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哭

    闻钰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裴砚青要拿什么类似接吻照之类的东西来要挟她。

    她不知道其他人,但裴砚青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但事关她的职业生涯,闻钰不会躲,即使她很可能胳膊拧不过大腿。

    她走出会议室,楼下的闹事的人都没来得及认出她,她已经坐上车直奔警局。

    应该是由于这事牵扯到文物,警局的人很重视,找了施工队领头的那人问话,那人拿了钱办事,但还是怕自己会留案底,所以没怎么挣扎,很快查出了匿名短信的 IP 地址,确实是裴氏大楼,发短信的时候那人还用的内网。

    呼之欲出的答案。

    闻钰担心她从警局出去就被塞进面包车里绑架,“杨警官,裴砚青会不会——”

    “裴砚青?”

    男人从电脑背后看过来,视线又返回去确认了屏幕上的名字。

    “不是这个人吧,叫……裴甄?你和他有仇吗?”

    “他才刚满十八。”

    “啧,现在的小孩,成天都在想些什么,还匿名,真以为自己有什么反侦察能力吗,蠢的可以。”

    “没事,你别怕,造谣生事,该拘留就拘留。”

    ……

    闻钰愣在原地。

    原以为是要面对什么洪水猛兽,但其实是把塑料玩具水枪。

    她误会了,八年,她看起来正常了,其实血液里还有被害妄想症的残骸,那是长久的不安全感,受了点刺激就让她轻而易举的推翻掉裴砚青的所有。

    无名的愤怒终于从身体内抽离。

    闻钰想起来,裴砚青当年替她惩罚过那个出言不逊的外国人。

    他厌恶对女生这种下三滥的羞辱,绝不会把那种字眼安在她头上。

    可她……闻钰觉得自己有点要疯了。

    “你怎么了?”

    杨警官朝她面前伸手晃了晃,“想什么呢。”

    闻钰咬住自己的嘴唇,沉默着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有点事,先走了,这事谢谢您。”

    她几乎是逃离警局。

    回家就把自己锁进卧室里。

    闻书然死后,她被害妄想症最严重的那段时间,是裴砚青陪着她,也正因如此,即使当年联姻是个精心计划的陷阱,她也从来没有真正的恨过裴砚青。

    他救过她的命。

    那是关乎生死的事。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闻钰没有开灯,缩在床上到天黑,夜色泼到她身上。

    她拿出手机,打给那个许久都没通话过的人。

    姚恙接的很快,但没有先打招呼,那头只有他的呼吸声,他在等闻钰开口。

    “……姚医生。”

    “我没好,我好像又,又要犯病了。”

    闻钰说的磕磕绊绊的。

    她好不容易走出来,绝对不愿意再来一遭,她想要药,想赶紧抓住一个浮木,但姚恙肯定不会就这样给她。

    他非要问她发生了什么。

    闻钰只能全盘托出,末了有点焦躁,自言自语:“是因为诬陷吗?还是因为怕丢工作?不应该,我不会这么脆弱,我不是当年那个废物了,对吧?”

    姚恙在那头轻笑,叫她名字:“闻钰。”

    “嗯?”

    “你有没有发现,你对裴砚青的要求特别高?你什么都可以接受,裴甄你其实也懒得追究,但如果是他背叛你,你会觉得不可原谅,你会像只刺猬,立即竖起尖刺。”

    闻钰听得眉心紧皱,她想不明白,她搞不懂这话的意思。

    姚恙叹了口气,“不是复发,药不能乱吃,我给你开个处方。”

    “什么处方?”

    “去找裴砚青。”

    后半句没说,去确定他还爱你。

    姚恙心里清楚,闻钰被那个爹养坏了,她特别需要极端的爱,但自己又没办法做出任何回应。

    她不是不愿意爱,她是爱无能。

    那是生理上的残疾。

    -

    闻钰问陈才,“你们裴总在哪?”

    陈才那边火速发来个地址,然后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闻小姐,拜托你了,好好交流,您大恩大德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

    “他刁难你了?”

    陈才不能背地里说老板坏话,但今天的裴砚青,堪比活阎王再世,那寒气,那戾气,那脸冷的,简直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他发了个磕头的表情包过去。

    闻钰得有六年没来过这了,从离婚那天起,她站在门外,抱着她的道歉礼物,樱桃覆盆子蛋糕。

    她设想了一下,只要说句对不起,然后把东西给他,她就走。

    门铃按了好几遍,她以为裴砚青不想见她,转身准备走,这时,门突然被打开,烈酒的味道冲出来。

    龙舌兰吗?

    裴砚青平时锐利的黑眸此刻不太聚焦,瞳孔里是迷蒙的水雾,眼角红透,像一抹赤尾鱼,他没好好穿衣服,上衣就那样敞着,露出块垒分明的肌肉线条,胸膛随着呼吸在起伏。

    和平常的他完全不一样。

    现在,他像只嗜血的狮子,不经意间露出野性。

    好热。

    闻钰的脸被空气里渐浓的酒精浓度烧着。

    要见的人就在面前,但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萌生退意。

    “裴——”

    她掐住虎口迫使自己冷静,然而话音未落,手里的蛋糕盒砸落在地,她整个人被拽进了门,后背贴着冰冷的墙面,面前的男人呼吸愈加急促。

    裴砚青醉的太狠。

    “……这次,是梦,还是幻觉?”

    他的声音嘶哑不堪,手掌托着她的颊肉,慢慢低头凑近看,像在和自己的猎物调情,几乎快吻上她的额头。

    酒精味笼罩,闻钰的大脑开始发晕,本能的要躲开他的触碰。

    “不许。”他的语调突然变冷,“不许躲我。”

    “至少现在不行……”

    闻钰被吓到,因为裴砚青似乎要吻她,她向后缩,被逼到涂在墙上。

    五厘米,三厘米,一厘米……

    她产生错觉,唇上已经传递来不属于自己的热度。

    在闻钰想要动手阻止他的那一瞬间,裴砚青突然错开她的唇,暧昧戛然而止,他脱了力,极其颓丧的把头埋在她颈窝里。

    “裴砚青?”

    闻钰捏了捏他的后颈,是安抚的意味。

    “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

    但脖颈上却沾了滚烫的液体。

    裴砚青在哭。

    压抑的,无声的。

    他的脊背被痛苦压弯,连带着发旋都在颤抖,边哭边问:“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裴砚青很少信命,但他在闻钰身上栽了无数遍,最终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命里没有,那就怎么努力都不会有结果。

    他的哽咽像控诉:“……你真的没有心吗?”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口吃不清,颠三倒四,越说眼泪越多。

    “我恨你的时候……很难过,但爱你……让我更难过。”

    “闻钰……两年的婚姻,你一直是这样想我的吗?那个时候……我也让你恶心吗?”

    裴砚青类似砧板上的鱼,失去水源,唯有艰难的喘息,他累了,声音慢慢变小:“我把心掏给你看……你会相信吗?”

    “我,我已经不需要你爱我了……我已经要的那么少……但你连余光,也不分给我。”

    经年来,裴砚青心里藏着一只被雨淋湿的流浪狗,吠不出声,哑的。

    平时都被锁住,安安静静,闻钰一招呼,那狗就开始在心里乱咬,咬的千疮百孔。

    他应该习惯自虐了。

    但依旧有那么几次,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闻钰的心脏被拧出水,破毛巾样紧紧皱在一起。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早丢了几百年的共情能力,在这一瞬间突然被唤醒。

    她也觉得好痛。

    可这种痛竟然很快就被抚平,最多一两秒,随后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闻钊把那只大棕熊的眼睛拽掉的时候,笑着问她:“心疼吗?”

    她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表情空白地摇头。

    “这样呢?”

    他把一只熊耳朵拔掉,白花花的棉絮从撕裂的口子里涌出来,像血。

    闻钰还是摇头。

    闻钊果然不满意,他没得到折磨她的那种痛快,只剩无趣,随手把棕熊丢到一边,没有继续他的暴行。

    那个时候闻钰陡然发觉人生的真谛:保持冷漠,就能保护一切。

    时间只能解决一小部分事情。

    所有小时候的创伤,都会在多年后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反扑。

    她被闻钊塑造,被自己摧毁,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重塑金身,但却只能可悲的发现——如今这个闻钰看起来再正常,也只不过是当年那个的赝品。

    没有什么长进。

    裴砚青应该是哭累了,烂醉如泥倒在玄关,很快睡着。

    “对不起。”

    闻钰只会说这一句话了,她的七魂六魄都在责问自己,裴砚青要什么,她知道,但她手里心里早就光秃秃,她只能甩下他,自己逃走。

    她忘记了樱桃蛋糕。

    隔天裴砚青带着裴甄,去考古所给她道歉。

    闻钰并不想这时候看见裴砚青,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不知道做何表情。

    “我不计较。”

    她语气有点急燥,希望他们赶紧走。

    裴砚青打发走了裴甄,把她堵在考古所后院无人问津的墙角,眼里晦暗不明。

    “昨天——”

    “我只是想跟你道歉,我什么都没听到。”

    闻钰的语速飞快。

    她堵住了这场谈话接下来所有的可能。

    空气里挤满沉默。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最后,裴砚青从喉咙里发出声嗤笑,很明显的自嘲。

    他眉眼低垂。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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