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乘半日马车，行至长江边，换了搜大船。

    刚上船的时候唐婉华心情不错，江上风景极好，又找到了大哥的遗孤，坐在船边上边吃边笑。可不到半个时辰她就笑不出来了...

    众人上船的时候已是傍晚，天边昏黄的日光映的江水都泛起了橙色，但刚一入夜，风浪便急了起来。摇晃的幅度逐渐变大，唐婉华难过的发现自己，晕船！

    寒憬琛靠在船舱内的小窗边上，闭目养神。他这趟出来其实带了一个贴身侍卫，行至潭州附近的时候府里有些事，而他要在潭州附近见一个人，这才分开行动。同时，好巧不巧他这次出来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骑他常用的马，而是在府里随便牵了一匹。结果就在他见完人要去岳州的路上，休息时，那马不知为何突然受惊，慌不择路的跑进了林子，他追了一会，天太黑，又放弃了。这才在崖底救下了小公主。

    之前把小公主带到岳州附近的那处小院时，已经联系上了那个侍卫，只不过一直跟在他们不远处，没有露面。

    刚才上船的时候他观察了一下，这船不小，却也不是最大的那一种。看上去有些富贵，却也没有到达华丽异常的地步。总体来说就是属于低调的有钱！而且这船上的人，应该也都是那个叫做叶西洲的人安排好的。

    此前并没有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只不过传闻中，大周有名的画春堂商会背后大老板，叫玉竹先生。

    江风吹走了纷杂的思绪，寒憬琛终于舍得往窗外看一看。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寒憬琛一台眼，看见的不是这绝美的景色，而是窗外船边上，一身鹅黄色衣裙的小公主，正皱着眉，时不时还用手拍一拍她那小胸脯。

    ......

    晕船？

    江面上风浪有一搭没一搭的拍过来，他心想，这浪也没多大啊，怎么就晕船了？皇宫里娇生惯养的花果然不一样。

    并不，寒憬琛不懂，其实第一次坐大船出行，而且在这种江面上，不是那种平稳的湖面，有些眩晕感，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唐婉华闭了闭眼，努力忽略一阵阵上涌的恶心，深呼吸了半晌。回头又瞅一眼不远处正坐在船头一脸惬意的折杏。......这人跟人的差距这么大吗？明明这小妮子比她还小两岁，跟她一般高就算了，还无时无刻都精力旺盛！就连她的佩刀都与旁人不同。

    那把刀很长，有些像□□，但折杏不太高，所以打造的时候，小了一号。那刀名叫扶摇，取自有鸟焉，其名为鲲，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扶摇。意为如风。折杏自己是没有这么多墨水的，这名字是唐婉华起的，她捡到这个小女孩的时候，硬是追了三条街，当时就觉得这姑娘像风。

    红衣少女似乎是感受到有人在看她，一回头就撞见唐婉华皱着眉，一脸恹恹的神色。她一下蹦起来，两步就垮了过去。

    “公...小姐，你该不会是...晕船了吧？”

    唐婉华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不想说话...

    “在宫...在家里也坐过船啊，怎么还能晕船呢？”

    唐婉华心想，这是长江啊！能跟后宫的小湖比吗？但她真的不想说话，只是又白了她一眼。抬手做了个喝水的手势。

    “哦哦，我去倒水。”

    唐婉华接过水杯，喝了两口，却也不敢多喝，怕自己一会真的吐出来，会更难受。她放松身体，靠着椅子，吹着江风。只想让这阵恶心的感觉快些过去，她既然没有难受到立刻吐出来，说明还有救...

    比起这些人的悠闲，叶西洲此时盯着手里的信，有点一言难尽。安南王...按理说，作为王爷，无事不能擅自离开自己的封地，这位小王爷应当也是偷偷出来的。况且上一任的安南王跟唐弘烨还有些私交，

    唐弘烨就是唐婉华那素未谋面的皇兄。年少时下江南，正巧碰见南诏袭扰边境，便主动请缨南下。南诏边境守军不敌，一退再退。当时正在北边镇守阴山的寒将军南下领兵，不但大获全胜，而且直接把南诏全收了。本就在北边立有许多军功的寒将军直接受封安南王。只不过后来，唐弘烨不明身死，连带与他有关的众多势力全都遭到打压。这位曾与他有旧的安南王也在两年后意外‘病逝’了。现在这位安南王是老王爷留下的唯一一位子嗣。此人突然出现在小公主身边，难说是好是坏...关键他还装‘姐姐’，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叶西洲捏了捏鼻梁，有些心累。当年他与容止在苏州相识，才十六岁。并不知道容止的真实身份，是后来容止在南诏大胜回朝后，才寄来书信，与他表明身份，那时候他才知道，他的至交好友原来是这大周赫赫有名的大皇子唐弘烨。

    叶西洲这人有些自傲，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他迟迟没有上京赶考的原因只是因为没有绝对的自信拿到前三甲。但等他真的十拿九稳的时候，却来不及了，那个说要与他共建盛世的人，不在了。

    容止知他一腔抱负，时常与他书信往来，偶尔催他赶紧上京赶考，偶尔也与他说些朝中之事，提起最多的，却是唐婉华。

    当他进京之后并没有急着要见小公主，而是想办法递了信物，表明身份。他当时想的是等科举过后有了功名再去拜访，也有能袒护挚友妹妹的底气，但是等他真的见到了那位年仅八岁的小公主之后却震惊了。

    你很难想象从一个八岁小女孩的嘴里能说出那样的话。

    那小女孩穿着华贵的衣裙，白皙可爱，脸上却带着不属于幼童的严肃神色。

    “你是皇兄的好友，我自然是信任你的，便与你直说。此前我派人打听过你，皇兄的人也与我说起过，你是有真才实学的。而我此时看似锦衣玉食受尽荣宠，但其实我已经遭遇过三次刺杀，我是说，差点就没命的那种刺杀，暗地里有多少，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是百年来唯一的公主，有无数人想要我去死，但你知道吗？最难的，不是如何保命，而是我才八岁，皇兄不在了，我有许多要做的事情，却不能去做，我需要有人替我去做，玉竹哥哥，你明白吗？”

    时隔多年，叶西洲仍然记得那一刻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看着面前八岁的小公主，那小小的女孩眼睛里透出来的不是懵懂，而是仿佛能看穿一切的清冽，就那么直勾勾的扎进了他的心里。

    所以他心甘情愿的放弃了近在眼前的功名利禄，而是做了小公主背后的玉竹先生。

    时至今日，已经过了七年了。

    叶西洲烧了书信，神色不明，他思索许久，还是决定，观察几天，再做权衡。

    当寒憬琛拿着一袋子西梅出现在唐婉华面前的时候，她还有些蒙，怎么这位神仙姐姐总能从怀里掏出这些小儿的零嘴？

    “吃两颗，会好受些。”

    寒憬琛年幼时经常晕船，他娘亲总会在乘船之前给他带上一小袋西梅，刚才换乘时，见路边有人叫卖，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里，买了一些。却没成想，刚好派上了用场。想博得小姑娘的欢心，温柔体贴应当是最简单的办法了吧？

    唐婉华伸手接过，吃了一颗，直接皱紧了眉头，好酸...她从小就不爱吃酸的，但她还是忍着咀嚼了半晌，果然好多了！

    寒憬琛看着小姑娘的脸色逐渐明亮起来，微微勾了勾唇角，正转身准备回房。

    “林渊姐姐！”

    他回身，面上的笑容还未散。

    “嗯？”

    “姐姐可有什么爱好？咱们这趟去扬州可是去玩的！不必在意我的伤，姐姐如果有什么想做的都可以。”唐婉华顿了顿，笑着继续说道“姐姐想小酌两杯也好呀”又回头看了眼船舱，有玉竹在，她不太敢放肆。“当然，我不喝酒，我陪姐姐喝茶。”

    寒憬琛心思有些复杂，他已经许多年没‘玩’过了...他十五岁承袭王位，有大把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早就忘了‘玩’是什么了。此时被小公主一说，有些心动。

    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出游，船上自然是有乐师的，寒憬琛找到叶西洲帮忙借了把琴。

    叶西洲虽有些不明所以，还是叫人去拿了。跟着也来到甲板上，想看看这位小王爷要干嘛。

    只见寒憬琛抱着一把朱红色的琴在宽阔的甲板上席地而坐，一抬手，清婉的琴音便流了出来。

    此时，弯月高悬，江面上偶有清风拂面，浪花时不时的翻出一朵。面容冷艳的白衣美人坐在船头，琴音流转，好景如画。

    唐婉华看了许久，忘了喝茶，只是想起一首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