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霍域穿得很少。
里面是病号服，外面拢了件不算厚的黑色夹克外套。
至少在苏柚看来，现在的天，穿这么几件，会冷。
霍域头上还缠了几圈纱布。
前不久打电话，张圆说霍域在医院里，现在霍域就出现在她眼前，说不惊讶是假的。
苏柚目光在霍域头上缠着的纱布上停顿了几秒，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霍域能找到这里来也不奇怪，这事多半是霍域通过陈总知道的。
不算明亮的灯光下，霍域眉梢微微下压。
他身形颀长高大，即便还在病中，身形却依旧挺拔，站在一侧，松柏般。
还是李助理从车上挤下来解释：“霍总担心你身边不安全，这伤还没好全呢，说什么都不肯待在医院，非要亲眼见到你才罢休。”
苏柚看向霍域。
霍域别开脸，下巴往下压了压，有些低沉，“没有的事，伤已经好了。”
李助理依旧叹气：“老爷子都打了几十个电话，霍总愣是一个没接，生怕被抓回病房。”
李助理曾经短暂地磕了下苏柚跟其他人的CP，但嗑的终究只是嗑的，回到现实，还是得面对他这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老板。
霍域固执，他认定的，就一定要去做。他在感情上又不善言辞，换句话说，就是没长嘴。
李助理觉得要不是他跟过来了，现在霍域估计还在跟苏柚大眼瞪小眼呢。
苏柚语塞。
良久后低头往霍域手背扫去。
不难看出，霍域是拔了针头从医院跑出来的。
“打完了针出来的，还是没打完？”苏柚问李助理。
李助理：“打完了的，输液的时候，边上护士片刻不离守着，后来打完了针，护士让霍总自个儿休息，出去了会儿，就是休息的这会儿功夫……”
“有完没完。”李助理话没说完，被霍域打断，霍域语气不耐，嫌李助理话多。
“估计是现在要做什么检查，找不到霍总人……”
霍域冷瞥向李助理，李助理后颈一凉，再次噤声。
不过李助理说的这些，早已足够苏柚弄清事情来龙去脉。这也就能解释张圆电话里说的兵荒马乱是什么意思。
苏柚问：“车上没厚衣服了？”
李助理摇头，“霍总衣服还是病房里急急忙忙拿的，后来去找你，在你原来那个家的门口等了好久，一直没等到你，后来一问才知道，你搬家搬到了这里。”
李助理话音落了没多久，苏柚电话响了。
苏柚匆忙从包里翻出手机，是霍老爷子打来的。
不出意外，是为霍域打来的。
电话里，老爷子语气难掩焦灼。
等苏柚解释过霍域在她这里以后，老爷子才明显松了口气。
老爷子向苏柚叮嘱几句后，苏柚把电话递给了霍域。
没开免提，只听到霍域时不时地嗯几下。
最后挂断电话，霍域递还手机。
停车场有些阴，苏柚在这儿待久了都觉得有些冷，寒意直逼心口。
霍域穿得单薄，跟着也咳嗽几声。到这时苏柚看去，恍然才发觉霍域有了几分摇摇欲坠感。
苏柚能发现的，李助理自然也能发现。
李助理伸手想扶，被霍域推开，“不用。”
李助理皱起眉，“霍总，人你也见到了，没事、好好的呢，你看老爷子都着急死了，咱们就早点回医院做检查。”
霍域没动，他盯着鞋尖，陷入死胡同般。
李助理则为难地看向苏柚。
霍域身上有伤、穿得还少，再让他这么站下去，恐怕旧伤未愈，又会添新病。
说到底还是一码归一码，这次是霍域救了她。
苏柚抬起眼对霍域道：“早点回医院，霍爷爷很担心你。”
苏柚只是匆匆抬了下眼，很快收回视线。
她不想跟霍域对视，不记得是从哪天起，霍域的目光变得很炙热，盯着人看的时候，就好像藏了一把火，旁人随时可能被他灼伤。
霍域轻“嗯”了下。
他“嗯”得很轻，比先前面对李助理、面对霍老爷子时要轻得多。像不服管教的大狗泄了力气。
苏柚忽然想起跟霍域分手的那一天。
她提分手的最开始，霍域并不相信。
苏柚能理解霍域的不相信。毕竟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很难接受自己的舔狗突然挥挥手说不干了。
但她可能因为霍域的不可置信而停下脚步继续做舔狗么？
这种不可置信没持续太久，又仿佛只是错觉般，霍域片刻就恢复如常，若无其事饮下红酒，高傲地仰起下巴，眼睛却有点发红。
那种情况，苏柚也没太关注霍域，满门心思都扑在收工回家上了，如今回想起来才注意到其中的细枝末节。
苏柚张了张唇。
犹豫半晌，到底什么都没说。
反倒是霍域在即将上车的时候，停下脚步。
苏柚不解地看向他。
霍域垂下眸，想说话，但说不出话。
昏迷期间，他一直在做同一场梦，梦到同一道奇怪的声音，梦到同一件事。
梦里所有都在提醒他——
苏柚从没有喜欢过他，苏柚在他身边时始终怀有别的心思。
如果这些声音、这些事只出现一次，说不定醒过来，他就会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然而它们反复出现，魔咒般久散不去。
以至于霍域醒过来，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仍是昏迷时梦中所见。
霍域分得清轻重，脑子混沌了下，很快想起来询问。
询问他昏睡多久，询问顾栩是否已经被控制，询问苏柚是否安全。
医生说，他要静养。
可在病房里静养，周围是静了，脑子里却半点不能静。
嗡嗡的，闭上眼就是那场梦。
霍域坐不下去。
而且，即便从助理那里得知苏柚安全，他也没法全然安心，只怕顾栩留有后手。
为了亲眼看到苏柚安全，亦或者是为了求证那场梦所带来的所有猜测，他离开医院，来找苏柚。
霍域垂眸看着苏柚。
他可以问，苏柚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身上有没有哪里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也可以问，苏柚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问不出口。
苏柚就在眼前，有许多许多想问的，却问不出口。
苏柚失忆时，从没开过车。
今天她是自己开车回来的，她一定，一定是恢复记忆了。
霍域不敢问，不敢开口。
霍域既心慌，又害怕。
心慌是慌他曾经高高在上，对苏柚不屑一顾，他曾经对苏柚的真心不理不睬。
害怕是怕噩梦成真，苏柚对他没有真心。
后面这种，霍域下意识不想面对。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才过了一小会儿，停车场里没有车辆进出，时间都仿佛凝滞了。
是苏柚抬头不解地看向他，霍域心里头一股气才直冲脑袋顶将思绪拉回。
苏柚等着他的后文。
霍域还抱有些侥幸心地想，失忆后的苏柚不爱他，讨厌他，他能接受，那在恢复记忆的苏柚眼里，他是个什么样的？
或许苏柚分手不是出自本心，或许她提出分手是跟他赌气，或许她对他仍然有一些旧情。
可是什么都没有，苏柚不在意他了，好像跟他断得一干二净。
以前，他手上就算只是被小刀割破一个小口子，苏柚都会担心上很久，今天，李助理说了这么多，却分毫触动不了苏柚的心，苏柚不止不担心了，连一句对他的问候也没有，态度分明。
霍域咽了咽喉咙，目光从苏柚身上移开，低下头，只说：“要降温了，注意添衣。”
他还是在期盼，期盼苏柚的视线能落到他身上，期盼苏柚能为他停留，期盼苏柚能关心他，哪怕只是一句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