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旁不远处站了盏路灯，洒下晕黄光圈。
陆忱星笼在光里，轮廓晕染得柔和，黑眸愈发深邃，似笑非笑看过来，带着极强压迫感。
许苑指尖不由蜷缩，微微吞咽了下，“我以为你和顾总有情况，那你就和我哥是情敌，我肯定要做出取舍。”
陆忱星唇线抿直，慢慢坐直身子。
过了会儿，他轻嗤一声，几分自嘲：“你还真是‘舍’得干脆利落。”
八字还没一撇，光是看见他和顾知一起走，就把他删了。
“那不然呢？”
许苑没看他，卷翘的长睫垂下，盯着虚空的某处，声音平静，“你们在一起的话，首先我是你现任的前任的妹妹，会很尴尬，你不尴尬，顾总也会尴尬，我也尴尬，没什么继续友好的必要了；其次，你们在一起，我哥已经很惨了，我肯定要在他那边的。”
“你哥怎么惨了？”陆忱星没什么语气问：“他又不喜欢顾知。”
“谁说他不喜欢？”许苑反驳。
陆忱星笑了，“他跟你说喜欢？”
“没有，”许苑摇摇头：“但我觉得是。”
陆忱星转着桌上的咖啡，若有所思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直觉，”许苑挠头，“我哥一直都有点嘴硬心软啊。”
陆忱星对此不做评价，没头没尾冒了句：“没情况。”
“啊？”许苑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陆忱星解释得详细了点：“我跟顾知没什么，今天就是谈正事。”
“……哦。”
明明是正常解释，她却觉得有点类似行程报备。
许苑眼睫毛轻轻颤了下，心头云雾散开，又飘渺拢起，泛着麻意，她抿了抿唇。
“至于你哥和顾知，都不是省油的灯。”
陆忱星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你就别操心了，让他俩自己折腾。”
“……”
“所以，”他抬了抬眼皮：“微信能加回来？”
许苑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拿出手机，把他从黑名单放出来，看到聊天记录那句“晚上有空吗”的邀请，她讪讪问：“你今天下午找我，原本是什么事？”
陆忱星散漫道：“没事不能找你？就不能单纯是想见你？”
“……”
他说话容易让人误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许苑垂下眼，装着若无其事转移话题：“哥哥，你能不能跟我哥和好？”
陆忱星淡淡看她一眼：“怎么算和好？”
许苑要求很低，“正常点就行，不要争锋相对，不然开了学，我们三个人冷不丁同时遇上，就很尴尬。至少还有三年呢，一直都偷偷摸摸的，不挺累？”
“你去问问你哥愿意吗？”
陆忱星仿佛忘了自己刚跟顾知达成了设计坑害盛淮宇的协议，好说话得像个善人，“我没什么问题。”
“……”
许苑就是看盛淮宇态度强硬，对陆忱星意见颇大，才从陆忱星下手问的。本以为两人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过节，那解开了，也就好了。
但看陆忱星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估计就是她哥纯粹看不惯陆忱星了。那这就难办了。
许苑不由问：“我哥为什么看不惯你？”
陆忱星说：“嫉妒吧。”
“？”
许苑有点懂了。
就这拽样，活该被看不惯。
“没我高，没我帅，没我有钱，没我成绩好，”陆忱星吊儿郎当注视着她，眸光戏谑，“还没我跟妹妹亲。”
“……谁跟你亲了！”许苑瞬间反驳，“我哥可能除了没你有钱，剩下的都不比你差！”
“你跟我不亲？”
陆忱星没管后面那句，只是直击要害地举例，“你哥知道你之前有喜欢的人吗？”
“……”
许苑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硬着头皮提醒：“我那是玩游戏说出来的，也不是特意跟你说的，不然你也不知道。”
陆忱星静静看着她，目光幽深，低缓道：“可我就是知道了。”
许苑点明：“玩游戏的那些人都知道了！”
陆忱星弯起唇，慢悠悠拖着腔调说：“但玩游戏的人你又不喊哥哥，玩游戏的人你也没帮忙求平安符。”
他意味深长瞧着她，轻声反问：“我不一样，不是吗？”
“……”
许苑沉默。
这男人怎么就这么能诡辩！
“怎么不说话了，”陆忱星轻轻挑了下眉，“我说的对？”
许苑喝了口咖啡，决定将他忽视到底。
陆忱星也没在意，倾身靠近，低低笑了下，问得暧昧至极：“亲不亲？”
？？？
“咳——！”
许苑呛得不轻，掩唇偏头咳了下，脸都憋红了。
神他妈的亲不亲！
耍什么流氓啊！
她咬牙道：“不亲。”
陆忱星像是才意识到不妥，风轻云淡撩起眼皮，“哦，这话似乎有歧义，我说的是我们的关系，没说代表动作的那个亲。”
“……”
陆忱星一副“我知道你肯定误会了”的模样，好整以暇勾着唇：“难为我们星星想太多，所以口是心非了。”
“……”
这人！！
-
那天之后，淮城之行，陆忱星和周冕也一起过来跟着游山玩水。但陆忱星只待了一天，就被一通电话叫回了家。
临走前，他把演唱会的票给了她。
还弯腰按着她脑袋，控诉地谴责：“小姑娘有点良心，别动不动删人，哥哥可太伤心了。”
他说着叹息了一声，沉声在她耳边威胁：“以后对我好点，你把我弄哭了，我会报复回来的。”
“……”
许苑脸色复杂，心情也复杂，还莫名有种被调戏的错觉。
这人！神经病啊！！
有本事你哭一个看看。
多大的报复，她都不介意。
从淮城回来后，许苑又去许青绯的剧组住了一段时间。在那边偶尔当个群演，再者就是自己出去采风，画画，发朋友圈。
跟陆忱星聊天也不算频繁，大多都是，她在朋友圈发画的图，他问她又去哪了。
八月中旬，绥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到了，殷情演唱会也到了。许苑回了家。
看完演唱会后，假期一晃而过，周佳琳去了外地上学。京大新生军训也踩着八月尾巴来临。
去学校报道前那天傍晚，许苑去附近超市买了一些洗簌用品，回到小区楼下时，发现盛淮宇和顾知在单元门口。
两人似乎在吵架。
许苑脚步一顿，借树木掩映避了下。
两人的对话清晰传过来——
顾知嘲讽得很冷静：“你对谁有感觉？是，陆忱星不是好人，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正经。只有你，只有你！特别安全！□□全是生理反应，毫无性冲动！”
盛淮宇语气更冷，周身气压极低：“你疯多久了？”
“关你屁事！”
“……”
许苑差点被口水呛得咳出声来，赶忙捂住了嘴。
这俩特么的……什么情况？？？
这是能在公众场合说的话吗？也不怕人听？！
又关陆忱星什么事？
顾知踩着恨天高哒哒哒走了，步履带风，盛淮宇原地站了会儿，高挑的身影几乎沉进漆黑夜色，压着不爽和沉郁。
许苑是在盛淮宇上去后十分钟，才上楼的。
盛淮宇一如既往的冷淡，表面看不出来什么，就是做的晚饭比平时难吃了点，估计是走神放错调料了。
这顿饭吃得压抑又沉默，像是送行饭一样。
许苑觉得事情好像不太简单，就在她想开口关心下盛淮宇的感情问题时，他突然开口了：“星星。”
许苑感觉架在脖子上的刀终于落下来了，急忙顺势接道：“怎么了，哥？”
“我……”
他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眉心紧紧皱着，好似要说的话很难开口，声音很涩，挤出来似的，“可能不会继续在京大上学了。”
“……啊？”许苑非常懵逼，震惊地问，“你不上研究生了，要直接工作吗？”
“不是，”盛淮宇顿了下，沉声说：“我导师在京大申请的课题没批下来，他要转校，同门几个研究方向有关的人都会跟着走。”
“吓死我了，”许苑抹了把头上的虚汗，干笑一声，“我都已经准备好劝你继续读研了。”
“……”
空气安静下来。
有点难以言喻的沉重。
许苑这会儿具体什么感觉说不上来，特别复杂，然后就是意外。
初一下学期那会儿，父母离婚后不久，父亲盛弘远离开京市，盛淮宇被迫跟着转学走时，许苑有点害怕。
许青绯的工作性质注定了常年外地出差，她也不能总跟着各地频繁转学，本来文化课就不好，那样更没办法适应。
许苑从小是被宠着长大的，虽然妈妈经常不在家，但父亲盛弘远和哥哥都对她很好，可后来盛弘远性情大变，家庭分崩离析，她一遭成了没人管没人问的状态，孤独失落难免，郁郁过一段时间。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跟陆忱星熟悉起来。
她上初二那年，盛淮宇顶着盛弘远反对，保送到了绥京大学。等初三开学，盛淮宇又回绥京上大学，兄妹两继续同在了一座城市。
而陆忱星却仿佛就是为了填补盛淮宇不在的缺口一样，陪了她一年多，高考之后就消失了，没再联系过她。后来许苑在京大也见到过他，但没敢打招呼。
之后再听到陆忱星的消息就是……他家里有事，他出国了。
又过了很久。
许苑才得知他没有出国，休学了。
收回思绪，许苑看着盛淮宇阴沉的眉宇，舔了舔唇。
她能理解盛淮宇为什么难开口，他觉得当初自己抛下了她。但那时候盛淮宇也才高二，根本没有反抗家长的能力，她其实都明白。
现在再来一遭，有点像历史重演。
难免被牵动情绪。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们都长大了。
许苑清了清喉咙，语气轻松地问：“哥，你要转到那个学校啊？”
“清州大学。”盛淮宇说。
许苑松了口气，“也在本地，离京大不算远。还好啊。”
“就是有点……”盛淮宇斟酌着用词，一字一顿，“措手不及。”
“是挺突然，”许苑放下筷子，无措地抓了抓头发，也不太擅长说煽情开导的话，“可也不耽搁什么，你…不用太在意的。”
可能不想气氛太低，盛淮宇嗯了声，转了话题：“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
“嗯，我明天送你过去。”
……
因为怕热，许苑下午才让盛淮宇送她办理手续，拿着行李去宿舍。
许苑到的时候，三个室友已经到了。
都是美院的人，只是专业不同，她临床苏宜和她一样是绘画系，对床李欣雪是雕塑系，赵菲是动画系。
领完军训服，四人一起去吃了晚饭。舍友三人都不是本地的，舟车劳顿一天，回来洗漱就睡了。许苑也早早上床玩手机。
假期放肆的生物钟还没调整过来。
翌日一早，许苑艰难撕开眼皮，神游地洗簌完换上军训服时，舍友都在往军训鞋子里面垫卫生巾。
“……”
苏宜还离谱地拿出了一包护垫，拆开。
许苑疑惑，“这个也有用武之地吗？”
“往帽子上贴啊！”苏宜扔过来两片，“清凉款，用来吸汗，学姐教的，你试试。”
“……”
出于鬼使神差的好奇心，许苑在帽子额前的位置贴了一张。
艺术学院在室外篮球场军训，每班一个连队，最开始教官都先让站军姿。
八月底正是酷暑，骄阳似火，许苑狠狠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汗如雨下，护垫可能都从没承受过如此巨大的工作量。
一上午过去，许苑觉得自己简直蜕了层皮，到下午更是难熬。
中途休息期间，许苑去树荫下喝水，碰到了也在绘画系但不一个班的张招。他一边擦汗一边懒洋洋炫耀：“周冕说要给我送温暖，我分你半杯冰水。”
许苑觉得他过于乐观了：“你有没有想过，他说的温暖或许就是温的暖的。”
“……”张招突然不是那么自信了，“操。”
周冕果然不负众望，给张招带了杯热果珍，两人对瞪几秒，追着打起来。
许苑笑着在一旁看戏。
脸颊突然贴上冰凉的温度：“这么开心？”
许苑扭头，入目是一道干净利落的下颌线，分明五官隐在棒球帽阴影下，微挑眉看着她，没什么情绪，显得漫不经心。
“你也来啦！”
许苑有点惊喜，自打淮城一别，许久没见，平日也就偶尔发信息。
军训服宽大，束带圈着一截细腰，小姑娘白皙脸蛋晒得通红，帽檐露出的碎发汗湿，虽然在笑，眼睛里莫名蒙着一层委屈巴巴，像被人欺负了。
歪头瞅了她几秒，陆忱星把西瓜汁插上吸管递过来，叹笑道：“怎么晒得这么可怜。”
许苑后撤躲开，觉得他语气里多少有点幸灾乐祸，面无表情瞪他：“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这不是来关心你吗。”陆忱星抬眼示意了下西瓜汁，“不接？是要我喂？”
“……”
想到刚刚张招得瑟的炫耀，许苑很没有骨气地接了过来。
不是特别凉，像放进冰箱没多久的温度，刚刚好。
才喝了一口，头顶一松，帽子被陆忱星摘了下来，“戴着不热？”
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陆忱星抬手去揭护垫，还“见识短浅”地问：“这什么？”
“咳——！”
一口西瓜汁霎时卡在喉咙，许苑脸轰的熟了个彻底，两眼一黑，几近被陆忱星当场送走。
救命！
女孩子的东西是你可以乱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