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猿是往山下跑的,再下山肯定会碰见它,赵潮笙和紫莘一合计,准备去到山上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因为上山时,她听村民说过,云仙山地质特殊,地下河丰富,溶出了许多山洞。

    果不其然,他们往山上走了没多久,便遇到一处山洞,空间很大,足够两个人休憩。

    于是紫莘从洞外搬来一些干草,铺在平坦的地面上,让赵潮笙盘腿坐了上去,并生起了一堆篝火。

    魔猿怕火,希望这些火焰可以抵挡一阵。

    做完这一晚,紫莘拍拍手,擦擦汗,还不忘问候赵潮笙:“大爷,感觉好点了吗?”

    “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那就好。刚才那只猿猴,究竟是何方神圣?该不会真的是山中野兽成了精吧!”

    赵潮笙无奈地摇头:“不知道。”

    紫莘觉得氛围很压抑,便想要讲些笑话活跃一下:“赵大爷,当初自信得不行,说斩杀山神犹如探囊取物,最后怎吃了这么大的瘪?”

    “是我失算了,没想到这猴子如此能打。”

    “猴子?”

    那巨兽明显是猿而不是猴,但世人多猿猴不分,指猿为猴。

    这一刻,犹如一道灵光自识海中闪过,勾起了陈紫莘埋藏最深的记忆。

    那是沈梦临终前曾说过的一句话:“毕竟死在一只猴子手里,实在无颜面对武林群雄。”

    世人皆道,沈梦之死,原因在于先被萧迈打伤,后被刺客寻了空子。但沈梦本人不是这样认为的,他觉得自己真正的死因是一只猴子。

    这些年,紫莘一直在暗中调查,那所谓的“猴子”究竟是什么?

    她相信,猴子应该是某位高手的代号,或许是绰号里有“猴”字,或许使用的武功跟猴子有关,亦或者身材瘦小形如猴子……总之,“猴子”指的是一个人。

    可唯独没想过,“猴子”就是“猴子”。

    “难道猴子就是猴子?”

    “小狸,你说什么?”

    紫莘攥紧拳头,直视着赵潮笙的眼眸:“赵大爷,我可以绝对相信你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你自然可以全然信任赵某。”

    “好。其实,沈大侠在临终前,除了把令牌交给师父,还有交代了另一件事。那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从没有对任何人讲起过。”

    “啊!”赵潮笙猛地一拍大腿,“我就知道,沈大哥不可能只交代那点东西,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杀死他的……是一只猴子。”

    赵潮笙一愣:“猴子?你确定!”

    “确定!”紫莘坚毅地点点头,“我最初以为,‘猴子’指的是一个人,所以想要亲手抓住凶手,为沈大哥报仇,就没把这个秘密说出去。结果整整六年过去,连个嫌疑人都找不出来,我担心遭受责备,就选择了继续隐瞒。殊不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竟然刚好遇见了那只猴子!”

    搁往常,紫莘说害死沈梦的是只猴子,赵潮笙铁定不信,但这会儿已容不得他不信。

    首先,相较于六年前,赵潮笙的修为已今非昔比,尚且不是魔猿的对手,那沈梦碰上魔猿情况只会更危险;当然,六年前的魔猿,或许也没有如今的身手,更没有如今的体型,所以沈梦才会说,杀死自己的是只猴子而不是猿猴。

    还有最重要的,沈梦正是死在沧州城附近,按照方位判断,距离云仙村也不远。

    “依照沈大哥的脾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实在是顺理成章!我终于知道,他为何要把盟主之位传给闵清锋,而不是我了!”赵潮笙彻底地恍然大悟了。

    倒是紫莘迷糊了:“为什么?”

    “沈大哥曾对我说,相较于武林盟主,一个更纯粹的武者更适合我。只是我心中有执念,想让武当派的同门看到,离开武当山,我依旧能在江湖中爬上高位,所以不肯放弃权力。可被盟内琐事缠身,必定耽搁修行。沈大哥定是在见识了魔猿的厉害后,期盼我能专心习武为其复仇,于是才把盟主之位给了闵清锋!”

    赵潮笙一番分析,紫莘也说不上对错,但她希望这番推论是正确的:“太好了,一切真相大白,赵大爷终于可以洗刷身上的冤屈了!”

    “可惜,我辜负了沈大哥的期待,不是那魔猿的对手。”赵潮笙苦笑,“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我先前过于托大,今日经历此劫,实在是罪有应得。”

    “赵大爷,不要这样说,你已经很厉害了,只是那猿猴都成妖精了,人自然是打不过妖怪的。”

    “胜败乃兵家常事,败就是败,不值得垂头丧气。我真正愧疚的人,是你。”

    “我?”

    “小狸,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情,赵某要食言了。”

    “食什么言?”

    “我怕是不能再保护你了。”

    赵潮笙以为自己会让紫莘失望,但没想到紫莘听完这话,只是嘿嘿一笑:“赵大爷,您做的一切,小狸都看在眼里呢。刚才跟魔猿对战时,明明可以丢下我逃跑,却偏要跟它死战,不就是在保护我吗?你已经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接下来该我履行义务了。”

    紫莘告诉赵潮笙,她给陈骁留下了书信,很快就会有援兵上山。如今正赶上武林大会,无数高手聚集在沧州,只要他们杀到,铁甲魔猿还不得束手就擒?

    可赵潮笙却没那么乐观:“萧迈、燕草台只会作弊,作弊可打不过魔猿;至于闵清锋、息唯江、霍风雪之流,莫说单打独斗,联合起来也不是魔猿的对手。”

    “赵大爷,你就这么没信心?”

    “我那千锤铁剑的威力,在江湖中一骑绝尘,无任何人可以相比拟,却不能对魔猿造成实质伤害,那闵清锋、息唯江更无能为力。魔猿可以挨他们三百招毫发无伤,但他们挨魔猿一招就得上西天。打不过,绝对打不过。”

    赵潮笙重复两次,以强调他们与魔猿天与地般的差距。

    “那赵大爷的意思是,这魔猿天下无敌了?”

    “看你怎么理解‘无敌’两个字:是没有任何人能击败它,还是没有任何手段击败它。”

    “这两者有区别吗?”

    “有。”

    赵潮笙向陈紫莘解释,以魔猿展现出的武力值,入剑仙之境的紫灵长老亲至,也不是它的对手。因为它铜皮铁骨,防御力实在过于高强,寻常招式根本无法对它造成伤害。

    但是,这种超高防御的怪物,并不是第一次现身武林,历代侍魔都有类似的表现。为消灭这种怪物,剑神七脉的祖师爷,传下来了两种极为霸道的武功:龙吟功和戮魔诀。

    龙吟功是种至刚至强的掌法,要求修炼者具备极其深厚的内功和强健的体魄方可使用,其强悍的威力足以粉碎任何目标,因出招时会发出如沧海龙吟一般的声响,故得名“龙吟功”。

    戮魔诀则刚好相反,是种至阴至柔的指法,修炼者可将千丝万缕的内功凝结于指尖,通过接触或非接触的方式,将力量灌注于目标体内,使内功如丝线般将其五脏六腑紧紧缠绕。目标若能平心静气,毫不挣扎,还可以慢慢将戮魔诀散去;稍有挣扎,戮魔诀的力量就会牵引目标自身内力,把五脏六腑碾成齑粉。

    被龙吟功所伤者,往往会化成烂肉不复人形;被戮魔诀所伤者,往往表面毫发无伤,内力早已变成了肉酱。

    “赵大爷,你是会龙吟功还是戮魔诀呢?”

    “一样也不会。”

    “那还说这么多?”

    “我虽然不会,但剑神七脉或许有会的。”

    “或许?”紫莘注意到这个措辞的微妙之处,“或许有会的,就是或许都不会?龙吟功和戮魔诀,不是剑神七脉祖师爷创造的武学吗?”

    “江湖中一直有传言,这两门绝学因修炼难度过大,在剑神七脉内部已经失传了。”赵潮笙紧皱眉头,“即使没有失传,也一定掌握在灵尚、霜雪两位七脉长老之手,他们此时都不在沧州,待千里迢迢赶过来,我们早已是邪神的盘中之餐。”

    “盘中餐……”听到这个词,紫莘委屈地揉了揉肚子。

    “你肚子痛?”

    “我肚子饿。”

    紫莘和赵潮笙是午后出发的,准备上山时刚好是饭点。但她金枝玉叶,肯定吃不惯村里的清粥咸菜,就用事先准备好的点心充饥,因为包括新娘子在内的许多百姓都没见过这样的点心,她就大方地分出去了一多半,自己只吃了个半饱。

    原以为能很快地解决邪神,然后下山开庆功宴,没想到竟被堵在山洞里。

    紫莘原本不饿,但想起往后好几天都没东西吃,于是发自本能地生出了饥饿感。

    谁知,赵潮笙解下随身的百宝袋,从里面掏出一块麦饼:“饿的话就吃一点。”

    “你随身都带着干粮啊?”

    “行走江湖,习惯了。”

    紫莘接过麦饼,舔舔嘴唇,又把它还给赵潮笙:“爷这么大的个子,肯定更容易饿,饼子还是给你吃吧,我忍一忍,没关系的。”

    赵潮笙却拒而不受:“我饥一顿饱一顿习惯了,小狸是金枝玉叶,挨不得饿,快吃吧。”

    紫莘拿着麦饼,一种强烈的感动突然袭上心头,滚烫的泪珠随即划过脸颊,口中也禁不住发出嘤嘤的哭声。

    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知道被困山野时,干粮意味着什么,那是活下来的希望。

    世上有几人是不惜命的?然而把希望让给自己,已不是赵潮笙第一次做出的抉择。方才与山神缠斗落入下风时,以他的轻功完全可以独自逃跑,却为了给紫莘争取逃生时间,选择了跟山神死战到底。

    这份关切与爱护,是连陈骁、窦倩倩都不曾给过的,因为彼此间的亲情从未曾在这样的绝境上遭受过考验,赵潮笙却还不是自己的亲人。

    “呜呜……”

    “哭什么?”

    “大爷,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废话,当然是因为喜欢你!”赵潮笙恨不得直抒胸臆,这句话在他心里实在压抑了太久。

    但理智还是压制住了冲动,赵潮笙不愿被任何人察觉到这份过界的情意,包括陈紫莘。所以面对她的疑问,赵潮笙思索片刻后,只是不咸不淡地说道:“我身为武林前辈,自有义务照顾晚辈。”

    紫莘听到这个解释,莫名地有些心冷:“换成别人,你也会这样对她吗?”

    “换成别人,立刻把饼子还给我!”赵潮笙心中揶揄,他是个侠客,但不是个圣人,行侠仗义前要先确保自己的安全。真与别人沦落到这种处境,不把对方杀了当干粮,就已经是讲良心了,更别说把干粮分给对方。

    可为掩饰谎言,赵潮笙只得默默点头。

    紫莘抽了下鼻尖,又落下两大颗泪水,然后抱着麦饼子,轻轻咬了一口。

    “好难吃啊,我不吃了。”

    这是一句真心话,她原本就不饿,只是怕饿;尝了口麦饼觉得不好吃,立刻就饱了。

    “真的不吃?”

    “不吃。”

    “那我先收起来。”赵潮笙把麦饼放回到百宝袋里,“这是我的失策,小狸平日锦衣玉食,自是吃不惯这粗粝的食物,是我疏忽了。”

    紫莘想起了窦倩倩说过的话,她小时候爱挑食,窦倩倩就说治挑食最好的办法就是饿两顿。

    “我挑食,跟大爷没关系,就是不够饿。饿一顿就能乖乖吃饭了。”

    “关键是我不舍得你饿肚子。”

    谁不知道,治疗挑食最好的办法是饿肚子,但世上有几个人真舍得让孩子饿肚子?赵潮笙不是紫莘的父母,可有这份情在,自是不舍得让紫莘受苦。

    “你忍一忍,待我伤势好转,就去打猎。”

    “哈哈,等赵大爷痊愈了,还是别忙着打猎,先带我离开这里才是。所以,赶快休息吧。”

    赵潮笙点点头,毕竟天色已晚,搁平时已是该上床睡觉的时辰。

    然而点头之后,他却从地上站了起来。

    “赵大爷……”

    “我去搬几块石头,把洞口堵起来。”

    赵潮笙虽然身受重伤,但依旧能够搬动上百斤的石头,这般神力却又打不过魔猿,紫莘真不知该是喜是忧。

    很快,洞口被堵住,只露出窗户大小的缝隙,让月光能够照进来。

    紫莘则冒险外出,拔了一些青草回来做垫子:“哎呀,弄得少了,只够一个人躺。”

    “你睡吧。”赵潮笙自然不会去争什么铺草。

    紫莘摸了一把地面,土壤潮湿而阴冷:“躺在地上睡觉,会生病的。”

    “我在运功疗伤,困了,直接就坐着睡了。”

    “真的可以吗?”

    赵潮笙点点头:“快睡吧。”

    紫莘是那种天塌下来,该睡觉还是要睡觉的人,见赵潮笙不介意,躺下后不久便睡着了。

    由于从小就是一个人睡,所以她从来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陈紫莘熟睡时,会时不时发出类似小兽一般“嘤嘤”的梦呓。赵潮笙听在耳里,心弦时不时就会被扣动。

    他没有办法静下来疗伤,每次听到紫莘的梦呓,就忍不住睁开眼睛观瞧。

    她还穿着出嫁时的喜服,恍如一个真正的新娘子,正在闺中等待着自己的新郎。

    赵潮笙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陈紫莘迟早会嫁作他人妇。没有在最合适的年纪遇见她的自己,最多只能送上默默的祝福。

    然而那时,命运还没有给他这样一个机会,让他亲眼见证陈紫莘出嫁时的美丽,更别说是同处洞房之内过夜了。

    如此娇艳欲滴,惹人怜爱的花朵,自己若不采撷,迟早会被他人采撷。那时的自己,当真能承受住那滔天的妒火吗?

    “我在想什么,究竟在想什么……师祖,我是遇到修道之路上的心魔了吗?”

    赵潮笙一度以为,自己的心魔是武当山上同门的背叛,但此时才知道,与情欲和嫉妒相比,仇恨简直不值一提。对陈紫莘的欲望,才是自己最大的心魔。

    为压制心魔,他少有地默诵起了道家清心诀:“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禅即入定,毒龙遁形——”

    一夜无话,次日醒来,首先感到的是洞内的阴冷。

    紫莘下意识地缩紧了衣服,却突然想到什么,睁开眼睛,发现赵潮笙的外套正盖在自己身上。

    “你醒了?”

    “赵大爷……”紫莘从地上坐起,揉了揉眼睛,觉得浑身都不太得劲,“衣服还你。”

    “你晚上说梦话,冷啊冷啊……冷的话,就继续穿着吧。”

    “不冷,我活动一下筋骨,就不冷了。”

    紫莘摇摇头,莫名觉得难受,原来是昨晚出了一身汗,没洗澡就睡了,一觉醒来浑身都不爽利。

    更糟糕的是香粉失去效果,连她自己都能嗅到从身体发出的异味,这让紫莘分外惶恐,生怕被赵潮笙嗅出端倪。

    那赵潮笙有没有发现紫莘的秘密呢?当然没发现!他昨晚跟魔猿干架,出了一身臭汗,同样没洗澡,此时体味比紫莘还重。

    “小狸,吃饼。”

    赵潮笙又掏出干粮,紫莘刚睡醒加心中烦忧,根本没有吃东西的胃口,一见到不合口味的麦饼,瞬间又饱了。

    之后,紫莘又问起赵潮笙的伤势,结果不出人意料,再没有任何药物的情况下,内伤不养个把月没有痊愈的可能,一旦再遇见魔猿,可以说必死无疑。

    “赵大爷,我想喝水。”

    “抱歉,水壶丢在外面了。”跟邪神开战时,为减轻负重,赵潮笙早早地把水壶放在了一边。

    “啊,那怎么办啊?我不想被渴死。”

    人不吃饭可以活十天,不喝水三天都撑不了。

    赵潮笙还比较冷静:“先忍一下,明日我会外出找水。”

    “唉,怎么忍啊?”紫莘有气无力地坐在铺草上,但乐观的性子让她很快振作起来,“没关系,爹爹见到书信,很快就会让师父来救我的。”

    赵潮笙则有些担忧,自己与闵清锋素来不合,见面后因紫莘的缘故,说不定要打起来。

    “那接下来,是不是应该睡大觉以节省体力啊?”

    “是。”

    紫莘出溜一下又躺了回去,准备睡个回笼觉,然而刚躺下就微微脸红,因为下腹肿胀,有了小解的念头。

    这种事情太过尴尬,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准备忍一下,先睡一觉再说。可这种状态下,如何睡得着?

    躺在铺草上辗转反侧,简直是度日如年。

    倒是赵潮笙人情练达,见紫莘这般难受,于是开口问道:“小狸,你是不是要方便?”

    “啊?唔。”紫莘羞涩地点点头。

    赵潮笙莫名想笑,紫莘虽美若天仙,但毕竟不是神仙,吃喝拉撒乃人之常情。

    他起身扳开部分石头,从洞里爬了出去。

    紫莘赶紧躲到最里面的角落,解开衣带准备方便。

    谁知刚蹲下身,赵潮笙突然从洞口里钻进来,见到这一幕,又赶紧退了回去,并匆忙喊道:“小狸,我检查过了,外面很安全,你可以出来方便。”

    紫莘这才恍然大悟,赵潮笙出去是查探环境,不是让自己在洞内方便。

    “说的也是,我怎么能在洞里面方便?简直是昏了头,羞死个人了。”紫莘脸上热辣辣地犹如火烧,钻出山洞,一路低着头,不敢直视赵潮笙的目光。

    赵潮笙为表绝无歪心思,立即钻回到山洞内:“小狸,外面毕竟不安全,早点回来。”

    “呃,好。”

    紫莘方便过后,在洞外磨蹭许久,都不好意思再回去。

    恰在此时,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传来,紫莘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山神!”

    她抬头远望,只见那头凶恶的魔猿,从林中窜出,正朝自己飞扑而来。

    “山神来了,救命!”

    紫莘着急忙慌地爬上石堆,头刚伸进洞内,就被赵潮笙一把搂了进去。

    “赵大爷,山神来了!”

    “我知道!”

    话音未落,强烈的震动声消失,显然魔猿已停在了洞口,开始伸手搬石头。

    紫莘吓得花容失色,一口气退到山洞最里面,后背靠在墙上:“怎么办?这下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赵潮笙则把宝剑横于胸前,因昨晚的激烈战斗,剑刃几乎都被磕平了,但这仍不改他死战到底的决心。因为相较于死亡,好面子的赵潮笙,更无法接受在心爱的女子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

    他不怕死,可是紫莘怕得要死,见洞口的石堆往外塌,心脏也仿佛往下坠。她本能地用手猛锤墙面,幻想能够突然学会穿墙术,直接从山洞里逃出去。

    可就是这么一锤,她突然发现,墙壁传来的声音很奇怪。

    “咚咚咚——”

    “赵大爷,墙后面好像是空的?”

    “空?”赵潮笙原本不抱希望,他后退到墙边,用剑柄随便一敲,立时浑身一震,“还真是空的,小狸,你往后退。”

    紫莘立即让开空间,赵潮笙则把宝剑插回到剑鞘中,然后聚集全身气力于掌心,朝墙面猛地砸过去。

    “嘭——”

    一道剧烈的爆炸声,赵潮笙刚猛的内功,硬是在山洞的墙壁上轰开一个大洞,湿润的气息立时扑面而来。

    “真的别有洞天。”

    “噗——”

    赵潮笙原本就受了内伤,这一掌牵动内伤复发,使其猛吐一大口鲜血。

    “赵大爷!”

    “你先走。”

    赵潮笙一把揪住紫莘的后背,把她丢进了山洞里面。

    此时,魔猿也冲开石堆,闯进了山洞,它的伤势已经复原,此时满心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取赵潮笙的性命。

    赵潮笙则冷笑一声,见魔猿冲到近前,才猛蹬双腿,如离弦的箭矢,直冲进那狭窄的山洞内。

    魔猿一把扑空,因体型过于庞大,无法通过狭窄的山洞,只好在外面嘤嘤狂吠。

    刚刚还身处绝境,转眼就安全无虞,强烈的反差之下,激生出比第一次更加汹涌的快意。

    “哈哈哈,臭猴子,有本事来打我啊,略略略!”紫莘甚至故意离魔猿近一些,朝它挤眉弄眼以挑衅。

    魔猿拼命地往里伸手,可是根本够不到紫莘,以至于气得它全身毛发倒竖,突然转身跑走了。

    “嘿嘿,倒是明智,知道追不上来……唉,这臭猴子要做什么?”

    那魔猿拐回到洞口,抱起石头,便朝紫莘丢过来。赵潮笙见状,立即拉住她往洞穴更深处躲藏。

    “小狸,火折子。”

    没走几步,周围便一片黑暗,赵潮笙让紫莘点燃火折子,借助火光的照耀,两人惊愕地发现,这山洞并不是自然形成的,两侧的墙壁很光滑,却又有不少极深的沟壑,显然是人工开凿而成的。

    “这种地方怎会有人工开凿的山洞?”

    紫莘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心中愈发忧惧,本能地抓住赵潮笙的衣角,几乎贴着他的后背往前探步。

    此前每次贴紧赵潮笙,都是被逼到生死存亡迫不得已的境地。这次则不然,魔猿虽然可怖,但毕竟被挡在洞外,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做出这般亲密的动作,实在是已经习惯成自然了,何况紫莘本人也很沉溺于这种有所依赖的感觉。

    约前行了数十步,狭窄的山洞忽的开朗,方圆有十几步之广,四处全是人工开凿的痕迹。洞穴上部有泉水滴滴答答地落下,在洞穴中间汇成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水潭。

    “大爷,这里全是水,我们不用担心渴死了。”

    赵潮笙摇摇头,他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潭水:“太凉了,喝这里的水,一定会闹肚子。”

    听到闹肚子,紫莘不禁脸一红,孤男寡女,在山洞里闹肚子,那场面真是想想都尴尬。

    但赵潮笙又话锋一转:“来时的路显然没挖通,四周又无别的路,所以出口一定在这个水潭里面。”

    “水潭?”紫莘观察水潭边缘,同样发现了人工痕迹,于是认可了他的判断,“应该是年久失修,把这里给淹了。”

    “会一点。”紫莘把手探进水潭试了试,“这水好凉啊。”

    “再凉也要下水,否则只能被困死在这里。”

    “万一下面没路呢?”

    “小狸,你最好是祈祷,下面有路。”

    紫莘叹口气,意识到赵潮笙不是莽撞,而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大爷,你的内伤怎么办?”

    “我需要充足的食物和药材,否则伤势恢复得慢,甚至可能恶化。你在这里等着,我先下水看看,如果有路,再带你一起游过去。”

    “大爷!”紫莘只觉得,赵潮笙的恩情已沉重到她无法报答的地步了,“如果水道太远,甚至通到山外面,你就不要再游回来了。直接会沧州找我爹,他一定有办法救我们的。”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担惊受怕……能回来我尽量回来,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耐住性子,待在这里别动,我发誓一定会回来。”

    “嗯!”

    为减少负重,赵潮笙脱下衣服,把百宝袋也交给紫莘,扑通一声跳进了冰冷的潭水中。

    “赵大爷……”

    见水面很快没了动静,紫莘的泪水也忍不住掉落下来。

    “过去六年里,我一直把你当坏蛋,当仇人,总是说你的坏话,害得你在江湖上声名扫地,人人敬而远之。可你为何要以德报怨,为何对我那么好,为何还要答应陪我来云仙山,杀什么山神!本来这些事情,与你都没有关系的呀。”

    “赵大爷,你千万要保重,万一出了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紫莘想起了窦倩倩,她为祭奠献给山神的祭品,十六年潜心礼佛;万一赵潮笙因自己而死,那恐怕往后的人生,她也要青灯古佛常伴了。

    原以为赵潮笙要走很久,紫莘都做好独守山洞一两日的准备了,故而早早掐灭了火折子。谁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便听到水潭传来的激荡声。

    “嘭——”

    有什么东西从水潭里冒出来。

    “小狸!”

    紫莘看不见他的容貌,但听到他的声音就很开心:“赵大爷,你回来了?”

    “小狸——”

    赵潮笙伸出左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然后顺着肩膀一路向上,拂过她的脸颊,捏住了她的下巴。

    换成他人,紫莘早就发飙了,但这回她一点也不觉得赵潮笙是在非礼,反倒是疑惑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赵潮笙捏住她的下巴,便把一个圆丢丢的东西塞进了她嘴里。刹那间,甘甜的滋味在口中散开。

    “这个是……葡萄!”

    耳畔传来赵潮笙兴奋的声音:“水潭那边,似乎是某位前辈高人隐居的洞府,里面种了不少山枣和山葡萄。我还找到了弓箭和钓竿,还有锅和盐巴,待会儿可以给你做烤鱼吃。”

    “真的?我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做梦。走,我们先游到那边去。”

    “可是……我不会游泳。”

    上次紫莘落水,还是赵潮笙给救的。

    “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赵潮笙咬咬牙,“那没办法,只能现学了。”

    临时抱佛脚会不会有些晚了?紫莘很不自信,但在赵潮笙的建议下,还是临时抱佛脚总比等死要强。

    于是,在赵潮笙的指导下,紫莘咬紧牙关跳进潭水中,刹那间,针扎般的冰冷从四面八方袭来,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包裹,激得紫莘恨不得立即退回去。但赵潮笙好不容易才找出生路,自己再不能拖他的后腿,无论如何都要学会游泳。

    她毕竟是个很聪明的人,很快就学会了最简单的蛙泳。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游过去。”

    “嗯。”

    漆黑的水下什么都看不见,赵潮笙在出发前,特意叮嘱紫莘,潭水冰冷,游的时候要小心,记得一直往前游,就能找出生路。

    紫莘满口答应,然后跟着赵潮笙一起,抹黑跳进了水潭中。

    “我的九尾狐老祖,一定保佑弟子平安游过去啊!”

    然而,或许九尾狐老祖也是只旱鸭子,学游泳和通过游泳逃生,毕竟是两种概念。紫莘游到中间,“意外”毫不“意外”地发生了,她的腿脚突然开始抽筋,再也无法前进。

    紫莘原地挣扎了几下,窒息中松开口鼻,让潭水灌进了肺部,转眼便失去了意识。

    “赵大爷,对不起,我终究是给你拖了后腿。”

    然而紫莘意识模糊,准备接受死亡的命运时,忽有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脖子,紧接着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在水里提着她就往前游。

    等赵潮笙把紫莘捞出来时,她几乎只剩下半条命。

    于是乎,昔日的一幕重演,赵潮笙抓住她的双腿,把紫莘倒提起来,控干了肺腔中的积水。

    “咳咳……”紫莘呼吸恢复顺畅,总算是找回来半条命,但仍是冻得瑟瑟发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以一双生疼的眼睛,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个很大的岩洞,岩洞上部中空,有阳光从上面洒下来,洞壁上长满了苔藓;中间是一汪冰冷的泉水,方圆两丈左右,此时荡漾着粼粼的波光。

    洞内种着几株嶙峋的枣树和葡萄树,葡萄和枣子都长得很旺盛,落在地上的水果,甚至腐败出一股淡淡的酒味。

    地方虽然不大,但胜在风景宜人,仿佛仙境一般,确实是隐居的好所在。

    赵潮笙控干紫莘的积水,然后把她抱到了床边:“快把湿衣服脱了,否则会生病的。”

    “阿嚏!”

    如他预料的那般,紫莘真的颤巍巍地打了个喷嚏。她满脸通红地揉揉鼻子:“脱衣服……”

    “放心,我不会偷看。”

    这两日,除了没打过山神,赵潮笙说的每句话都作数,紫莘已经完全不加怀疑。她摆摆手,让赵潮笙背过身去,先摘下首饰,然后脱掉湿透了的衣服,骨碌一下钻进床上,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床是用石头和泥土砌成的,床铺是用麻布做的,被子是用棉花做的。因为洞内比较潮湿,长时间无人打理,床铺被单早就有些发霉,裹在里面皮肤难受,鼻子也难受。搁平时,有些许洁癖的紫莘连碰都不会碰,可现在也只能借助它们御寒和遮羞了。

    “赵大爷,我好了。”

    赵潮笙转过身,见紫莘湿漉漉的头发披散下来,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立即生出一抹扯掉棉被一窥芳容的杂念。

    但他还是强忍住欲望,收起地上的首饰,然后把湿透的衣裙都拧干,挂在了向阳的树枝上。

    里面包括几样贴身的衣物,就那么挂在枝头迎风招展,紫莘臊得把头也蒙进被子里不敢看。但发霉的被子里实在太憋得慌,想缩头都缩不成,只能钻出来任凭赵潮笙审视。

    赵潮笙也不看她,只是去拧身上的水渍——当然,不脱衣服是拧不干的。

    “赵大爷,我现在就闭眼睡觉,你还是把衣服脱下来再拧吧。”

    “不必。”赵潮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给出的理由是,“我运功疗伤时,身体会发热,衣服自己就烘干了。”

    “这么厉害?”

    “……”

    散热何必穿湿衣?直接脱掉效果更好。只是赵潮笙不想在紫莘面前表现得不君子,再者湿衣能让自己保持冷静。

    “那我就放心了。”

    见赵潮笙对挂在枝头的衣服无所反应,紫莘渐渐地也没那么尴尬了,甚至跟赵潮笙闲聊起来:“这地方真漂亮,简直像个世外桃源。在此隐居的人,一定是个了不起的武林前辈。”

    “确实了不起。”赵潮笙捡起一根树枝,指着顶上的洞口说道,“周围没有别的路,只有那道用藤条编成的梯子垂下来,可藤梯距离地面足有三丈高,下面还有水潭。至少以我的功力,是跳不上去的。”

    “那位不知名的前辈,一跳能有三丈高?哇,太强了吧,跟神仙一样。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仙人跳?”

    “仙……仙人跳?”

    赵潮笙好不容易压下的邪火,又被这三个字勾了起来,他不得不深深地吸两口气,才重新恢复了镇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赵潮笙今日方知武学之高深,从前的自己实在是坐井观天,自不量力了。”

    “绝世高人……赵大爷,我看书上说,凡是高手隐居之地,必会藏有该高手留下的武学秘籍。你快找一下,说不定就能练就神功,从此天下无敌了。”

    “好,我找找看。”

    其实压根不用找,赵潮笙刚游过来时,就发现四面墙壁上刻得有东西,只是他忙着照顾紫莘,就没有立即处理那些文字。

    这会儿他腾出空,铲掉墙上的藤蔓和青苔,立即露出满满一大墙的文字和图画,都是用刀剑刻写在上面的,赵潮笙随意瞄了两眼,便知是极其高深的武学秘籍。

    “小狸,还真让你说中了。这门武学……呃,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赵潮笙突然像是疯癫了似的狂笑不止。

    “赵大爷,你在笑什么?”

    “小狸,你可知这墙上刻得是什么武功?”

    “不知道。”

    “是《武魔残卷》!”

    “啊!”

    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那就是萧剑神击杀武魔后,不仅没有销毁他的武学心得,反而将他留下的书卷残篇加以整理修改,汇编成了一本《武魔残卷》。如今这本秘籍为剑神七脉所收藏,但七脉从来不曾承认过。

    紫莘的修为没到那个境界,自然感受不到《武魔残卷》的价值,但其危害却了解得透透的:“赵大爷,千万不要学啊!《武魔残卷》是害人的武功,练了之后会变成侍魔的!”

    “我当然不会练,但此等神功绝学,一饱眼福也是我平生之幸,就像……”赵潮笙的话戛然而止。

    “什么平生之幸,分明是倒大霉!”紫莘担心赵潮笙看着看着就练起来,恨不得飞扑过去蒙住他的眼睛,可这会儿只能躲在被窝里想办法,“怎么办,怎么才能引开赵大爷的注意力?哎,有了!”

    “赵大爷,另外一面墙上也有字!”

    “嗯?”

    赵潮笙根据紫莘指的方位,刮掉了墙上的苔藓,果然露出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他上前细瞧,又是哈哈大笑:“幽兰诀,居然是幽兰诀!”

    “听起来有点耳熟,啥是幽兰诀?”

    “幽兰诀是武魔的最强绝学之一。催动此功法时,可在全身形成一层薄如蝉翼的屏障,坚不可摧刀枪不入,并且吸收敌人攻击时的力量,转化为自己的内功,使修炼者愈战愈强,即使遇见比自己强十倍、百倍的高手,也能将其活活拖死。武魔当年就是凭借此等神功,一举横扫整个江湖,登顶武林之巅的。”

    介绍《幽兰诀》时,赵潮笙吐沫星子横飞,显示出前所未有的激动,搞得紫莘愈加害怕,并隐隐地察觉到什么:“刀枪不入,越战越强,咋那么像臭猴子的路数?”

    赵潮笙猛一跺脚:“岂止是像,那猴子修炼的就是幽兰诀。”

    “啊,猴子也能习武,它看得懂墙上的字吗!”

    “或许是一只比人还聪明的猴子。对付幽兰诀,最好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赵大爷,你果然经不住诱惑,想要修炼魔功!”紫莘急得恨不得跺脚,她指向第三面墙,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那面墙上有武功吗?”

    赵潮笙继续搜查,刮掉苔藓,果然又露出满满一墙的文字,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他又是狂笑不止:“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爷,那又是什么魔功?”

    “一念戮魔诀。”

    “戮魔诀?就是你说的,可以击败邪神的武功!”

    “差不多。戮魔诀是剑神祖师爷所创的最初版本,一念戮魔诀则是后人改进后的版本。祖师爷已入剑仙之境,能够做到内外相济阴阳调和,所以能够同时修炼龙吟功和戮魔诀这两种至刚至阳与至阴至柔的武功。经过改进之后,主修阳刚内功者,也可以修炼此功,且能发挥出更凶悍的威力。”

    “具体有多凶悍,能打死邪神吗?”

    “若能学会一念戮魔诀,区区邪神,一招就足以击杀。”

    “哇!大爷,那你还是修炼戮魔诀吧!好歹是正道武功,练了不会变侍魔。”紫莘终于长舒一口气,同时生出好奇心,“把剑神、武魔的绝学,刻在同一面墙上,那是何等的世外高人啊?”

    “没猜错的话,最早在此隐居,且留下无上秘籍的人,是剑神七脉祖师爷的大弟子,耿长风和他的妻子陆小舟。”

    “哦,我听过他们的传闻!”

    剑神七脉的祖师爷,一共收过七位弟子,其中大弟子名为耿长风,是他三十岁时所收的弟子;后面的六位弟子,都是祖师七十岁后所收的。中间间隔四十年,正是因为他最钟爱的大弟子伤透了他的心。

    耿长风迷恋上了魔教妖女陆小舟,悍然背叛了曾经的武林正道,一度被视为剑神一脉历史上最大的耻辱。

    但祖师晚年,在耿长风的儿子找上门后,还是选择原谅了昔日的大弟子,毕竟耿长风虽然为情抛弃一切,但娶了陆小舟后,就此隐遁山林,不再涉足武林正邪之争,至死没做出违背天地良心的事。于是祖师爷还是把绝学传给其子,使其成为剑神七脉之一。

    “赵大爷,如果这里是耿氏夫妇的隐居地,那他们应该去世很久了吧,可这里明显是几年前才废弃的。”

    “应该是有人早于我们发现了此处洞天,包括那只猴子。”

    “那这三门绝学,岂不是传扬出去了?”

    “嗯。”

    “说起来……一念戮魔诀……赵大爷,沧州腐尸案的受害者,就是从内脏溃烂开始死亡的,像极了被戮魔诀所伤的样子。难道发现此处的人……是黑……”紫莘意识到差点说漏嘴,违背当初对萧迈的承诺,于是连忙噤声。

    “黑什么?”

    “是那股黑恶势力?”

    “哈哈,小狸怎么打起官腔了?”赵潮笙一笑了之,没有就这个问题进行深究,毕竟如今更让他苦恼的,是选择哪一门神功进行修炼。

    紫莘虽极力推崇修炼一念戮魔诀,但三门神功都是无价之宝,无论哪一个都令人无法割舍。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念戮魔诀。

    自那之后,赵潮笙就像走火入魔一般,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琢磨墙上的武功,有时候一天不说一句话。

    任紫莘再怎么宽心,孤男寡女被困洞府,总会忍不住浮想联翩。

    但幻想中的事情一件都没发生,在赵潮笙这个武痴眼中,紫莘觉得自己还没有墙上的武学招式好看。

    除了每天准时送上烤鱼和果子外,两人就再没什么交集,紫莘闲极无聊,也开始修炼起内功来。至于墙上的神功绝学,她还没达到可以修炼的境界,莫说学习,连看都看不懂。

    但紫莘终究不是个武痴,习武对她来说枯燥而无聊,甚至不如给赵潮笙缝补破衣服有趣。

    对赵潮笙而言,每天最煎熬的时刻,就是紫莘晚上洗澡的时候。

    洞府中间有个水潭,紫莘每晚都会脱得跟鸡蛋一样跳进去洗澡,刚开始她还比较尴尬,动作很收敛,后面越来越放得开,几乎不把赵潮笙当外人。

    可事实上,在武功飞速进步的同时,赵潮笙的心魔也在滋长。习武可以消耗一个人的精力,但不会降低一个人的欲望,更不会消弭一个人的活力;相反,即使练武练到筋疲力竭,恢复之后就会更加精力充沛,且武力的增长必定会抬升一个人的征服欲。征服的对象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

    这会儿没有男人让他征服,只有一个紫莘陪在身边。

    那强烈的欲念,终于彻底扭转了赵潮笙的心思。他先前一直介意自己的年纪,觉得配不上陈紫莘;但此刻已把陈紫莘视为禁脔,任何人都不能染指。

    只不过,这份心思不只是出于欲念,更多的还是那深深的眷恋。

    世无完人,任何人的人生都是残缺的。但在残缺的生命中,往往会遇到一个能够补足这份残缺的人:得到了便是圆满,失去了便是缺憾。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做“挚爱”。

    赵潮笙已然确信,紫莘就是他的此生挚爱,只要能够得到她,自己的人生将再无缺憾。

    问题是,紫莘是否把自己当成了挚爱?

    他不想用强,因为他不愿在紫莘心里留下污点,即使紫莘真的不喜欢自己,以后嫁给他人为妻,赵潮笙仍希望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是光明的。

    只不过,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很难掩盖自己的缺点。

    紫莘内心其实不想再给赵潮笙添麻烦,但长年累月养成的千金习气改不了,例如明知道此时不该挑食,可还是忍不住发牢骚:“赵大爷,每天都是烤鱼和果子,能不能换点新花样啊?”

    “小狸,将就一些,我们被困于此,实在找不到其他能食用的东西。”

    “不嘛,我不要再吃鱼,我要吃面,吃糖,吃点心……本小姐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赵潮笙数次劝说也不管用,索性选择沉默,只在心里暗暗发誓,若能得美人芳心,必加倍补偿她所受的委屈,带她走遍千山万水,吃遍人间美味。

    同样,赵潮笙也有缺点,且对紫莘来说,是相当恶劣的缺点,不是沉迷武学不解风情,整日跟闷葫芦一样沉默,而是实实在在的缺点:睡觉打呼噜。

    进入洞府半个多月后,一天深夜,紫莘突然被刺耳的噪音吵醒,居然是赵潮笙在打呼噜。

    “赵大爷,赵大爷,赵潮笙!”

    “呃!”

    紫莘扯开嗓子大喊,总算是把赵潮笙惊醒了:“小狸,怎么了?”

    “你睡觉怎么打呼噜啊?”

    “吵到你了吗?真是对不起。”赵潮笙揉了揉眼睛,“白天练功太累了,我特意等到你睡着才睡的。”

    紫莘一愣,这才想起来,赵潮笙从来都是等到自己睡了他才睡,原来是担心打扰到自己。她心中一阵温暖,也就原谅了赵潮笙。

    然而今晚不知怎的,紫莘睡得很轻,不多时又被如雷鸣般的鼾声惊醒,她只得再把赵潮笙喊起来。

    赵潮笙自然是赔礼道歉,让紫莘先睡。

    可今晚紫莘睡得轻,进入梦乡后没多久,再次被喊声惊醒:“天啊,这呼噜声怎么还变本加厉了?不能忍,得付出点行动了!”

    紫莘向来喜欢恶作剧,之前惧怕赵潮笙,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如今混熟了,发现这人也挺好说话,于是便不再有什么芥蒂。

    她从盒子里掏出两个丝线团,然后蹑手蹑脚地向赵潮笙走去,准备塞住他的鼻子,好让他打一个大喷嚏。

    眼见离他越来越近,计划即将得逞,指头马上就要碰到赵潮笙的鼻子时,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全身暴起,转瞬之间便把紫莘压在了身下,钢铁般的双手一支扼住了她的脖子,一支压住了他的胸口。

    “谁!”

    赵潮笙一声断喝,指头深深地嵌入了她的皮肉之内,疼得紫莘叫都叫不出来。

    “小狸?”看清楚来人的相貌,赵潮笙的身体立即弹开,满脸惊愕地问道,“怎么会是你?”

    “咳咳,好痛!”紫莘咳嗽两声,先揉了揉自己的喉咙,又揉了揉自己的左胸,然后脸颊猛地红到了脖子根儿。

    赵潮笙也立时意识到,自己睡梦之中,摸到了不该摸的东西。

    他还在手足无措之时,紫莘已放开嗓子哭叫起来,任何清白女子都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呜呜……赵潮笙,你欺负我,我要跟爹爹告发你!”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赵潮笙忍不住喊冤,他的直觉一向很准,熟睡之中,可能听不见他人的大声呼喊,但只要有人靠近,立即就能惊醒并发动攻击。在树敌无数的武林,赵潮笙能活到今天,与这份野兽般的直觉密不可分。

    紫莘并不清楚这些,她只知道赵潮笙玷污了自己的清白,触碰了只有未来夫君才能触碰的禁区:“你不是故意的!”

    赵潮笙并不擅长言辞和解释,见紫莘伤心欲绝,索性拔出匕首:“小狸既不肯原谅我,那我就砍下这只手谢罪!”

    “等等!”见赵潮笙不是在开玩笑,紫莘连忙抱住了他的胳膊,“不要砍!”

    “小狸,我真不是故意的!睡觉的时候,我会袭击一切接近我的人,此前没把这个习惯告诉你,是我的不对,请你务必原谅我。”

    赵潮笙的道歉很真挚,但紫莘还是觉得委屈,撂下一句“没别的意思,我走了”,便拐回去继续睡觉。

    见紫莘钻进被窝后,发出嘤嘤的啜泣声,赵潮笙心中万分悲凉,他意识到挚爱对自己的极度抗拒,一旦表白可能必遭失败。

    这一晚,赵潮笙彻夜未眠,让紫莘睡了个好觉。

    次日,日上三竿之时,紫莘从睡梦中醒来,美美地伸了个懒腰。经过一晚上的冷静,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对赵潮笙不再有埋怨,相反生出另一个念头,一个此前她从来没想过的念头。

    “小狸,吃饭了。”赵潮笙顶着两个黑眼圈,给紫莘送来了比以往稍显丰盛的早餐。

    “谢谢!”

    赵潮笙见紫莘很坦然地接受了她的食物,心中稍安,于是说道:“小狸,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我也有错,赵大爷不必再提了。”

    “你原谅我了?”

    “嗯。”这根本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而是赵潮笙亏欠了自己,紫莘如是想到。

    赵潮笙松了口气:“小狸,实不相瞒,这些年行走江湖,为确保安全,我养成了很多奇怪的习惯,有些甚至可能伤害到他人。所以,不要在我睡着时靠近我,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紫莘撅起嘴:“赵大爷,你的习惯也太奇怪了。跟你睡在一起的姑娘,岂不是很危险?”

    “我不曾与女子同睡。”

    “啊?”紫莘猛地一拍脑门,“哎,差点忘了,赵大爷是武当山道士,要守清规戒律的。”

    赵潮笙张开嘴,想要解释自己离开武当山已经很久了,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往后几日,生活都比较平静,没有发生什么误会,赵潮笙的鼾声也变轻了,他的武功更是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提高。从指尖激荡出的剑气,足以斩断高高的葡萄藤,或者把山枣准确无误地击落下来。

    至于紫莘,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双手,也渐渐学会了洗衣做饭,甚至用洞府中储存的布匹,做了两件换洗的衣物。

    约莫是躲入洞府一个月后的某天,紫莘刚洗好衣服,正准备挂上去,却听见赵潮笙说:“马上就要下雨了。”

    “下雨?”紫莘想起上一次,赵潮笙就精准预测了天气的变化,于是不疑有他,把衣服收了起来。

    果不其然,午后风云骤变,昏黄的天空落下了瓢泼大雨,山上的泥水从顶上的洞口倒灌进来,把水潭里的水位抬得越来越高,最后雨水吞没了整个洞府,还淹没了赵潮笙的膝盖。

    “赵大爷,别在水里泡着,快上来!”

    洞内地势比较高的,只有那张石床还有一口枯朽的箱子,以赵潮笙的体格,站在箱子上必踩爆。

    面对紫莘的邀请,赵潮笙有些迟疑:“这,似乎不太好。”

    “你总不能一直泡在水里吧?坐视不管的话,我会觉得自己很可耻。”

    “好。”

    赵潮笙尴尬地坐到床上,伸手去拧干腿上的水渍。

    紫莘则缩到一边,毕竟在此之前,除了爹娘之外,她从未与另一个人在同一张床上休憩。

    赵潮笙亦是如此,他想要说些与道歉有关的话,证明自己没有冒犯之意,结果脱口而出的是:“小狸,我们结为夫妻吧。”

    “啊?”紫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缩紧领口,“喂,你不要乱来,耿前辈和陆前辈的英灵可都在看着呢。”

    赵潮笙很懊恼,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想等一个更合适的机会,向紫莘求婚,因为他已经想好了,只要遭到拒绝,往后就不再打扰陈紫莘,所以此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然而,这句话在心底憋了太久,迟早会有绷不住的时候,既然已经暴露了真实的意图,那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别害怕,我要是有心轻薄,不会等到现在。”

    “赵大爷,你认真的吗?”

    “真心诚意,绝无虚言。我想娶你为妻,把你留在身边,用性命保护你一辈子。”

    紫莘曾被人求婚过很多次,但全部都是书面求婚,当面直言还是第一次。

    “赵大爷,这种玩笑开不得的。”

    “我不是在开玩笑。”

    “可你是个道士啊,要斩断七情六欲那种。”

    “我离开武当已经很多年了,早就有过成家立业的念头,只是一直没碰见合适的姑娘而已。”

    “合适的姑娘?问题是我哪里合适!我很有自知之明的,脾气坏运气差,武功稀松平常,还十指不沾阳春水,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娶我有什么用啊?”

    “我不许你轻贱自己。小狸,你是赵某此生所见最完美的姑娘。你正直勇敢有侠义心肠,定是能与我携手天涯一生一世的女人。我想娶你,你嫁给我好不好?”

    “赵大爷……徐道长说,我的命不好,会给未来夫君招致灾祸……”

    “那就不要去祸害别人了,就来祸害我一个人!我皮糙肉厚,经得起祸害!”

    “可是……”紫莘拼命思考拒绝赵潮笙的理由,但一时竟哑口无言。

    “小狸,你不要紧张。虽说目前的处境对你非常不利,但我赵潮笙绝不会以势压人,就算你拒绝我,我依然会照顾你,直到逃出云仙山。只是自那之后,我不会再与你见面。”

    “呃,不要!”听到赵潮笙说,如果不答应他的求婚,此生就再不相见,立即急得叫出声来。

    赵潮笙喜出望外:“那你是同意了?”

    “我……”

    “不要再犹豫,江湖儿女,爽快一些。答应,还是拒绝?”

    “我……”紫莘一双粉拳,攥出了咯咯的响声,犹如她此刻心中热烈的火焰,“我答应。”

    “小狸,你答应了,你不嫌我年纪大吗?”赵潮笙每个字里面都恨不得带着笑意。

    “啊?我为啥嫌你年纪大啊!”紫莘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当初燕草台的男装,确实让她眼前一亮,希望未来夫君就是那个样子的,但年龄和相貌在紫莘这里是加分项,而不是必备项。

    从与沈梦邂逅的那一刻,紫莘未来要嫁什么人,其实就已经注定了:武功盖世、侠义无双,危难时刻无条件站出来为自己遮风挡雨。

    赵潮笙完美符合一切标准,剃掉邋遢的大胡子后,也是妥妥的美男子,以至于紫莘刚才思考拒绝他的理由时,根本想不出如何拒绝。

    “我与赵大爷,也算是有缘了。如今一同被困在云仙山,即使大爷如柳下惠,小狸如孟姜女,也难免遭受世人的流言蜚语,索性直接在一起。”

    然而,听到这个理由,赵潮笙却有些难过:“小狸,你要是害怕流言蜚语,才愿与赵某在一起。那我告诉你,我可以证明你的清白,为你消除一切流言蜚语。”

    “赵大爷,你……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说害怕流言蜚语,只是理由,人家毕竟是女孩子,难道要说我喜欢赵大爷,感念赵大爷的恩德,只要看见赵大爷,心里就又是安心又是快活?那多不好意思啊。”

    “小狸,你真愿意嫁给我?”

    “嗯!”紫莘此时已没有丝毫的犹豫,“我陈紫莘,愿嫁予赵潮笙为妻,此生此世,生死相随。”

    “哈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赵潮笙一把抓住紫莘的手,然后把她推倒在了床上。

    恋人的热情,瞬间犹如干柴烈火一般点燃了紫莘的全身,但羞涩和理智还是让她本能地去推搡赵潮笙:“笙哥,不要!”

    “笙哥?我喜欢这个称呼。”赵潮笙并不喜欢“大爷”这个称呼,只是当初没想过娶紫莘,也就任她这么呼来喝去,如今她改口“笙哥”,赵潮笙立时心花怒放,低下头想要与恋人亲热一番。

    可紫莘很坚决地推开他:“笙哥,你不要这样!”

    “莘儿,我忍耐了太久,想提前行使作为丈夫的权利,可以吗?”

    “不可以!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成亲之前任何人不能碰,笙哥不要轻贱我!”紫莘的意志非常坚决,她与赵潮笙一样,也有非常爱惜的名誉,那就是“狐仙转世”的身份。

    尽管“狐仙转世”的传说,可能是一场骗局,但紫莘已经无所谓了。世人都说狐仙□□,紫莘要为狐仙正名,就一定要做一个坚贞守节的人;如果守不住,就证明世人的恶意是对的,那她往后将无法抬起头来做人。

    赵潮笙觉得自己都要爆炸了,但见到紫莘眼眸中的泪光,还是决定收敛起自己的欲望:“好,我听你的。”

    “谢谢你,笙哥。”

    赵潮笙挠了挠脖子:“莘儿,我不碰你,你让我亲几口可好?”

    “呃……笙哥,差点忘记说了。”紫莘咬了咬嘴唇,“我没有你想象中的完美,除了好多好多的坏脾气,还有就是……”

    “我不在乎。”

    “你必须得知道。其实,我身上有隐疾,之前不说是因为没必要说;你现在要娶我,我就不能对你隐瞒。”

    “你说吧,但无论什么隐疾,我都不在乎。”

    “先听我说完。如果你听了之后觉得无所谓,那以后就不可以用这个理由嫌弃我,否则——我就杀了你。”

    “莘儿,要是有朝一日我变了心,那我自己先杀了自己,你说吧。”

    “笙哥,你有没有发现,我身上有很重的体味?”

    “呃……”赵潮笙的反应有些出人意料,他脸一红,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不说,我都不好意思开口。莘儿,我也没见你喝过牛奶,为何总有股淡淡的奶香味?”

    “啊?奶香味!赵大哥,你鼻子不会有问题吧?我体味很重的,是那种很难闻的味道!”

    “狐臭?”

    “唔。”紫莘羞怯地答应了一声。

    赵潮笙不禁笑了:“我还当是什么呢!武当山上有位师姑,擅长调制香粉,专门卖给体味重的姑娘,改天我帮你搞一些。”

    “呃——”紫莘猛然想到,自己平时所用香粉,似乎就来自武当山。

    “再说了,我天生嗅觉迟钝,莘儿的味道在我这里,就是淡淡的奶香味,特别好闻。”

    “真的?”

    “我不骗你。”

    “嘻嘻!”紫莘喜出望外,暗道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莫非这段姻缘是上天注定的?但她不敢大意,赵潮笙此时不介意,是宠爱自己,若有朝一日,自己失去了他的宠爱呢?

    “笙哥,你真能接受我的不足吗?如果以后有了孩子,我的病或许会传给他们。”

    “哈哈……”赵潮笙心里乐开了花,“小丫头,这么快就想要孩子了?那说好了,你要给我生很多很多孩子!”

    紫莘已羞得脸颊红到脖子根,她掩住大半张脸:“笙哥,别说笑,你真的不害怕吗?”

    “不必杞人忧天。我给师姑帮忙时,曾听她提到过,这种父传女母传子,儿子反正要习武,难免整天一身臭汗,体味重一些也无妨,女儿是香的就足够了。”

    “父传女母传子——什么意思啊?”

    赵潮笙知道紫莘很关切这个问题,于是耐心解释道:“师姑接待过很多病人,她发现,凡是患有这种病的,父亲有病母亲没病的,女儿就会发病,但儿子往往不发病;父亲没病母亲有病的,儿子就会发病,女儿都不会有事。”

    “父传女……母传子……笙哥,你弄错了吧,我爹没有体味!”

    “啊?”刹那间,一个念头在赵潮笙的识海中闪现:“陈紫莘的娘亲给陈骁戴了绿帽子。”

    “所以,笙哥一定是记错了,我的病一定是会传给女儿的,对不对?”紫莘急得甚至落下了眼泪。

    “天下父母都希望孩子身体健康,莘儿怎么反其道而行之?放心,不会传给女儿的。”

    不料,赵潮笙越是宽慰,紫莘就越是难过,最后竟呜呜地哭了起来:“笙哥,你一定是在骗我,骗我!”

    “我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你。莘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爹没有这种病,但是我娘有,如果母亲的病不能传给女儿,那不就是说,我不是爹娘的女儿?”

    养育了自己十六年的爹娘,突然被人告知,自己跟他们没有关系,紫莘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真相?

    可是无法接受,也必须接受,因为紫莘是个能够让理智压过情绪的人。虽说她性格比较任性,但任性的目的是为了取乐,而不是为了任性而任性。

    就如同她不愿接受,“狐仙转世”是谎言的结论,但闹过之后还是接受了;她拼命摇头,否认自己不是陈氏夫妻亲生女儿的推论,但越是摇头,这个念头就越是根深蒂固。

    更可怕的是,这个推论确实让一个存在已久的难题迎刃而解,那就是自己为何会有个双胞胎妹妹,窦倩倩会不知道自己生了几个孩子吗?唯一的答案就是,自己不是窦倩倩的女儿,而是被某个组织调包到陈氏夫妻身边的!

    “我不是爹娘的女儿,我不是……呜呜……”

    这一刻,紫莘感到有一柄利刃,捅在了她毫无防备的心口上,生生地斩断了她和世上至亲之人间,用血脉连接在一起的缘分。从今往后,她不再是沧州首富家的金枝玉叶,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抱来的野孩子。

    陈骁还会继续宠爱自己吗?根本不会。陈骁爱自己,是因为爱屋及乌,谁让她是窦倩倩的女儿?如果紫莘跟窦倩倩没关系,那陈骁不仅不会再爱自己,甚至还会对自己恨之入骨,埋怨是紫莘抢走了应属于他亲生女儿的幸福。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叫了十六年的爹娘,现在突然告诉我,我是个孤儿?”

    “怎么可能啊?我不是孤儿,我有爹娘的!”

    赵潮笙再笨,这会儿也想清楚了来龙去脉,于是他揭开自己的伤疤,劝慰道:“莘儿,别哭了,孤儿又怎么样?我也是孤儿,自幼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如今不也过得逍遥自在?”

    谁料紫莘闻听此言,一拳捶到了赵潮笙胸口:“你跟我不一样,你是赵潮笙,无论你是不是孤儿,你就是赵潮笙。我不一样,如果我不是爹娘的女儿,那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紫莘很清楚,她如今的一切,都是“陈家大小姐”这个身份带来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失去“陈家大小姐”的身份,熙熙攘攘的天下人都将离自己远去。从今往后,她将一文不名。

    赵潮笙握紧紫莘的双肩:“不要胡思乱想,你就是你。”

    “我是什么我!如果不是爹娘的孩子,那么连陈紫莘这个名字都不属于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呜呜——”

    见紫莘哭得愈发厉害,赵潮笙索性把她揽入怀中:“即使失去一切的身份,你至少还会是我赵潮笙的妻子,怎会什么都不是?”

    “真的吗?笙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想咸鱼翻身。如今我不再是陈家大小姐,就再帮不了你的忙,只能成为你的累赘!你很快就会不要我的。”

    “莘儿,你把我想得太卑鄙了。我的确想要咸鱼翻身,但翻身的目的不是贪恋权势,而是要查出杀害沈大哥的凶手,洗刷我身上的冤屈。至于依靠女人上位,更是无稽之谈。天底下的世家千金何其多,我何必偏偏来找你?”

    “可是……”紫莘还是觉得不踏实。

    “别再可是了,把一切都交给我。放心,陈骁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

    “笙哥!”紫莘也情不自禁都伸出手,抱住了赵潮笙,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拥抱一个男人,“我不是个好女人,我很会花钱的。”

    “哈哈,莘儿,你对我的了解还是不够。我赵潮笙习惯于简朴,但并不是个穷人,别说养活你,再养活十几二十个孩子,也绰绰有余。”

    “呜呜,笙哥……”

    躺在赵潮笙的怀里,陈紫莘感受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发现真相后悬起来的心也渐渐安稳地落下来。

    温香软玉在怀,赵潮笙再度生出欲念,想要顺势将紫莘推倒,可想起紫莘最初的坚持,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何况此时此刻,心中已足够幸福,何必亲手击碎这一刻的美好?

    得知紫莘不是陈骁的女儿,赵潮笙甚至有些庆幸,因为那意味着,从今往后陈紫莘将独属于自己一个人,彻彻底底地成为弥补自己人生缺憾的那部分。

    至于未来,除了要生育许多许多的女儿,赵潮笙也想到了调包紫莘去陈府的势力,定不会善罢甘休。往后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庭,还有无数的硬仗要打,他有足够的信心去横扫那些不长眼的敌人。

    不多时,雨过天晴,洞府内的积水也渐渐散去,不过要多等一段时间。

    紫莘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但不知道往后如何面对陈氏夫妇,是该隐瞒不说,还是坦白真相?赵潮笙的建议是,找个合适的机会坦白最好,不必急于一时。毕竟养育了十六年的女儿,并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陈骁、窦倩倩要受的打击比紫莘更严重,暂时隐瞒也是为了他们好。

    转眼,又过去两日。一大清早,赵潮笙就把手指插进水潭中,聚气凝神,只听“嘭”的一声,水潭溅起两人多高的巨浪,无数的水花夹杂着鱼儿向四周飞溅,劈头盖脸地泼了紫莘一身。

    “呸呸,笙哥,你做什么?”

    “莘儿,对不住,我只是想试探一下自己的武功。”

    “结果如何?”

    “好消息,一念戮魔诀,我已经练成了。”

    “真的?”紫莘欢喜过望,因为修成神功,就意味着可以走出这个地方,与烤鱼、葡萄和山枣说再见了。这三样本身的味道都不错,但架不住天天吃,紫莘真的是要吃吐了:“那我们这就游回去,跟臭猴子决一死战!”

    “不必,我们可以直接跳出去。”

    “跳?”

    “那么高,笙哥有把握吗?”

    “有把握。”

    修炼一念戮魔诀的同时,那阴阳相济的心法,也提升了赵潮笙对武学的理解,让他对内功的运用技巧更上一层楼。

    他气沉丹田,纵身一跃,一把抓住藤梯,谁知藤梯年久枯朽,被赵潮笙一拽就随之断裂。但赵潮笙反应迅速,一脚踏在墙壁上,如壁虎般蹭蹭两下便跳了出去。

    “笙哥?”

    “莘儿,我已经上来了,你稍等一下,我编条绳子拉你上来。”

    “嗯嗯。”紫莘满心欢喜,扭头四望,见满墙的武学秘籍,突然生出一个念头,“笙哥,你自己走吧,不用再管我了。”

    “何意?”

    “这墙上的武学,乃无价之宝,普天之下你知我知。只要我活在世上一天,秘密就有泄露的可能。不妨杀人灭口,把我饿死在这里,这样就可以独吞武林秘籍了。”

    “哈哈!”赵潮笙直接被逗笑,“小丫头满脑子天马行空。我还指望你生儿育女呢,你要是不在了,我的儿女们谁来养活?”

    “嘻嘻。”

    很快,上面丢下来一根藤绳,紫莘猛跃一步抓住绳子,就被赵潮笙拽了上去。

    见紫莘从洞里探出头,赵潮笙直接抓住她的胳膊,把她从洞里搂了出来,瞬间紧紧地抱在怀里不松手。

    “笙哥,好不容易逃出来,你倒是让我松口气啊。”

    “莘儿,你刚才提出那种问题,是否还是对我不放心?”

    “笙哥别介意,我在跟你开玩笑呢。都走到这一步了,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呢?”

    “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无可选择才信我,而希望你即使有很多种选择,也会选信我的那一个。”

    “嗯。”

    两人原地温存了一阵,便迫不及待地寻觅起下山的道路。紫莘一路欢快地叽叽喳喳,畅想回到沧州之后,要如何饱餐一顿,换上怎样华美的衣裳,以及如何向爹娘说明自己的心意,如何让闵清锋同意这桩婚事……

    赵潮笙只觉得未婚妻如同一只可爱的黄鹂鸟,围着自己飞来飞去,他是如此沉醉于这种幸福的感觉,恨不得时光能在这一刻凝滞。

    突然,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击破了这如梦似幻的氛围。赵潮笙这才发现,不经意间已经临近当初躲避魔猿时的山洞口。闵清锋、息唯江、霍风雪三人,正在与那铁甲魔猿缠斗。

    原来,陈骁得知紫莘在云仙山上失踪后,立即委托闵清锋上山营救。

    于是闵清锋率领数十名侠武盟弟子上山,结果遭遇魔猿偷袭,死伤了一多半弟子,不得已退出云仙山。

    第二次,闵清锋邀请息唯江和莫少鸿相助,三人再次杀上云仙山,结果魔猿再次偷袭,杀伤众多正气盟弟子。莫少鸿见损失惨重,就立即退出了营救行动。

    第三次,闵清锋邀请霍风雪加入,加上息唯江,三人总算跟铁甲魔猿打了个棋逢对手。最终因体力不支而退却。

    之后,便是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包括现在的第七次,三人与魔猿连续鏖战了近一个月。期间萧迈、燕草台、陈鹿鸣三人也曾联手上山,但他们的组合更适合与人对战而不是与兽对战,很快就被撵下了云仙山。

    通过与铁甲魔猿的战斗,闵清锋、息唯江、霍风雪都突破了自我,武学修为更近一步;可问题是,铁甲魔猿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且愈战愈强,能有意识地学习敌人的招式,双方始终都是谁也打不过谁。

    “笙哥,你快去帮忙啊!”

    “嗯。”

    赵潮笙现身之后,闵清锋随即跳出圈外,见两人衣衫不整,穿得破破烂烂,一股莫名的羞愤涌上心头:“小狸,赵潮笙,你们做了什么?”

    “师父……”紫莘早有心理准备,但好不容易再重逢,就被劈头盖脸一句数落,心理还是很难受。

    赵潮笙则坦荡地说道:“我们被困于山中,一直在找寻击败魔猿的方法。”

    此前,息唯江见魔猿如此强势,早已认定赵潮笙、陈紫莘凶多吉少,没想到他们还活着。但孤男寡女,共处深山一个多月,会发生什么不消多想。既然木已成舟,就不必再多悔疚,最要紧的还是先击败这头魔猿:“赵兄,别再说闲话了,快些来帮忙。”

    赵潮笙观察息唯江的招式,半由衷半调侃地说道:“息兄弟,几日不见,武功突飞猛进啊!”

    息唯江索性跳出圈外:“不敢说突飞猛进,好歹算是有所体悟。期盼来日,能与赵兄切磋一场。”

    “求之不得。”

    闵清锋、息唯江都借机闪人后,与魔猿颤抖的只剩下霍风雪。霍风雪原本就是三人中武学修为最差的,可如今竟能短时间内与魔猿单打独斗,可见这些时日武功进步不小。

    “霍兄弟暂且休息,换我赵潮笙,与这魔猿再战三百回合。”

    “赵兄小心,这魔猿可不好对付。”

    见赵潮笙跳进战圈,霍风雪这才闪身退出,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提醒对方要小心应对。

    赵潮笙确实很小心,他的一念戮魔诀已大成,击败魔猿绰绰有余,但为了掩藏实力,便以拳代指,故意拖了六十个回合,才以戮魔诀的力量击破魔猿的幽兰盾,将其就地击杀。

    但在闵清锋、息唯江、霍风雪三人看来,赵潮笙的胜利几乎等同于奇迹!

    霍风雪道:“这魔猿……死了?”

    息唯江道:“赵兄,你的掌劲怎会如此雄厚?”

    “再精妙的招式,都无法伤害到魔猿,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将其击杀。我坐困山中一月有余,就是为了练就这双无坚不摧的铁拳。”赵潮笙脸不红气不喘地搪塞道,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是练了剑神七脉的绝学。

    息唯江、霍风雪都更关心赵潮笙的武功,只有闵清锋更在意紫莘,他越想越气,即使赵潮笙击杀魔猿,也无法平息对他的愤怒,终于忍不住拔出宝剑:“赵潮笙,你对小狸做了什么?”

    赵潮笙没有回答,紫莘倒是下意识地挡在了两人中间:“师父息怒,笙哥什么都没做,我能活到今日,全赖笙哥的保护。”

    “笙哥?”这种亲密的称呼,意味着什么可谓不言自明。

    息唯江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小狸,你和赵潮笙,难道已经……”

    “大哥,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我和笙哥是清白的。”

    “清白的话,你会管他叫笙哥吗?他的岁数足以当你爹!”闵清锋毫不掩饰身上的杀意,“赵潮笙,你要是有种,就与我决一死战,莫躲在女人背后苟且偷生。”

    “师父,你误会笙哥了。”

    “误会?”闵清锋冷笑,“没错,为师确实有误会,那就是误会了赵潮笙做人的底线。姓赵的,小狸是你的晚辈,你怎么下得去手?”

    赵潮笙对来自世俗的偏见早有准备,故而面对闵清锋的指责毫不犹豫地顶了回去:“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我的底线,不应该由妻妾成群的闵兄来评头论足。”

    “好,小狸,你让开。”

    “不让。”紫莘觉得自己已无法再面对师父的目光,故而把头扭向了赵潮笙,“师父,笙哥是个好人,他从来没有强迫过我。做他的妻子,我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混账东西!赵潮笙是何等样人,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你委身于谁不好委身于他?”

    闻听此言,紫莘擦干眼眶里的泪痕,再次直面闵清锋的目光:“师父,其实我一直隐瞒了沈大侠的死因。他曾对我说过,真正打伤他的,不是萧迈,而是一只猴子。我一直搞不明白,所谓猴子究竟是什么意思?这回终于弄清楚了,沈大侠就是死在云仙山附近,所以真正的凶手就是这只臭猴子,与笙哥没有关系。如今笙哥杀了这只猴子,为沈大哥报了仇,这六年来的冤屈,也该平反了。”

    猴子之说,闻所未闻,闵清锋自然不信,但好在紫莘早有准备:“师父,六年前,我曾经送过你一个打不开的盒子,说是时机成熟后,会把开锁的钥匙交给你。其实,那个箱子里面,放的就是一个纸条:‘伤沈大侠者,猴子也’。你不信的话,开箱一看便知。”

    闵清锋没想到紫莘给自己留了一手,但他还是不服气:“若沈大哥的案子,与赵潮笙毫无关系,为何把盟主令牌交给我呢?”

    紫莘摇摇头:“我不知道,大概是猴子武艺精绝,沈大侠希望笙哥能从繁琐的政务中抽身,专心习武,以报仇雪恨。”

    这理由倒也说得通,但闵清锋和赵潮笙的恩怨,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消除的。

    “小狸,你是我的徒弟,如果你嫁给了赵潮笙,而我不加制止的话,世人就会以为我在为赵潮笙站台。这是绝不可能的!你若执意嫁给他,那从今日起,你我师徒情分了结,往后再无瓜葛。”

    说罢,闵清锋拂袖而去。霍风雪无奈地摇摇头:“小狸,你爹娘都很想你,快些回去吧。”

    息唯江倒没太多芥蒂,他临走前撂下的话,是给赵潮笙的:“闵清锋可以了断和小狸的情分,但我不行。作为小狸的义兄,他日你若敢始乱终弃,我息唯江决不饶你。”

    之后,三人结伴离开,留下紫莘啼泣不止:“笙哥,师父以后真的不会再认我了吗,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在一起?”

    “莘儿,我与闵清锋恩怨太多,你夹在中间必然受苦,不如早些了断这场师徒情分,也免得日后徒增烦恼。”

    赵潮笙宽慰好紫莘,便斩下魔猿的头颅,下山交给了青泥村村民,告知他们邪神已死,往后再不准有“人祭”之举。

    当时村中还有武林各派弟子驻扎,见魔猿首功落入赵潮笙之手,闵清锋、息唯江、霍风雪三人则空手而归,不由得大为震撼。

    回到沧州城,赵潮笙先给紫莘买了一套衣服,然后又去城中最大的酒楼美美地吃了一顿。

    “笙哥,在回家之前,我想先去刺史府一趟。”

    “我陪你。话说,去刺史府作甚?”赵潮笙不是不知道,此前紫莘与萧迈过往甚密,所以稍微有点紧张。

    “我想先看看小狐,顺便打听一下案子的进展。要是先回家,或许就出不来了。”

    “嗯,我同意。”

    吃罢饭后,两人来到刺史府。故人重逢,萧迈、燕草台都极为惊讶,得知两人已私定终身,萧迈的眉眼间,更是涌出一抹难以压制的悲伤。他没有心力再去介绍什么案情,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已经回到沧州的陈鹿鸣。

    陈鹿鸣号称玉面判官,紫莘还以为他是个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没想到此人的气质冷得要命,活脱脱阴曹地府里的判官;日常披一件雪白色的半身甲,又像极了评书里的白袍小将。

    萧迈那条线很快查出来,紫莘不是陈氏夫妇的亲生女儿,他们的亲生孩子被调包,如今仍不知所踪。得出这个结论后,萧迈一开始想要隐瞒,但紫莘失踪二十多天,生还机会渺茫,他就把真相告知了陈氏夫妇。陈骁、窦倩倩原本都在青泥村等消息,发现紫莘不是亲生女儿后,也就相继回到了沧州城。

    紫莘得知此事,可谓哭笑不得,她还犹豫要不要坦白,萧迈就已经帮她做好了选择。

    燕草台那条线,则揪出了徐乙贞的真实身份,正是“黑羽组织”的一员,所谓“狐仙转世”的种种异象,都是他们伪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重演妲己、褒姒的神话,将紫莘塑造成足以祸乱天下的妖女,以实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样的狐女其实有很多个,只是紫莘和她的妹妹小狐,则是当中最出色的两个。

    另外,云仙山的铁甲魔猿,与黑羽亦有莫大的关系,因为告知村民要祭祀山神的道士就是徐乙贞。铁甲魔猿明显是会武功的,且有击杀沈梦的战绩,极有可能就是黑羽培养出的兽型兵器。至于活人祭祀,陈鹿鸣猜测是铁甲魔猿每年会定期发情,若得不到满足就会下山祸害村里,杀戮无辜还不是最严重的,一旦让魔猿成为众矢之的,白白浪费这具完美的兵器。

    腐尸案的真相也浮出水面,小狐的存在完全就是个障眼法,杀死受害者的是名为“戮魔诀”的武功。别人或许瞧不出来,但瞒不过江湖百晓生陈鹿鸣的眼睛。当初剑神七脉在案发后,立即找到紫莘询问案情,并给予紫莘以极大信任,就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部分真相:作案的是某个掌握了剑神七脉独传绝技的武林高手,而不是一个祸乱沧州的浪荡妖女。

    黑羽的势力盘根错节,不是一朝一夕能铲除的,只是如今他们的敌人,又多了一个天下无双的高手:赵潮笙。

    因为非亲生的真相已昭然,陈骁和窦倩倩对紫莘的态度,确实淡漠了一些,但他们仍认紫莘为女儿,没有似闵清锋一般,直接声称断绝关系。就像陈骁所说的,陈家的家底足够殷实,莫说一个女儿,三个五个也养得起;已经失去了一个亲生女儿,难道还要再失去一个养女吗?

    陈骁不仅继续对紫莘视如己出,甚至把毫无关系的小狐也认作了女儿,并为其取名为陈紫莹。但紫莹没有在陈家住很久,而是去了江湖中最神秘的地方之一——“离宫”。在离宫,得益于宫主燕草台的精心照料,紫莹治好了疾病,恢复了神识,过上了属于普通人的生活——其实也不算普通,紫莹的性子与紫莘如出一辙,她习得离宫的易容绝学后,在江湖中颇掀起几场不小的风浪,其自由潇洒,令紫莘都很羡慕。

    至于紫莘与赵潮笙的婚事,陈家几乎没什么阻挠,若她还是陈骁的亲生女儿,想来陈骁绝不会轻易把女儿许配一个比自己小不了两岁的男人。

    数年后,赵潮笙与已入剑仙之境的青城派真武长老论武,两人不分胜负,凭此显赫功名,赵潮笙自立门派“仙狐山庄”,引来无数江湖中人投奔,实力甚至盖过侠武、正气两盟,成为了正道武林的话事人。

    当然,这段路不是一帆风顺的,两人遭遇了许多许多的坎坷艰难,即使后来成为武林至尊,赵氏夫妻仍不免要在漩涡中挣扎求生。

    但两人始终牵着彼此的手,再多的风雨一同面对,再多的坎坷也一笑而过——直到白发苍苍,都信任对方,胜过信任自己。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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