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夏柠站在镜子前面整了整自己的水蓝的校服衣领，她的红发已经掉回了自然黑，一次性染发剂很快就失去了效果。
白色的木制窗户半开着，风过树叶吹进明亮的卧室。
房间简陋狭窄，一张铁质的单人床和老式木衣柜就占据了整个卧室三分之二的空间，但是房间朝南，窗外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榕树，夏日明媚的阳光透过绿叶斑驳地洒进来，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绒光。
桌上6:30的闹钟响起，夏柠瞥了一眼，随意地把桌子上堆着的书本扫进书包里，单肩背起出了门。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把枕头底下的一张照片抽了出来。
这是一张新闻照，穿着白衬衫校服的文佑槿坐在礼堂中间，他怀抱着大提琴，低头拉动琴弦，舞台漆黑一片，只有一束光落在他的身上，像个天使。
夏柠用力亲了相片一下，发出一声响亮的mua，然后塞进口袋。
客厅的桌子上留着包子油条和豆浆，夏柠父母是卖早餐的，一般凌晨三四点就已经起床准备，现在不出所料人早就离开了。
夏柠拿了两个包子骑自行车出门。
她一路哼着歌，单手骑着薄荷蓝的“死飞”单车直直冲下缓坡，头发在风里胡乱地飞。
钱辰从后面赶上来：“姐！作，作业给你！”
夏柠瞥他一眼，从车上跳下来，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包子扔给他。
钱辰手忙脚乱地接过来：“今天心，心情不错？”
“准备表白呢，怎么能哭丧着个脸。”夏柠熟练地从他包里掏出自己的英语和语文作业。
钱辰：“我听说，上周他，他们班班花约他，去看电影，被被拒了，这小子油盐不，不进的，难搞。”
夏柠沉默了一下，想起一班班花那张清纯可人的脸，又想起昨天在□□上文佑槿说自己不喜欢女生。
钱辰还在继续列举：“以前和，和他一个初中的人也，也说，当时学校里面可，可多人追他了，但人家都没同意，就，就是不近女色。”
“那他近男色吗？”夏柠幽幽地插话。
钱辰莫名：“啊？”
夏柠把车推进车棚里锁好，背着书包，思及自己坎坷的情路，不知道该不该成全他的喜好，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歌词，她忍不住动情歌唱了起来：“有一种爱叫放手。”
前面林荫道上的一男一女闻声转头。
夏柠转个弯换了条路走，那两个人又继续刚才的对话。
“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呢？我要长相有长相，要成绩有成绩，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男生激动地握住女生的胳膊。
如此自信的言语让夏柠忍不住转头望去，一个皮肤白皙身材瘦弱个子不高的男生手里拿着一朵月季花，他正在表白的女生身材高挑，一头黑长发扎成低马尾，顺直柔软，五官清纯乖巧。
女生：“我不喜欢你。”
男生：“你不喜欢我哪一点？我都能改！”
女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不喜欢你的性别。”
男生震惊了，夏柠也震惊了。
男生崩溃地跑走，女生转过头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夏柠。
夏柠扯了扯书包带子飞快地溜进了教学楼，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发消息。
另外一边的谢瑜抬脚踩过掉在地上的月季，淡然地走了过去，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拿出来显示出□□新消息提醒。
不宁静的夏天：中午操场后面的小山坡见一面？
鱼的眼泪只有海知道：什么事？
不宁静的夏天：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来！
夏柠紧张地看着屏幕，害怕自己被拒绝。
鱼的眼泪只有海知道：可以。
没想到对方答应的很爽快，她高兴地在楼梯上蹦了起来，几个大步迈上台阶冲进教室的最后一排，把书包甩在桌子上。
“呦，又换了新发色？”数学课代表走过来十分熟练地拉开她的书包找到数学作业对了一下答案：“我靠，你第三题怎么得出来3的？我怎么算都带个小数啊？”
“怎么可能带小数点？你看这个数列······”夏柠随意地点出解题的关键。
英语课代表从旁边伸手抽出她书包角落里整洁如新的英语卷子，上面没有任何做题痕迹：“英语作业又是抄的吧？今天要默写的单词你背了吗？”
夏柠：“做好重默的准备了。”
她理科成绩一向拔尖，但是文科就十分不如人意。
理科老师认为她是上985的料，到了文科老师那儿分分钟就要流落街头。当年夏柠中考考数学差了一分满分，在语文和英语的拖累下擦边进了省中。初中的知识还要简单些，到了高中她的文理两科就像地球板块运动，越来越远，就快隔着太平洋了。
上午是数学课，夏柠偶尔被抽起来回答几个问题，其他时间都完全不听在下面刷自己买的卷子。
数学老师下午请假，调了课上午连上四节，其他人怨声载道愁容满面地熬过了一上午，午饭铃一打就冲了出去。夏柠慢悠悠地坐在位置上随意啃了几口包里的面包，掏出镜子补了补妆，十分满意地抿了抿自己的变色唇膏。
镜子合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夏柠捏着自己的表白信像阵明快的风飞奔出教室。
操场后面的小山坡种着一片桃花树，夏日枝叶茂密，隐约可以看见枝叶之间隐藏的点点翠绿，是半熟的青桃。
夏柠站在树荫下面，蝉鸣鼓噪，旁边吃完饭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往回走。一阵脚步声在背后响起，夏柠难得紧张，没有敢马上回头，手指把粉色信封攥出了深深的印迹。
脚步声停在她的身后，对方没出声，夏柠一狠心转过头。
还没开口就愣住了。
身后站着的并不是她以为的文佑槿，而是早上她遇见的那个说自己不喜欢男生的女同学。
扎着低马尾的少女平静地看着她：“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夏柠张了张嘴，傻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开口：“你，你是鱼的眼泪只有海知道？”
谢瑜点了点头：“我等会儿还要去打扫卫生，可以快一点儿吗？”
阳光有些晃眼，夏柠被晒得脑袋晕晕的，她的脑子里下意识蹦出一个念头，不经思考就说了出来：“你到底喜不喜欢女生啊？”
话说出口她才察觉到这个话题非常不对劲，而且她真正想问的是文佑槿的□□号背后为什么是一个女生。
但是后悔已经晚了。
谢瑜很明显的愣住，她的眼神变得非常复杂，用一种带着疑惑、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夏柠，然后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粉色信封，最后变得了然。
“同学，对不起，今天早上可能让你误会了，我只是为了拒绝那个男生才骗他的，我不能接受你的喜欢。”
夏柠被吓了一跳，往后大大地倒退了两步，恨不得蹦到天边去以示清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加错人了，我喜欢男的，男的！”
她着重强调了性别，然后把表白信随便一裹塞进了口袋里面，转身就跑走了。
跑到一半突然又回头，冲着站在原地的谢瑜喊：“我喜欢的真的不是你！”
然后在周围路过的同学诧异的目光中迅速逃窜离开。
一直到回到教室，她的脑子都是懵的，僵直着身体宛如行尸走肉般坐回了座位，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
数学午间练习卷发了下来，前座王玉杨传给她，她机械地接过然后继续发呆。
王玉扬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是咋了？”
“死了。”
夏柠语调沉重：“尴尬死的。”
“嘿，死人还能说话哈。”王玉扬抽出一截鸭脖，“死人吃不吃鸭脖啊？”
夏柠毫无兴趣：“不吃。”
她没想到怎么会这么离谱，竟然加错了人，还被误会成喜欢女生。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给她错误□□号的人！
夏柠目光如箭狠狠愤怒地刺向坐在前排的钱辰，钱辰低着头在数学小练上写名字，莫名感觉后颈发凉。
然后脖子上就贴上一股温热。
夏柠捏着他的后颈肉把他揪了起来：“钱辰！！”
钱辰像只被拎起来的龙虾，前肢在空气里疯狂划动。
“姐，姐！你轻点儿！疼疼疼！”
“你要死了是不是，□□号都能要错！那压根就不是文佑槿的号！是个女生，女生！”
夏柠咬牙切齿地强调了两遍女生，对于刚才自己北误会喜欢女生的事情耿耿于怀。
钱辰眼泪汪汪，歪着脑袋减缓痛楚：“我，我不，不，知道啊！”
坐在钱辰后面的英语课代表将桌子往自己这里拉了一下，以免殃及鱼池。
钱辰向她投去求助的目光。
她推了下眼镜，从旁边的英语默写本里翻出夏柠的本子：“夏柠，你今天英语默写只错了两个，不用重默。”
夏柠脸色缓和，果然被转移了注意，松开钱辰的后颈皮，伸手接过来，确实只错了两个。
钱辰立马抽了几张餐巾纸就往外跑：“尿，尿急！”
夏柠没追上去，拎着英语默写本回了座位。
虽然这件事让她脸面受损，但是总体来说并不是坏事。
至少文佑槿是个直男，不用她去掰回来了。
而且果然他不会用那么非主流头像，那些感伤励志名言警句也不是他发的。
这么一想还是件大喜事呢。
夏柠嘴角上扬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既然没法通过线上交流，不如直接线下去找他。
想通之后，她掏出自己的告白信，用力捋直，然后猛地站了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地将椅子一拉。
王玉扬扭头：“作甚？”
“行善。”
被她夏柠喜欢上，是文佑槿八辈子买不来的福气。
这还不算仗义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