬天地，但必须以强烈的恨意激发。此局若成，一举两得！以身入鬼道，以恨生灵根！慕容惊鸿，这一步，肩负着千万人族百姓的未来！！”

    趴在地上的乔千安肩膀颤抖，泪如泉涌。

    过了一会儿，慕容惊鸿便在殿外放了信号。不久，退到侧边屏风后面的乔千安，听到了禁卫军伪装的斩魂军呼啸而来的声音。

    乔至元抽出了一把宝剑，比在了脖子上，对慕容惊鸿说道：“过来，小鸿。”

    慕容惊鸿上前，乔至元将手中宝剑，放在了慕容惊鸿手心。

    那日，慕容惊鸿迟迟下不了手，是乔至元一把握住了慕容惊鸿的手，果断地自刎在剑下。

    这一次，慕容惊鸿依然下不了手。

    屏风后的乔千安隔着缝隙看着，心揪在了一起。她握着屏风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盯着父亲的眼睛，好想冲出去，阻止接下来事情的发生。

    她已经明白了大乾灭国之事的始末，梦境中的这场戏，无需再演下去。她的父亲，无需再死一次！

    乔千安走出了屏风，却突然，在乔至元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嘲讽和挑衅。

    怎么回事？乔千安心里一惊，就见乔至元握住了慕容惊鸿的手，却剑锋一转，朝向了慕容惊鸿，迅雷不及掩耳地，划破了慕容惊鸿的咽喉。

    “惊鸿！”乔千安一声惊呼，冲了过去。

    血液飞溅，慕容惊鸿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捂住了脖子，催动体内浓郁的帝王之气全力阻止着血液的喷涌。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眩晕，除此之外，还有深深的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

    乔千安扶住了慕容惊鸿，撕下了衣服上的一层布料捂住了他的脖子，转头看向乔至元，痛苦地质问道：“父亲！你做什么？”

    乔至元笑了，越笑越疯狂：“蠢货！谁说我是你父亲，谁说这里是大乾？！你们明明知道这里是荒域！是荒域啊！”

    乔至元展开双臂，脑袋炸开，裂成了带着无数獠牙的五块皮肉。他的笑声变得恐怖且嘶哑，身躯瞬间拔高了八尺，皮肉被撕裂，无数利刃刺了出来。他浑身鲜血涌动，变成了一只既让人恶心，又让人毛骨悚然的怪物，扑向了两人。

    乔千安神色大变，立即扶着慕容惊鸿后退，手中捏起剑诀，飞射出几道凌厉的剑气，贯穿了怪物的身体。

    怪物倒下，乔千安一脚踢开了殿门，却怔在了原地。因为她眼前，是密密麻麻的。穿着斩魂军军服的怪物！这个梦境中的所有人，都变成了怪物！

    身后怪物袭来，乔千安反应不及。慕容惊鸿捂着脖子，帝王之气化作月牙般的长刃袭出，将扑过来的怪物拦腰斩断。然后，他转身冲向了殿外的怪物群，虚弱地喊道：“阿千，我为你开路！你逃出去！”

    冲进怪物群中的慕容惊鸿弹射出一圈的金光，杀死了不少的怪物。颈间血流已经止住，可头却越来越昏沉，他慢慢地意识到，“乔至元”那把剑上，有毒！

    此时，慕容惊鸿与乔千安都明白了：他们并没有被洪荒棋盘带到过去，而是来到了洪荒棋盘用他们的过去而塑造的梦境！

    乔千安催动体内灵根，浑身涌起一股强大的透明气团，那气团形似厚土，将乔千安包裹在了其中。乔千安蓄力，带着气团猛地跃起，轰然落在了慕容惊鸿面前，将他身前的数百只怪物，踩成了一堆碎肉。

    她转过身，朝着几乎要晕厥的慕容惊鸿奔去，抱住了他。

    “阿千，你怎么不走呢？”慕容惊鸿倒在她身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乔千安来不及多言，将慕容惊鸿背了起来，冲出了怪物群。

    皇宫之外，街道上的百姓也大多都变成了怪物。他们四处游荡，看见正常的人便扑过去撕咬。被咬中的人，很快就会变成他们的同类。

    乔千安思绪飞转，决定先回长公主府。因为公主府的寝房底下，有一个除了她与慕容惊鸿，再无人知晓的地下宝库。

    后背上的人越来越沉，乔千安也越来越慌。她毫无保留地消耗着体内真气，冲回了公主府，斩杀了变成怪物的府兵后，来到了宝库。

    她将慕容惊鸿放在了简陋的床上，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在宝库里搜寻着灵丹妙药。货架上的奇珍异宝被她慌乱的动作撞翻，撒了满地。

    她握着几个玉瓶来到慕容惊鸿面前，扶起了他的上半身，将玉瓶中的灵药倒入了他口中。她焦急地等待着，轻唤着慕容惊鸿的名字。可怀中仍然是一阵冰凉，慕容惊鸿的呼吸依然微不可闻。

    “惊鸿，惊鸿，怎么可能？这些药怎么可能没用？！”乔千安哭着，颤抖着，无助地摇晃着慕容惊鸿的身子。

    地下宝库里阴冷又昏暗，乔千安坐到了床上，将慕容惊鸿抱入怀中，握着他冰冷的手，不断地灌输着自己的真气。她闭着眼睛，长发凌乱，唇色煞白，双眼失去了光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怀中的人动了动。乔千安立即睁开了眼睛，看向怀中人，声音慌张又沙哑地喊道：“惊鸿。”

    “阿千，”慕容惊鸿张了张嘴，极其虚弱地回应着。

    乔千安哭干了的眼眶里再次涌出了泪水，热泪滚落到了慕容惊鸿的唇边。

    慕容惊鸿满心疼痛，却无可奈何。他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命数已尽，活不了多久了。可他不愿意见到乔千安如此悲痛，他抬不起手，只能用言语安慰道：“阿千，别哭，没事的。”

    “惊鸿，你要好起来。”乔千安紧紧地搂住怀里人，靠在他胸膛，听着他微乎及微的心跳，哭道：“你不能死。我才刚知道真相，我才刚准备原谅你，你不能死！”

    慕容惊鸿心中一阵悲楚，早知道会是如此结局，还不如不告知她真相。这样我死了，她也不会如此伤心。

    “阿千，我死了没关系，这里不过是，梦境。”慕容惊鸿说出了自己都没有底气的劝慰。

    乔千安突然起身，疯了似的以剑气划破了自己的手臂，感受着分毫不差的疼痛感，哭喊道：“梦境？哪有这么真实的梦境？”

    鲜血从她纤细的手臂上滑落，慕容惊鸿心疼到了极点，可他已无力开口，剧毒已经游走到了全身，破坏了所有经脉，只有体内的帝王之气在苟延残喘地维持着他的性命。

    但那帝王之气，也有耗尽的时候。

    慕容惊鸿闭上了眼睛，许久，才恢复了一丝力气，睁开眼睛说道：“阿千，这里太暗了，我想看一看，晴空。”

    他并不想看什么晴空，他只想给几近崩溃的乔千安，找一点事做，找一点，活下去的动力。

    “好！”乔千安立刻答应。她将慕容惊鸿轻轻放下，然后取下宝库里的一柄重剑，走出了宝库。

    无数怪物朝她袭来，她阴沉着脸，似是从地底走出的恶魔，以摧枯拉朽之势清空了长公主府里的怪物，然后将慕容惊鸿带回了院子里。

    “阿千，这雪樱，还没落呢？”躺在躺椅上的慕容惊鸿，看着头顶粉白雪樱树。阳光透过花瓣，洒在了他惨白如纸的脸上。

    站在他身侧的乔千安一挥掌，以真气震落了满树的雪樱花。花瓣缓缓飘落，一片片，一层层。落在了地上，落在了慕容惊鸿的身上，落在了乔千安的肩头。

    慕容惊鸿缓缓闭上眼睛，嘴角扬起了微弱的笑容。

    “阿千，这里是梦境，”他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道：“走出去吧，梦境，会有边界的。会有的。会有......”

    他的声音，消失在了阵阵花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