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差点死在荒漠，幸好有人给了我一口水喝，我把我亲自挑选玉料，亲手雕刻的小玉鸟给她，那是我最喜爱的东西，希望我们以后还会见面，但是十年过去，我再也没有遇见她。经过军营的刻苦训练，几经厮杀，天星三年，我终于被皇上封为振威将军，带领十万大军，拿下了区区霄国。我一路无往不利，毫无阻拦地直接杀入皇宫，将霄国国王王后还有他们的女儿押入大牢，为陛下开疆拓土，成为一代功臣，将彪炳千秋，载入史册。

    然而，皇帝疑心病重，觉得我功高盖主，将我留在京城，封了侯爷，可是我只想的打仗，即便侯爷有再多的封赏，再多的金银珠宝，我也不愿意当侯爷，我曾经对她说，我想当英雄，想当大将军。那时候得闲，于是又去了边镇那个我们分别的客栈，我一直联系经商的亲戚，希望有人能留意边镇附近，有没有读书甚好或者武将之女，毕竟有胆识入荒漠的也可能不是普通人家，但是一直没有什么消息，说边镇都是大老爷们，过了十年，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前朝亡国公主被陛下看好，陛下令我带两杯毒酒，只允许三人活一人，听说前朝的国王和王后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于是两人喝下了毒酒。只是我进去的时候，那个公主一直在看我，我不懂她的眼神有什么情感，但那时她就一直看着我，直到我逼她的父皇母后喝了毒酒，那眼神我才看清楚了，失望和绝望取代了前面的复杂，自那之后陛下强求她不成，她以死相逼，陛下后宫不缺人，想先等一等，于是给她妃子待遇，后来我见她眼神又变成了恨，每次见我都是。

    再后来那亡国公主散尽家财查我，于是有老臣上书找我麻烦，皇帝疑心病重，和我之间有了嫌隙，乱七八糟的人在我耳边嗡嗡叫，把她说得很是恐怖，似乎不除掉她我之后也不得安生，我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于是气冲冲去找她，叫她别再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威胁要杀了她，估计她也想杀了我，但是那眼神是好笑，不知道她觉得我好笑，还是觉得她自己好笑。

    不知道怎么了，我莫名其妙觉得那里不大对劲，总想再看见她，皇帝叫我去，我还会想着会不会有偶遇，可能因为那次威胁她的时候，觉得她的眼睛有几分熟悉，想要再确定一下罢了。

    皇宫夜里失火了，我一看方向就知道是她住的地方，我蹬上鞋子就跑，让车夫去安排马车随后到，我只是着急去看看她死没死。皇帝问我怎么大半夜去，我随便编了一个理由，皇帝趁机把这个烫手山芋给了我。我知道皇帝想让我弄死她，我也想弄死她，前朝余孽知道她还活着，蠢蠢欲动还妄图复国，给我找了不少麻烦，不过她死在我手上，也是个麻烦。

    当晚我有些后悔，恶意没让她上马车，车夫也把马车赶得飞快，回了府里，人早就没了，我无名火起，叫人把车夫打了一顿扔了出去，这车夫气得我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我派人去找，说在一个书局找到了，我亲自去抓，她和那个书局的人说说笑笑，这么有闲心？书局的那个人真是看了叫人不舒服，也一起抓了。

    军师自从她来了以后，就变得不大正常，直接说要把人扔进地牢里，让她自生自灭，我说随便，军师就去办了。后来地牢的说她病了，快不行了，我不知道怎么又觉得她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于是把人捞出来，随便找了个房间安置，军师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药丸，说吃下去人会慢慢死，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到时候就说是思念故国，郁郁而终。我本来想阻止，但是军师说，想回战场，她必须先死，然后才能做后面的文章，我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胸口难受得很。

    事已至此，要不就在别人面前演场戏，显得我们关系好，于是叫战友们在这附近的都来吃饭，让她和我坐在一起，我拿书局抓的那个人做威胁，她不敢不听我的。老友相聚，我格外地高兴。

    没几天中秋了，天气也回暖一些，我那天晚上很开心，喝醉了，叫她扶我回去。其实意识还算清醒，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又是那个很熟悉的味道，一点桂花香。

    第二天人又跑了，难道不怕地牢里那个被我杀了？结果一看地牢里那个也跑了，估计就是地牢里的那个把她带走了，我早饭也吃不下去，气得摔了碗筷，叫他们都去找，找不到一个也别回来。

    亡国余孽把她抓走的，她求我别杀他们，她从来没低过头，竟然为了这些乌合之众求我。我很生气，但是忍住了，不过好在，那些人估计知道了她活不久了，复国无望，都自尽了，她拔了簪子来杀我，被我甩到一边，真是可怜，真是狼狈。

    一切还和之前一样，为了看着她，我每一顿饭都和她一起吃，没几天她开始吐血，吐很多。

    可是，分明连两个月都不到。我叫人去找太医，太医从皇城赶过来，说了些废话，我问能不能救，太医说救不了，只能吊着命。我去找军师，军师说没有解药，这种毒就叫“夏虫不可语冰”，再厉害的人服毒也至多活不过两季，她本就是柔弱女子，半年前又经历了亡国，身心都受创，活不到过年。我问军师我回战场的具体计划是什么，军师说皇上会看在我因为她死了而伤心欲绝的份上，让我去带兵散散心。我不喜欢这个理由，我之前打过数次胜仗，都是军师的主意，所以我向来听军师的，他不仅是军师，还是我父亲的结拜兄弟，我一直觉得他不会害我，但是现在我开始怀疑，我于是直接逼问他，他是不是和这个亡国公主有仇，他说是。原来军师和霄国皇妃青梅竹马，霄国皇帝却只喜欢皇后，灭国时军师去找霄国皇妃，才知道由于皇妃不受宠，已经早早了结自己的性命了。

    所以军师自然对她恨之入骨，枉我这么信任他，原来我也不过是他复仇的工具罢了，我把军师赶走了，我说我这辈子不想看见他，军师很高兴，军师说今天这一切让他死而无憾。

    我开始遍请名医，但是药石无用。军事之前说有百日，但是这分明连两个月都不到，人迅速就衰弱下去了，吃的东西也大多吐了，咳得越来越厉害。

    那天我去和她吃饭，此时她已经卧床，但看起来很有精神，她拿出一个小玉鸟，让我帮她找这个玉鸟的主人，说是想再见一面，是遗愿。

    我喘不上气，夺门而出。

    我不知道怎么走到了后山，后山有一棵桂花树，这是我选择这里建宅的原因。十年过去，我只记得她身上有很好闻的桂花香。好像此刻要死的人是我，有什么顶在我的咽喉，我说不出话，喘不上气，我难受得快要死了，我心脏很疼，我跑到桂树下，疼得缩成一团，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她。

    所以她那时候在牢里才会那么看我，她是不是认出我了？不，不会的，不会的，认出我的话今天就不会找玉鸟的主人了。

    我把她一切都毁了......遗愿，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能让她知道玉鸟是我的，她一定会恨死我的，一定会恨死我的。

    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我找个人假装是我，找一个人假装是我，然后我不要去打仗，也不会灭她的国，不会逼死她的父皇母后。对，找个人假扮我。

    我去戏园子，找了一个武行，那人一看上去哪儿哪儿都好，又有武术功底，我花了很多钱，把戏本子讲给他，让他演。

    但是我失算了，我忘了和他说我要叫什么名字。

    那个武行说，我叫师梨，师父的师，梨花的梨。

    是失去的失，黎璐的黎。

    我的手要攥出血来，她给了武行一个钗子，是和玉鸟的互换。那是给我的。

    武行转身的那一刹那，她闭上了眼睛，我把她接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