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枫临是被冻醒的，寒意透过灰色的大理石地板浸入身体，他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没盖被子。

    头痛的出奇，似乎还有些发热。

    酒瓶倒在桌上，剩下的酒流的到处都是，有的已经干掉，变成褐色的一滩。

    周枫临想拿纸擦，白色的纸黏在了地上，放眼望去，一片狼藉。

    “我已经好久没有把家里弄的这么一塌糊涂了。”他愣愣的想。

    周枫临来不及收拾，匆匆洗漱后就准备去公司了。

    他在后座放空，顺便醒酒，路过一家早餐店时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周枫临让小唐摇下车窗，对刚出来的苏南锦打招呼：

    “怎么这个时间在这里？”

    “我去上班，刚吃完饭。”苏南锦礼貌回复。

    “正好碰上，我送你吧。”

    苏南锦刚想拒绝，周枫临又补上一句：“昨天说好的，重新开始。你总得给我们一个老朋友新认识的机会啊。”

    苏南锦也不浪费时间，拉开车门上车了。

    给小唐发完公司定位后的苏南锦彻底沉默了，看起来没有想闲聊的意思。

    周枫临自说自话起来：“昨天喝多了，今天才让小唐来接，大部分时间我都是自己开车上班。”

    苏南锦转头看他“昨天我们没喝酒啊。”

    周枫临又不回答，而是反问：“你怎么没开车，驾照还没拿吗？”

    “我这几年没时间，不然早考了...”苏南锦回答到一半，突然想到当年自己在国内科目三没考过，反应过来周枫临是在嘲讽她，于是又不说话了。

    周枫临用余光偷偷瞄她，见苏南锦反应过来了，嘴巴鼓鼓的好像在生气，心情突然明媚了。

    “衣服很好看。”他瞄了半天找到了新的话题。

    周枫临没头没尾的一句夸赞让苏南锦摸不着头脑，明明上一秒还在阴阳怪气。

    小唐合时宜的出声：“苏小姐，您的目的地到了。”

    苏南锦下车后，周枫临默默记下了时间，十分钟，看来她住的地方离工作地还是很近的。

    他看着她走进了那幢写字楼才摇上了车窗离开。

    这边苏南锦进去前整理了自己的着装，今天她一身新中式穿搭，纯白的雪纺v领衬衫搭配丝绸材质的明黄马面裙，刺绣是纯手工缝制，金丝线细细密密织进去，在一片式的裙摆上绘出山河锦绣。

    周枫临之前也很喜欢她穿新中式，二十出头的时候婴儿肥没有消，有种被家里养的很好的千金大小姐的样子。

    苏南锦神游了几秒，敲打了一下自己，工作第一天要全神贯注。

    她被带到设计部，来到自己的工位上，发现这里工作的年轻人大都有精神头，也很会打扮自己，办公桌上东西不多，简洁明了。

    水仙设计部被分为好几个小分支，方案设计，结构设计，建筑策划和室内设计等等。未来苏南锦三个月的实习期差不多是哪里需要哪里搬，直到部门领导指定她跟项目或是固定呆在某一部门，也是考察专业能力的重要部分。

    苏南锦环视一周，还未来得及自我介绍，一声铿锵有力的命令划破晨间办公室的寂静：

    “五分钟后，一号会议室开会。”

    说话的是一位女士，看起来四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头发剪的很短，几乎与耳朵齐平，乱糟糟的，与眼镜不搭的白色衬衫皱皱巴巴看起来没有熨过，脚踩一双运动鞋，在这年轻人居多的办公室中显得格格不入又有些滑稽。

    她全程没有给苏南锦一个眼神，甚至在她想去打招呼时扭头走了。

    苏南锦有些尴尬，正想假装找些事做，身旁传来解围声。

    “她是咱们部门的总监，叫杨立云，她这个人就这样，平时也不怎么搭理人的。”

    苏南锦看向声音源头，三十多岁的男人抱着一摞书，眉眼弯弯，很有亲和力。

    “你好，我叫甄谭，不是名侦探的侦探，但你可以叫我侦探，最近主要负责室内设计的部分，你就是我们的新同事苏南锦吧。”

    “没错是我，你的名字好有特色哈哈，很高兴认识你。”

    苏南锦与新认识的同事说说笑笑来到会议室，杨立云已经端坐等她们了。

    待人到齐，杨立云板起面孔开启流程。

    “今天我们只说三件事，第一件，国内建筑设计大赛参赛作品的最终定稿这周内上交，第二是app预约的室内设计部分上周收到两则差评，这周内联系客户再次上门做预约设计，第三是市中心商场的外观结构设计图第十版明天前交给我，散会。”

    会议的节奏如此之快让苏南锦有些措手不及。

    拿着笔记本回到工位上的她想到自己的工作还未分配，斟酌了一下去找了甄谭。

    “甄老师，我第一天来，对工作环境和工作内容都不熟悉，能跟着你学吗？”

    甄谭看了这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

    “刚好最近我比较忙，处理差评的事情也缺个帮手，这样吧，你去跟杨总说一声，她同意了我就把你带着，毕竟你是总裁特推，我也不敢随意使唤啊。”

    苏南锦听懂了甄谭的话外之音，他同意了，但不能擅自做决定。

    于是她笑着回答：“得嘞，我这就去和杨总打报告。”

    总监办公室内，杨立云正在接电话，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苏南锦端着一杯水进来了，杨立云没有示意她坐下，她便直接将水放在了杨立云的办公桌上，站在一旁。

    杨立云看了她一眼，轻微皱了下眉。

    几分钟后，杨立云挂掉电话，问苏南锦：

    “你有什么事吗？”

    苏南锦向她表明了来意，杨立云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来。

    “以后这种小事不用跟我汇报，工作有效率有成果再来。”

    “杨总的批准是工作开展的第一步嘛...”

    “我批准了，回去上班吧。”

    苏南锦的话被杨立云打断，给出了明确的答复。

    杨立云说完这句话拿起了桌上的水杯，又叫住了准备出门的苏南锦。

    “以后不用帮助理拿水给我，那是她的工作，你做好分内之事。”

    苏南锦她的这位直系女领导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是个讲规矩，雷厉风行的人。

    回去后，甄谭交给苏南锦的第一份工作是与上周给予网络差评的客户进行第二次室内设计的时间预约。

    在沟通过程和甄谭交给她的资料中苏南锦发现，app的预约订单的主要客户收入分布大都在小康至中产阶段。他们一方面想要得到1v1甚至多v1的私人订制服务，预算却大都不尽人意。

    而水仙的室内设计部分占公司收益的小头，利润明显没有参与政府建筑设计或是大型建筑设计高，设计师承诺质量保证后的设计费也往往偏高，定制款家具软装耗时又长，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水仙的室内设计app预约的人数低迷不前。

    在苏南锦看来，水仙的室内设计部分的重视程度是存在明显不足的，但她毕竟才来一天，无法确定是公司的定位问题还是管理层问题，亦或是员工的工作态度问题，只能自己收集资料，走访客户慢慢了解。

    中午吃饭前，苏南锦拿着自己早上收集的两位差评客户信息与普通客户信息进行的对比分析资料找到甄谭，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甄老师，再次上门时间我已与客户商定，只是我早上对比客户评价，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还请您提点一下。”

    甄谭在画图纸，听到苏南锦的话也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只让她直接问。

    苏南锦接着说：“我对以前的客户回访资料以及历史差评记录进行了一个整理，发现差评的类型大概分为三种，设计工期长，超过预算，设计师态度差等。这些差评长期存在，而关于设计师的专业度和设计实用性，质量的差评很少，也是另一方面肯定了我们设计师的能力。而前面这些差评在我看来都是可以通过协调沟通解决的问题，怎么会反复收到呢。”

    甄谭听到她提出的问题，终于抬起了头，问她：

    “你看我现在画的是什么图纸。”

    “建筑结构图纸，看样子是四层别墅？”

    “对，这是一栋私人别墅，客户是省内三十强企业的一位老总，前段时间包下了一座山庄，这幢别墅是山庄里的一个设计点，你知道我画完这一单能拿多少吗？”

    “像甄老师这样的资深设计师应该是业内最高水准了吧。”苏南锦带着恭维的说到，掩饰自己刚回国这方面知识的暂时缺乏。

    甄谭笑了一下，继续为她解惑：“别墅结构设计一平方米大概是三千千到八千元不等，但需要配合山庄风格，地形，风水等因素得酌情加价，室内设计加装修整体落地费用500平米以上全包要200万以上，光是这一套别墅公司就能净赚四百五十万以上，我和几个设计师合作，分摊利润的百分之四，这一单赚的钱要比单纯做室内设计高出几十倍不止。你觉得这样还会有人想做app预约的室内设计吗？”

    苏南锦沉默了，甄谭所说是现实也是人性，大部分人上班还是为了赚钱，在两份提成天壤之别的订单面前很容易能做出选择。

    甄谭看了眼她的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当然这些你不用考虑，作为实习生你要思考的是如何做好手头工作，顺利通过试用期。”

    苏南锦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回到座位。

    十二点钟，午间新闻的报时响了，周枫临刚到家。

    他头痛了一上午，终于撑不住了。

    “应该是发烧了，睡了一晚上地板。”他想。

    39.2度，体温计滴滴了两声。

    周枫临让送自己回家的小唐先下班了，自己窝进被子，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他醒的时候窗外的太阳早已落下，只有夜晚明州的霓虹灯。

    周枫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那么烫了。

    不想开灯，他摸黑到厨房倒水喝。

    走了几步，水洒了，周枫临滑了一跤，手猛的抓住墙壁，好像还碰倒了东西。

    啪嗒两声，水杯和一个小物件先后掉落在地。

    周枫临开灯，发现地上躺着那个史迪仔存钱罐。

    四分五裂的分布在洒掉的水中，与散落的钱币和玻璃渣一起。

    他心中一惊，想走过去捡起它，蹲下却发现钱币中混着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条，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

    周枫临顾不上收拾地板了，小心翼翼的将被水打湿的纸条翻开，仔细瞧着上面的字，半晌没有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