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前厅内透出微弱的烛光，四秋添了热茶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那两人是谁，长的真好看。”四秋站在院子看向四毅，她刚才瞧了一眼，屋里的那几位都坐着不说话。
要是平时，四毅早哄着阮阮歇下了，可今日大家都刚刚忙完，阮阮这会儿在自己的小卧房里睡着，他这才忙里偷闲和四秋闲聊。
“谁知道呢？兴许是找江大夫有事儿。”四毅垫脚瞅了瞅，只能看清几道模糊的影子，他又看向其他地方，问道，“四陈呢？”
“后院修理药园呢，前几天风大，摔了个栽药的花盆。”
仁济堂是江父在世时盘下来的，后院原本有个花园，后来江尧突发奇想，把花园改成了药园子。
四秋和四毅一边好奇来人的身份，一边讨论起今天义诊时的所见所闻。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屋内习武之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四秋和四毅聊得大多数是江尧医术不凡，偶尔提几件问诊的奇葩事儿。
陆聿听完两人的低语后眉眼微缓，平静的眸子露出几分情绪，燕商的反应则更加直接，他勾起薄唇，声音大得几乎穿透门扉。
“小娘子，那两个小孩儿夸你呢！”
闻言，江尧喝茶的动作一停，她剜了一眼燕商懒懒散散的坐姿，余光中又偷偷看了下陆聿的神色，这两个人还好吧？
陆聿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语，燕商脸上的假笑依旧，仿佛他们之前的谋算暗杀都不存在，江尧顿时感觉脑子疼，这俩人都是玩心眼儿的佼佼者，怎么就盯上她这个小医馆了?
她不理解，她想回去睡觉。
江尧轻声咳了咳，她现在摆不出笑脸来招待这两位，直言道:“二位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来吧，医馆要关门了。”
“不行。”
“不可。”
截然不同的嗓音却表达出相同的意思，江尧感觉她现在不仅脑袋疼，她这会儿浑身都难受。
“小娘子，我受伤了，胳膊差点脱臼，你不来看看吗？你可是大夫。”燕商先声夺人，直接压下来陆聿说话的音量，他白净的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怎么伤的?”提及诊病后，江尧认真了许多，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后，她冲燕商扬了扬下巴，“你上衣脱了，我看看。”
和燕商说完后，她转身看向陆聿，解释道:“明日我去你找你商量事情，今晚就……”
“江姑娘。”一直没说话的陆聿突然开口，他并没有像燕商那样盯着她，他看了江尧一会儿后垂下眼，长长的睫毛下双眸似乎黯淡无光，声音很低地说道，“我腿疼。”
“嗯？你腿疼?”江尧强装淡定的表情险些失控，陆聿不是凑热闹的人，怎么突然喊起了腿痛?
她正要去摸一摸陆聿膝盖上的温度，是不是他们刚刚往回走的时候受凉了，那边的燕商却不乐意，他倒不会发火，只会动动嘴。
“小娘子，看病不得先来后到吗？”燕商敲了敲桌案，以表自己的不满。
“行。”江尧在陆聿和燕商两人身上都停留了一下会儿，她冲着门外喊道，“四秋，四毅过来看病。”
刚被燕商那句话吓得不知所措的四秋和四毅推门而进，刚站稳就听见江尧对坐着那两人说话。
“四秋和四毅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看病和他们看病都差不多。”
江尧简单地和四秋四毅说一下他们的病因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人配一个大夫，谁也别抢了。
四秋和四毅紧张地站在原地，陆聿和燕商长相虽然一等一得好，但看起来一点都不好惹，更何况在江尧离开后，这两人的气场变得尤为恐怖。
四毅勉强笑了笑问道：“那二位……”
“不用了，你们先出去。”先开口的人是燕商，他挑眉看向陆聿，浅色双眸压抑着汹涌的情绪，“这位公子也是这么想得吧。”
凌厉的眼神扫向燕商，陆聿说出的话一如既往地简洁：“是。”
四秋眼疾手快地扯着四毅的袖口跑了出去，这可是他们不要看病的。
空旷旷的前厅只留下两个人的身影，燕商紧握着茶杯，掌心被热茶烫得发红也未曾察觉，油灯迸出火花时发出的轻响让他回了神，他起身行了一礼：“王爷。”
陆聿心中的猜忌渐褪，审视的目光落在燕商的身上，他抬了抬手，问道：“在外不必多礼，你是燕家二子？”
燕家也算是权贵世家，况且，当今圣上的太后也是燕家家主的亲妹妹，按个通俗的说法，燕商的姑姑是陆聿的皇嫂。
只是，他与燕家的孩子见面次数不多罢了。
“王爷好记性。”燕商行礼后，从容地坐了回去，说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爷，想来王爷也是有要紧的事儿。”
他语调懒散，却也知礼仪尊卑，让人听起来十分顺耳，可陆聿听完他的话后却眉头微皱。
“的确是有事。”陆聿并未说明缘由，他不满的神色转瞬即逝，反问道，“你呢？燕二公子又为何到锦阳城？”
燕商低低地笑了下，他半撑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王爷处理的事是家国要事，而我这个闲人，只能沉迷那些小情小爱了。”
陆聿眼神一凝，他目光所及之处就是燕商的那张狐狸精似的笑脸。
“我来锦阳城自然是为了追人。”燕商薄唇轻动，仿佛没看到陆聿眼中毫不掩饰的威胁，他还不知死活地向陆聿讨教，“王爷有追人的经验吗？我心悦于江姑娘，不知道我能不能入得了她的眼。”
“荒谬。”陆聿重重地放下茶杯，语气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急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管好自己的言语举止，别唐突了江姑娘。”
“王爷说的是。”燕商适可而止，陆聿毕竟不是他能招惹的人。
**
江氏族里的人这会儿正忙着江北延的丧事，因为事发突然，办得有些潦草。
江尧去看了一眼后，去了江母的卧房，卧房中暖光得烛光下放着碗鸡汤，江母见江尧进来后，起身去摸她的手。
看着女儿瘦削的肩膀，江母握了下女儿的手背，转身又忙着端汤，直到江尧坐下后，她才问道:“江家的人是不是为难你了?”
江北延在狱中暴毙，又因为江尧报官导致江北延入狱的，旁人的一定闲言碎语少不了，江母生怕女儿受到旁人指责。
温热的鸡汤入口，江尧浑身暖了起来，她一口气喝完后，说道:“阿娘不用担心，他们没有为难我。”
为难倒不至于，江家人只会背后抱怨几句，甚至不敢当面说她的不是。毕竟江北延的身后事是她付的银子，他们再挑理也挑不到哪儿去。
毕竟有奶就是娘嘛！
江尧捡着能说的事情和江母聊了两句，江母见女儿鼓起的脸颊，像是饿坏了，她掩住眼中的异色，问道:“还吃吗？厨房里还温着不少汤呢？”
江尧羞涩地笑了下，点了点头，她忙活了一天没怎么吃饭，忙得时候察觉不到饿了，闲下来倒觉得饿得慌。
她也没让江母动手照顾她，自己端着碗跑向厨房，满满的一锅鸡汤，鸡肉早已经炖得软烂，筷子轻轻一夹，就能扯下肉丝。
盛满两大碗鸡汤后，她放缓脚步往回走，生怕汤溢出来。
江尧回到卧房时，江母正愣愣地看着纸糊的木窗，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肩膀颤了下，抹了下眼角的泪水，转头看到女儿两个手都占满了，柔声道:“阿尧这么饿吗？一碗都不够。”
江尧轻放在桌上，摇了摇头说道:“我一碗就够了，阿娘你也喝。”
江母看着带着热气儿的鸡汤推到自己的面前后，她眼里的泪水失控地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打湿了桌面。
江尧被吓了一跳，是不是有人对她阿娘说了什么？她忙着俯身去擦拭阿娘的脸颊，问道:“阿娘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江母低头用帕掩面，伤心至极。不知道是不是江尧的错觉，她竟发现江母鬓间的白发又多了。
肩上传来轻轻的安抚，江母擦干眼睑下的清泪，她拍了拍江尧的后背，说了句十分奇怪的话:“阿尧，我可以信你吗？”
江尧不明所以，以为有人在江母耳边说三道四，毕竟这次江家来了不少人，她轻抱了下江母，说道:“当然，我与阿娘是世间最亲近的人。”
自从她穿越后，江母待她极好，她自然也会真心以待江母。
“没事了，阿娘只是老了，变得多愁善感了。”江母哭泣声变缓，她让女儿坐下好好喝汤，目光却在女儿的脸上久久停留。
“阿娘乱说话，阿娘才不老呢。”江尧吃了块鸡肉，抬头不赞同地看向江母，鸡汤喝多了有点腻，她顺手要去拿桌上的茶水。
“别喝了。”江母从江尧手里取走茶杯，又挪远了些，她见女儿面露疑惑，说道，“这茶都凉了，我去烧些热的。”
江尧阻止了江母起身的动作，她不想麻烦江母，江母的身体一直不好:“不用了，我去找四陈问一问今天医馆的事儿。”
江母点了点头，又让江尧将鸡汤装进食盒里带给四陈他们喝。
江尧拎着食盒走出江母的院子，她刚踏出门槛半步，安静许久的系统发出了声音。
“检测到茶水中含有剧毒，提醒宿主谨慎食用。”
哗啦一声，她手中的食盒摔在地上，鲜香的鸡汤顺着缝隙流到了土里。
方才还清香四溢的味道，现在闻起来竟是这般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