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1)

    参差裂缝外,夜澜宁将剑抱在怀中,细细擦拭。念往渊中残魂太多,若不及时清理,怨念堆积,能生出许多事端。可幽魂的触感过于奇怪,虽没什么血气,那粘稠的感觉总引得剑灵不满,趁着闲暇时发出声声震颤。

    裂缝光线变化无常,一息间便照亮了这方天地。她将剑柄随意靠在石台上,袖手静坐。新的一天就要到来,短时间内无法出去,她得抓紧时间休息。

    突兀的天光射来,这是念往渊开启的征兆。

    夜澜宁面带不解,朝裂缝望去,只见幽蓝的深渊之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行进,那身影晃了两下,似是在犹豫是否要继续前行。在这种地方,犹豫再正常不过,令她疑惑的原因并不在此。

    她当即将剑提起,朗声询问。

    “回雁?你缘何来此?”

    她的声音定是传了过去,但久久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无法,她起身朝裂缝中的地点赶去。

    “回…雁…”谢回雁脸上浮起疑惑,四下望去,想找出声音的主人,但无论望向何处,这地方只有那些该死的回忆。

    谢回雁寻了个高处,远眺过去,重叠的场景不受控地映在他的眼中,勾起堆积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但与记忆不同,这些幻境中的自己,脸上挂着血泪,好不落寞。那道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分不出男女,内容无甚变化,像是重复的回音。

    缘何来此,当然是为了飞升。谢回雁心中冷笑,他注定过不了这幻境,倒不如及早离开,省得还要受已逝之人的折磨。

    闭了闭眼,他放弃了抵抗,任由念往渊将他推出去,不再听那声音急切的问询。

    待夜澜宁赶到时,只剩下未消的幻境,感受到遗留的气息,她眉头拧起,着手安排离开的事宜。这里是念往渊,修士口中的证道地,只有敢直面心中执念,意图飞升之人才会进入。

    重重条件的前提则是具备大乘期的修为,数千年来,能满足这条件的只有千余人。

    谢回雁能用六百年到达大乘期并非不可思议,真正让她表情凝重的,是气息的异常。

    刚才那人,是谢回雁,但又不是本尊。无论事情如何,天衍宗必然出了大事,她得及早出去查看。

    又是三天镇压,夜澜宁打开封印,踏上归程。

    ……

    天衍宗界外,夜澜宁直上主峰,刚行至半路,见几名弟子下山,施了隐身术法后错身让过。这行弟子身穿常服,皆为妖修,此时正兴高采烈讨论着什么,瞧他们神色,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苏莫南都三日没消息了,你们都不好奇他去哪儿了吗?”较高的弟子笑着,虽是问句,但他的表情分明是想另外几人赶紧开口问他,他知道些不得了的内幕。

    很快有人捧场,“好奇啊,不过我说钟师兄,你敢直呼尊者大名?咱们虽然都瞧不起他,但明面上也得给他几分面子啊。”

    姓钟的人哈哈笑道:“不用担心,这人魂灯都碎了,要我说,他跟秋黎打那一场把自己打死了也说不定,现在啊,问问尸体可能还有着落。”

    “不对吧,秋黎不是半个月前就死了吗?我五天前还看到尊者发疯要杀他那些手下呢。但魂灯碎了,尊者的下落也就那几个,毕竟依长老们的意思,尊者该换了。”

    说话的人是个半妖,身上还有无法隐去的妖族特征,他开口后,一行人再次陷入沉默。

    夜澜宁只觉无比奇怪,她从未听说过苏莫南这一号人物。这些人对苏莫南的态度处处透着古怪,一边喊着尊者,一边又满带着贬低。

    她继续上山,感受着耳边吹过的寒风,心止不住地向下坠去,秋黎,她这一身份的二弟子,死了吗?

    收徒那日,秋黎神采奕奕,说要成为这届弟子中第一个飞升的人。一晃已经过去五百多年,她还等着亲自将秋黎送入证道地。

    登上主峰,心中那点疑惑消散,但更大的疑惑升起。她转身,直朝逸涛殿飞去。

    天衍宗有三大峰,如今,承苍峰满目黑灰,较远处的易玄峰更是千疮百孔,峰顶甚至被削去一半,各类建筑已然倒塌,昔日弟子如云的场景不见,只留寂静。

    三峰之中,唯一保存完好的只有侍霄峰,峰顶逸涛殿时不时有些妖修进出,俨然将此处作为据点。

    为何都是妖修?夜澜宁将一落单的弟子拖至暗处,狠狠抵在墙上,“苏莫南是谁?你们是哪个势力?”

    这名弟子被吓得不轻,脸被按在墙上,看不到后方人的模样,只得求饶道,“苏莫南是……是尊者,是妖族的尊者,我是妖修,只是帮他们打杂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们是谁?你连哪个势力都不知道,能出现在天衍宗的地界?”

    “他们就是妖族啊,他们要在天衍宗设立新宗门,主招妖修,把梦云邸的修士都带来做苦力,我只是个帮忙干活的,真不知道什么势力。”

    发觉自己询问方向有问题,夜澜宁沉吟片刻,将人转过来,仔细打量片刻。

    这人被她摔得不轻,坐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往上看,盯着地面碎碎念,“尊者,我知道妖族做了许多坏事,但天衍宗已经被灭了,我只是普通修士,有些妖族血统,但只是……”

    “闭嘴。”夜澜宁将这人气息查探一番,确定他身上煞气不重,更多的是沾来的妖气,手下轻了些。

    “秋黎和谢回雁呢?天衍宗灭了,掌门呢?”

    “我……我不知道啊。”妖修脸色比哭还难看,他才三十多岁,修为堪堪筑基中期,在他记忆里,天衍宗掌门一直就是秋黎,“秋黎与天衍宗大半弟子都战死了,被妖族尊者杀的。谢回雁前些年还会帮天衍宗迎敌,但近些年不见他身影,都说是和秋黎不合。至于掌门,天衍宗掌门三十年来,一直是秋黎。”

    “是吗?”夜澜宁将妖修松开,垂目深思。不过五百年,竟能生出如此巨变?她闭关前,掌门分明还是怒海道人,既已经不是掌门,又没飞升,怒海道人怕也是凶多吉少。

    到如今,她甚至不知道从哪里了解现状,她的两个徒弟,说要飞升的那个成了掌门,前不久刚为宗门战死。说要做掌门的不见踪影,三日前还想要飞升。

    待了数千年的天衍宗遭此大劫,竟然要靠小辈来救,上任掌门临死也没有将天衍宗真正的底蕴传给秋黎,想来是突逢巨变。天衍宗千年的沉积完全没有派上用场,就这么消失在了历史中。

    为何会如此?她不知道,唯余一声长叹。

    事已至此,夜澜宁转身朝易玄峰行去,她没再御剑,行路速度不快,将宗门最后的景象收入眼中。传说天衍宗有天道庇佑,得以六千年不灭,稳坐仙门之首。

    不论这些,天衍宗内还留有历代各位掌门的本命法器,皆存放于叙佑堂,记录着宗门内各件大事。若遇灾祸,叙佑堂会为众弟子提供躲避的场所,再不济,还能将信息留存。

    她如今只想从叙佑堂内找到详细信息,好为以后做打算。

    上山路程并不顺利,易玄峰不止毁灭严重,还留有层层看护,她略微使了些术法才能前行,直至山腰,看守的妖族才少了些。

    这番布置,明摆着是为了防着什么。

    没有活人,夜澜宁撤去术法,行暗路上山。一处倒塌的房屋后,断续响起些呼吸声。她将手放在剑柄上,逐渐靠近。

    那里躺着个男人,胸前衣物浸满血液,沾着许多尘土,这样看去,这屋子倒像是因为男人的撞击才倒塌,木屑在他脸上留下不少伤痕。

    夜澜宁伸出手在男人颈侧试探片刻,翻手拿出丹药,“我知你醒着,若实在不想活,就莫吃了。”

    男人张了张口,将丹药握在手中,再次躺了回去,并无多言。

    有行动能力,心脉受损严重还能有清醒的神志,夜澜宁收回手,迈步离开。这人是死是活与她无关,她没兴趣领着天衍宗的残部再打回去,更没心思在此时细究这人的来历。

    败了就是败了,无法改变,死去的人无法归来。

    叙佑堂建在易玄峰峰顶,离天衍剑尊的住所有段距离,在她的记忆中,这里向来热闹非凡,不论修习何法的弟子都喜欢来这里听叙佑道人唠叨,在自己的通讯法器中存几段吉利话,偶尔遇到不一样的话,能让那些小辈高兴很久。

    如今,叙佑堂的大门摇摇欲坠,墙体破裂,原本放着法器的大堂已经毁得不成样子。

    夜澜宁面色如常,开启法阵,进入密室。这里的损坏程度在她的可接受范围内,要紧的法器只是受了些余威的波及,还能使用。若是从这里将山体削去,叙佑堂的秘密才有可能被发现。

    “我的乖徒弟啊,你可算来了。”

    密室还未完全开启,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夜澜宁手指微顿,这恐怕是现下天衍宗她唯一熟悉的存在了,难免有些波动。

    待门关闭,她抬头看向上位的法器,照旧向法器中注入灵力,“在念往渊待的时间太长了,出了大差错,给我说说这五百年都发生了什么。”

    叙佑道人的分魂飘在法器上,将自己看到的景象具现,“妖族叛乱,勾结漫界,天衍宗内叛徒云集,他们在执法堂做了手脚。与妖族的大战爆发后,宗门内的内乱折损了不少人,若不是秋黎那孩子,天衍宗撑不到现在。”

    幕镜中正展现着天衍宗的乱象,秋黎携剑镇压,带着余下的弟子重新建设,艰难走向正轨。

    “告诉我起因是什么。”妖族与人族没有仇恨,妖族为何要勾结漫界,难道只为了将天衍宗覆灭?

    “是这孩子。”叙佑道人叹了口气,幕镜中现出十来岁少年的身影。

    少年身姿一再变化,最终定格在一幅略显熟悉的面庞上。夜澜宁心中有了答案,这人她刚还见过,甚至给了枚丹药吊命。

    “妖帝苏莫南,五百年前是宗门的一个外门弟子。”

    叙佑道人没再多说,他知道这个徒弟会怎么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纰漏都是可以被弥补的。至于更多信息,他没再透露,让她自己去找,说不定能了了他一桩心病。

    夜澜宁也没多问,离开密室,御剑往峰顶飞去。

    她要再入一次念往渊,做一桩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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