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洛菀夕作别敕离之后便和慧默一起返回了王府。

    可当她们到达王府却发现门口的府兵一夜之间都换成了陌生的面孔。

    坐在马车上,慧默看着车外狐疑道:“难道王府出事了?”

    说完,她便转过头对洛菀夕道:“王妃在车上稍微等等,我先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洛菀夕神情凝肃地朝她点点头,叮嘱她小心些。

    慧默下车后,洛菀夕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面色看着还算平静,可放在膝上的手却拽着裙裳紧张到掌心都沁出了冷汗。

    慧默和门口的守卫说了几句便折返了回来。

    她甫一登车,洛菀夕就急切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慧默坐进车里,抬眸看了看她,迟疑了片刻说:“是陛下下令将殿下暂时圈禁起来的,可究竟是何缘由要圈禁殿下,守卫也说不清楚,但……或许和王妃有些牵连。”

    洛菀夕面色沉重,水凝凝的眼眸看着窗外,声音暗哑道:“本以为分开后,就不会牵连到他了,岂料……还是害了他……”

    她神色怆然,眼泛微光,“他应该早料到了自己会出事,否则昨日也不会那样急切地催我走,我本该想到的……他那样的性子,若不是觉得护不住我……又怎么可能那么大方慷慨的放我走……”

    说完,她忽然握住慧默的手,眼神恳切地央求她道:“慧默你帮帮我,帮我想想办法,我想进去瞧瞧,他受了伤又被圈禁,多半连受伤的事都未宣之旁人,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尽力替我遮掩,又是因我才累他落得这番田地,他为我所做之事,不谈旧日夫妻之谊,但凡心底尚存良心之人,都不会弃他不管不顾……”

    自从北境回来,慧默还从未见过洛菀夕流露过对梁浅这样在乎的情绪。

    她原以为她不同于当朝的女子,对待感情总是拿得起也放得下的。

    她以为她放下了,也以为她已经不再在乎梁浅。

    可见她听到梁浅有事还会如此无措,甚至婆娑坠泪,她才忽然体味到洛菀夕所隐忍的苦……

    明明对那个人在乎的要命却还要装作不在乎。

    明明两个人都真心为对方,却又舍不得对方为自己吃一点苦。

    明明都以为自己为对方做了最好的安排。

    可最后呢……

    究竟什么才是对彼此最好的安排?

    她说不清,他也道不明。

    因为命运本就充满了变数……

    多的是天命难违,造化弄人……

    慧默连忙安慰洛菀夕:“王妃莫急,我会想办法带你进去的,你可还记得隔壁巷子还有条秘道是通往府内的?”

    洛菀夕收住泪水,恍然清醒过来,“你是说……当初我拿银子让你买的那处宅院?”

    慧默点点头:“王妃当初贪玩,赶上夜集总要玩的很晚才回府,殿下说了你几次,你就赌气拿银子让我买下了隔壁巷子一处紧邻着王府的宅子,还让我找人在里面挖了一条通往王府枯井的秘道。”

    洛菀夕终于忆起了这件事,可想了想又说:“但后来梁浅每回都陪我一起出去,也没再责难我贪玩,我气消了,觉得那秘道留着也不安全,就让你把路给赌了,如今难道还能用吗?”

    慧默说:“我是打算赌的,可后来殿下也知道了,就说留着兴许还有用,便让我留着了。”

    洛菀夕听完,不禁松了一口气,忙让慧默带她从秘道入府。

    从密道进入王府,慧默发现府外虽然戒备森严,但王府内却还没受太大折腾,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也没有看到有外面的士兵进到府中来,说明梁浅虽然被圈禁,但处境还不算太差,这样一来,慧默和洛菀夕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秘道外面就是洛菀夕住的院子,自她走后,这院子便算空置了,梁浅平时极少回府,回府也多半宿在书房。

    所以从枯井中出来,慧默便带着洛菀夕去了梁浅的书房,书房挨着洛菀夕的院子也是个独院,此刻院门口正站着两个梁浅的亲卫守着。

    慧默跟这些人都很熟了,只不过今日做了嬷嬷的装扮,两名亲卫并未第一眼就认出她,其中一位甚至朝她大喝,“此乃王府禁地,邵王有令,非传召不得入内,想活命的话,就快退下吧!”

    慧默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威胁就后退,她取下头上的帕饰,走上前向其中一位亲卫道:“冉贵,是我!”

    其实慧默将帕饰卸下后,样子就很容易辨出了,加上冉贵是她的同乡,私下也熟,一听她声音,冉贵连忙收回了手中的长棍,一脸欣喜道:“慧默姑娘何时入府的?之前宫里来清点府中人口,我见姑娘不在,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慧默顾不上跟他解释太多,只问他:“王爷怎么样了?里面是谁在伺候?”

    冉贵说:“自从宫里传旨不准王爷出府,王爷便一直待在书房里,除了卓九陪着,旁的也没什么人在里面伺候了。”

    慧默听完回头看了一眼洛菀夕,跟她递了个眼色,又转过头对冉贵说:“那让我们进去看看吧,我有急事找王爷。”

    见她们要进去,冉贵倒没拦着,只看了一眼跟在慧默身后,做着嬷嬷打扮的洛菀夕,有些好奇道:“慧默姑娘,这位嬷嬷是……?”

    慧默说:“这你就别管了,总之是王爷想见的人,不会牵连到你们的。”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冉贵身边还举棒向她的年轻小伙,客客气气的朝他笑了笑道:“这位小兄弟叫傅骁对吗?我记得你,你告诉过我你跟贵妃是同族,入府没有多久,我知道你担心放我进去会被责骂,放心吧,我进去只是跟殿下说件事就出来,我保证,绝不让他怪罪于你们。”

    傅骁有些迟疑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洛菀夕,半晌才缓缓收回手中的长棍,显得有些腼腆的垂下眼睫道:“我知道慧默姑娘跟旁人不同,殿下对你向来信任,我信你不会连累我,进去吧,我不会拦着你的。”

    慧默朝他莞尔一笑,又向他和冉贵施了一礼,才带着洛菀夕进了院子。

    推开院门,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

    闻着这药味,洛菀夕鼻头就是一酸。“以前伤风感冒都不吃药的人,这回倒像是住进了药堆里,说不定还是他自己给自己抓的药,又打算这么扛过去。”

    慧默还在宽慰她,“殿下也不是小孩子了,真要严重了他也不会硬扛的,或许没我们想的那么糟,王妃还是先进去看看再说吧。”

    洛菀夕深吸了一口气朝她点点头,“眼下也只能这么想了。”

    进入书房,药味越浓了。

    大概是为了防着寒气侵入,房中的门窗都拉上了帘子,屋里的光线不太好,也没有点灯,整个房间看上去都暗沉沉的。

    这时,她们听到了一阵细细的啜泣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卓九正跪在榻前,一个人耷拉着脑袋闷头哭泣,而榻上的梁浅正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见这情景,慧默脑子嗡的就是一声响,腿软的差点都跪了下去,而旁边的洛菀夕呢?

    整个人都怔在那里,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最后,还是慧默鼓起勇气走向卓九,强装镇定的问他。“你……你跪在这哭什么?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了?”

    卓九也被这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打了个激灵回头看向慧默。

    一见说话的人是慧默,他连忙跪到慧默脚下,拽着她的裙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她说:“慧姐,你总算来了,你快看看,看王爷还有救吗?刚才我说去替王爷请位大夫来瞧,他也不让,这又晕了过去,都好一阵了不见醒来,我这都要急死了,你说万一王爷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这可怎么办啊?”

    慧默从前随她哥哥出征,经常帮军医打下手,寻医问诊的门道她自然也是懂一些的。

    听了卓九的话,她连忙上前查看,见梁浅的呼吸脉搏都还在,才长吁了一口气,转过头去骂卓九,“好端端的差点被你吓死!”

    卓九却说:“这怎么能算好呢?”

    说着,他起身撩起了一点盖在梁浅身上的被子,把他腰上的伤口指给慧默看,“瞧见了吗?伤口都发乌了,殿下又不让请御医来瞧,你说怎么办?”

    慧默也是干着急拿不出主意。

    这时,洛菀夕忽然在一旁怔怔开口道:“把薛言找来吧!”

    听到洛菀夕的声音,卓九禁不住愣了一下,他回过头去打量了洛菀夕许久,像是看出了什么,又不敢确定,只能转过头去问慧默,“这位嬷嬷是……?”

    慧默还没作答,洛菀夕自己已经伸手取下了戴在头上的帕饰,这下子卓九一下就认出了她,他连忙伏在地上给洛菀夕行礼,说话时声音都哽咽了。

    “王妃您终于回来了,王爷刚才醒着的时候还在问小的,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您该走到哪了……他嘴上说着让您走,其实心里惦记的要命,他醒来如果看见您还在,一定高兴坏了。”

    洛菀夕紧抿着唇,红着眼睛朝他点点头,又缓缓走到榻前,目光怔怔地落在梁浅毫无血色的脸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么虚弱的梁浅。

    他从前总是以一副硬朗刚毅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总是替她挡风挡雨,时间长了,她难免会有一种错觉,仿佛他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

    但其实都是肉身凡躯,他能承受的原本也有限……

    她低头凝视着他,双唇轻颤着唤了他一声,“梁浅……”

    他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她又俯下身,避开他的伤口,伏在他的身旁,用手抚上他的脸,指尖温柔的划过他如玉雕般精致的面庞。

    他面色苍白,呼吸细滞而迟缓……

    看着这样的他,洛菀夕心中仿佛有千刃在扎,她跪在梁浅床边,轻抚着他的脸庞,唇靠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轻轻的说:“梁浅,是我……你的阿鹜,我回来了……你睁眼看看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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