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一直到晚上9点钟才结束，夏柠中途给爸妈发了短信说自己今天要上晚自习，王玉扬帮她盯着学校的情况。
她在座位上心神不定地坐了一个小时，中途几次出去探头张望后台的方向，终于等到了宣读颁奖仪式的时刻。
嘉禾大剧院的星空吊顶亮着点点星光，两边的墙壁呈现出静谧的深蓝，舞台地台四周亮起白色的线状灯，演奏池深陷于剧场中央，巨大的水晶灯吊灯呈现出纯白花朵绽放的姿态。
文佑槿站在木制的演出池中间，他今天穿着很正式，修长的身体被包裹在剪裁修身的黑色西装之下，头发向后全部捋起，露出温润的眉眼。他没有戴眼镜，站在舞台的灯光下，个子是人群中最高，气质尤为亮眼，微微点头向台下的观众致意。
主持人宣读着比赛宗旨以及此次参赛人员的介绍。
夏柠在黑暗中往前排挪动，看到靠近中间走廊的位置有个空位，飞快地跑过去压下椅子坐下。
舞台面光刚好能照射到她，她咧着嘴朝着站在中间的文佑槿用力挥手，旁边的人忍不住侧目。
夏柠毫不在乎，在文佑槿看向她的时候，她比了个大大的加油的口型。
虽然事实上她根本没有看到他的演出，但是听到刚刚主持念出的评委对他点评，他的表演肯定是非常精彩绝伦。
文佑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夏柠近距离地看着文佑槿，心砰砰直跳，满足感溢满大脑。
但是很快主持宣读了这次的前三名，文佑槿转过视线，他拿了省一等奖，转眼他恢复笑容，举止从容地接过了礼仪小姐捧来的奖杯。
夏柠缓缓放下手，用手机拍了好几张他领奖的照片。
全场的灯光亮起，参赛选手退场，文佑槿没有再看向她。
夏柠逆着退场的人群往后台追去。
“文佑槿！”
她背着书包终于站到了他面前，她擒着笑容，眼睛亮晶晶的，手里捏着自己的表白信。
这里是后台前面的通道，只有地面蓝色的灯条在散发着幽幽的光亮，整个空间昏暗不已，文佑槿的表情也模糊在这种黑暗里。
夏柠抬头看着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有什么事吗？”
幸好文佑槿的声音依旧柔和平缓，就像每次和她说话一样。
夏柠稍稍安心下来，其他选手已经进了后台，这条通道上现在空无一人，环境静谧，只能听到中央空调运转的轻微响动。
她鼓起勇气，终于把表白信送到了对的人面前，希望得到一个美好的结果。
深呼一口气，她语调很着急，话语几乎是冲出嗓子：“我喜欢你！”
文佑槿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惊喜、惊讶、厌烦、不屑什么都没有。他很平静地看着夏柠，如同每一次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目光没有目的性的偶然地落在她身上，或者是每一个女生身上。
夏柠声音一开始还算大，但就像是没有扎紧的气球，越来越瘪，“你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她说完就紧盯着文佑槿胸前的纽扣，把自己的表白信往他面前一递，接下来就是既折磨又令人忍不住期待的等待。
索性这种等待并没有持续很久，她很快就感觉自己的信被拿了过来，她的手软绵绵地掉了下来，轻轻敲击在腿旁边。
“抱歉，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文佑槿的声线依旧温和平稳，就像是和他说的上一句一样。
但是正是这样才更让夏柠伤心，她的表白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
她其实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得这么果断，她一直是漂亮、讨喜的，至少暗恋喜欢她的男生也不少呢！
这是她第一次对别人感到心动。
夏柠感觉自己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往后倒退了两步。
“啊，没关系，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她语速很快地回答，不甘示弱，“虽然我挺喜欢你的，但是你不喜欢我也很正常，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不在乎的。”
夏柠的嘴巴像个机关枪一样往外一个字一个字的蹦词，但实际上她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词不达意，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嗓音已经染上了哭腔。
文佑槿正要上前，后面突然有人喊他。
“佑槿！怎么了？”一个穿着白色简约款连衣裙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
文佑槿回头：“妈，是我同学。”
妈……妈？
夏柠大脑更加当机，脑子被这个字眼疯狂刷屏，转眼文佑槿的母亲董泫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
董泫惊讶地问：“怎么哭了？”
她掏出餐巾纸递过去。
夏柠几乎是下意识地掩饰：“走路太久，脚，脚疼！”
巨大的羞耻感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夏柠还不忘接过餐巾纸擦过自己喷涌而出的泪水，以及逐渐湿润的鼻腔。
不等其他人反应，她踉跄着后退两步然后突然转身就跑。
一边跑一边丢脸地大哭起来。
董泫愣了半晌，转头看向文佑槿：“这孩子是怎么了？”
文佑槿收起表白信，忍了忍还是笑了出来：“脚疼。”
.
夏柠在剧院外台阶的角落里哭累了，然后擦干眼泪背起书包，看了一眼时间飞奔着去赶地铁，又坐上最后一班公交回家。
正好碰上省中9:30晚自习下课的人潮，夏柠低着头混在人群中，恨不得把自己哭得红肿的眼睛给蒙起来，谁也别认出她，脚步飞快地跑回家，却听到人群中的男学生在谈论谢瑜。
“真假的？说的谢瑜？”
“听说蒋豪之前还想找她表白，就是知道了她那些事儿被恶心死了。”
“她之前还来我们班检查过卫生，长得挺漂亮清纯的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玩得可乱了，男女不忌。”
几个聊天的男生啧啧啧了几声，互相对视了一眼笑开，然后对上了夏柠看过来的视线。
他们被吓了一跳，不知怎的感觉有些心虚，别过头加快脚步走了。
第二天，夏柠满腹心事地趴在桌子上，半死不活地看着英语单词，王玉扬放了书包，屁股还没坐稳就拿着手机转过头。
“你昨天没在，错过了一出好戏。”
夏柠把头侧到另一边：“emperor皇帝，emperor皇帝，site现场，site现场。”
王玉扬丝毫不管她消极的态度，一脸兴奋地把手机递过去，上面是省中的表白墙，昨天晚上
一则挂人的说说引爆了整个年级的热度，这条说说下面的评论几乎翻不到底，楼中楼中楼盖得不亦乐乎。
夏柠嘴上还在念“official官方的，正式的，公务的”一边眼睛瞟上去，看清内容后猛地坐起“我去！”
王玉扬十分满意她的反应，翘着二郎腿：“劲爆吧，这不就是你昨天说的情敌？”
“什么鬼情敌，你偷听我讲话。”
“我这叫消息灵通，省中百晓生是也。”王玉扬摇头晃脑。
“蒋豪贱的吧？”夏柠拿着手机从头看，忍不住骂。
“怎么？你知道内情？”王玉扬敏锐地追问。
“他昨天表白的时候我看到了。”夏柠看着王玉扬对谢瑜的各种诋毁，踹了一脚前面的板凳。
“有病吧他，表白失败就造谣别人。”
她今天本来火气就大，现在更是全部迁怒到蒋豪身上了，对他的行为很是不耻。
这上面写的什么：“虽然谢瑜对我有意思，我本来也挺喜欢她的，但是知道了她这些事儿之后我果断拒绝了她，我也没想到她男女关系那么混乱，好像交过好几个男朋友，甚至还有女朋友荤素不忌，挺脏的。”
那句“挺脏的”把她恶心蒙了。
她想起那天看到的场景，那小子头大身体小，瘦得像根细麻杆，站在谢瑜旁边扭扭捏捏，一双眼睛滴溜滴溜地转。
夏柠感觉到一阵恶寒，大夏天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王玉扬的凳子被她踹得一歪，他也不生气，反而是更加兴奋了趴过来：“说来听听，我给评评理。”
夏柠把那天早上看到的事儿说了一遍，然后拿着王玉扬的手机点开说说评论区：“我骂死他，阴险小人。”
“唉，唉这是我的号！”王玉扬伸手去够，夏柠身体往后仰躲过去，手指速度飞快敲打键盘，一串顺畅流利需要打码的话已经发了过去，瞬间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汪汪汪汪洋：蒋豪要是没镜子可以去厕所照照自己啊，凡事要先看自己配不配，在这儿造什么谣呢？我就说今天学校里怎么这么臭，原来是垃圾进来了。
有亿块钱：怎么说，还有反转？
不爱吃生姜：嘴巴放干净点儿！这种女的有谁敢要啊？
夏柠点开回复，王玉扬一把握住了手机，抢了回来：“姑奶奶，您用自己的号回！我这个号是中立号，只听八卦，不参战。”
夏柠翻了个白眼：“旁观者有罪。”
她掏出自己的手机继续回。
不宁静的夏天：人成绩好，清华北大要她，清华北大要你吗？
这条说说的热度越来越高，过了会儿省中表白墙主动删掉了这条说说才罢休。
夏柠发了个跨火盆的说说，暗指晦气，然后关了手机。
钱辰背着书包从教室后门走进来，直奔夏柠的座位：“夏，夏姐，你昨天出去怎，怎么没告诉我？”
他还是阅读课上没看到夏柠，王玉扬告诉他她签了张请假条出校了。
“我让你问的消息呢？”夏柠看着他无辜的样子，立马冷笑。
“我去找，找一班的人问了！他们今，今天去帮我打听。”
夏柠翻出演出票，拍在桌子上：“我已经问到了，人家昨天都表演完了，你今天问到有什么用。”
钱辰缩了一下脖子，十分心虚。
王玉扬附和：“看看！做事儿长点儿心吧，小辰子。”
“退朝，这次既往不咎。”夏柠摆摆手，重新趴了下去，“reise辨别出；承认；认可……”
午饭，夏柠打了三个肉菜，还买了一罐快乐水，狠狠灌下去。
坐在她对面的王玉扬和钱辰看得目瞪口呆。
夏柠身材匀称苗条，平时其实吃的不多，而且她也没那么多钱，就是正常花销，今天也太反常了。
钱辰对其他东西反应慢，但是凭借从小学到高中的挨打经验对于夏宁的情绪感知迅速：“夏姐，今天不，不高兴？”
王玉扬：“昨天没看到文佑槿？”
夏柠：“看到了。”她一边说一边又夹起一块红烧肉。
王玉扬小脑瓜子动的快，思维发散：“人家看到你骂你变态了？”
夏柠嘭一声放下筷子：“你才变态。”
她一想又悲从中来，碗里的肉都不香了，目视远方，眼神发散，鼻头发酸。
钱辰被她诡异的姿态吓得不轻：“姐，姐？”
“爱情的苦，你们不懂。”夏柠化悲愤为食欲，继续大口吃饭。
王玉扬啧啧两声，以一副过来人的神情劝诫：“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省中十三个班，帅哥还不多？”
夏柠摇了摇头。
王玉扬摸了把头发，脚翘到旁边的凳子上：“比如我。”
夏柠放下筷子，起身端起餐盘，利落地转身就走。
王玉扬感受到自己遭受了鄙夷和侮辱，在后面默默念叨：“什么审美。”
他拿起不锈钢汤勺，看着背面照出的自己，头发短促精神，面容白净。
“多帅。”他冲汤勺比了个vink。
钱辰也默默端着餐盘换了个位置，防止自己吃不下饭。
夏柠走了没几步，就在放餐盘的地方碰见了文佑槿，排在队伍的末尾。
她心里一惊，下意识后退两步，手里的餐盘差点儿撞到了旁边的同学。
文佑槿正好抬眼看过来，下意识伸手去扶了一把。那个同学先一步站直了身体往后退了两步躲过夏柠的餐盘。
文佑槿冲夏柠微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把餐盘倒干净叠好。
夏柠对上他的视线就想逃，更别提他跟她笑了，瞬间浑身僵硬。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拒绝了别人还要打招呼。
有必要吗，有必要吗。
这让她怎么放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