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人

    《情人遗址》

    首发晋江

    文/祝蓝

    2023.12.27

    “裴总。”

    此时是固定午休时间,床上的男人被电话吵醒,眉心的皱褶里卷着焦躁和倦色,本就是极具攻击性的长相,眉眼间凌厉气息更甚。

    “万槿城出事了,施工的时候工人挖出了几个东西,本以为是破铜烂铁,但刚好碰上个考古队,说是周朝的,硬要我们先停工。”

    裴砚青在商界混了这么多年,遇到过比这严重无数倍的大风大浪,这种事虽然需要人处理,但助理能找的人选太多,怎么也不至于大中午就急不可耐的传到他耳朵里。

    于是他都眼都没睁,声音沙哑又懒散:“陈才,是公司的人都死完了,还是你三十岁就老年痴呆了,这点破事都摆不平。”

    陈才那头顿了顿,明显犹豫着什么。

    裴砚青已经失去耐心,要按掉电话的前一秒,他听到那头支支吾吾的声音:“那个考古队领,领头的人,是闻钰。”

    空气骤然凝滞。

    裴砚青的大脑出现一片短暂空白。

    八年了,他周围所有人都不再提及这个名字,也不约而同的选择对他那段早夭的婚姻保持缄默,由爱生恨,也许吧,不管怎样,闻钰早就变成他的禁区。

    裴砚青用拇指狠狠掐住自己无名指上的疤痕,让疼痛去抵抗脑中回溯的记忆。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反问道:“……是又怎样?”

    还指望他当条哈巴狗骑士呢。

    陈才那头正在施工地上,正午毒辣的大太阳照着。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闻钰和她的那群学生一个阵营,裴家二公子和工人一个阵营,两边就差没打起来。

    斟酌半天,他还是硬着头皮:“这事真需要您亲自来一趟,裴甄少爷和闻小姐本来就不对付,他骂了半天脏话了,估计是觉得闻小姐太对不起您,但她现在受伤了,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怕咱们把文物铲坏,血都流地上了——”

    “裴甄动手了?”

    冷不丁的问句。

    陈才猛地反应过来,解释道:“啊,不是不是,闻小姐是被工人不小心拿铁锹砸着了。”

    那头沉默半晌,传来衣物间窸窣的响动。

    裴砚青站起来套上西装。

    “十分钟后,万槿城旁边的会议室见,法务叫上,需要项目开始前的文物勘探报告和地质检测报告,另外,把裴甄给我看好,嘴放干净点,成天跟条疯狗一样的丢人现眼。”

    他在动怒。

    陈才有些吃惊,因为平时裴甄也喜欢到处搞些烂摊子回来,但没见过他这样。

    “好的裴总。”

    -

    “你说这砖块是周朝的就是啊?!都他妈疯了吧?我还说这是秦始皇家里的呢!这他妈明明就是堆破垃圾!!还是说闻小姐其实知道,只是想讹钱啊?”

    “六年前看我哥要倒台,你他妈跑的比谁都快,现在回来找死的吗?!啊?!”

    “老子告诉你,你那套装可怜的招都给我收一收,你以为我哥还会相信你吗?!”

    裴甄在自家的主场,盛气凌人,已经快指着她的鼻子骂。

    施工队的工人听了一会儿就开始交头接耳,这种豪门秘辛最适合当饭后谈资,事实真相嘛也没那么重要。

    工地上的灰尘多,暗黄色的沙粒都飘扬起来,把空气变浑浊。

    闻钰的白衬衫撕裂了个口,鲜血混着水泥,那伤翻出点红肉,流出的液体脏的难以入眼,但她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她镇静且平和。

    挖掘机和吊臂在她背后持续发出喧嚣。

    而她出尘独立,像只孤鹤。

    “是破铜烂铁,还是周朝文物,我有自己的专业判断。”

    “如果您不信任我,可以送去鉴定。”

    “但这块地,今天不能再挖。”

    她声音不大,但条理清楚,不卑不亢,反倒衬着裴甄更加无理取闹。

    裴甄气的牙都要咬碎,抬手就要扇过去。

    “艹,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

    陈才倒吸一口凉气,冲过去要挡。

    但还没等他挪出步,对面的巴掌已然干脆落下。

    闻钰扇的。

    她那只胳膊连着肩,抬起来钝刀割的痛,微不可查皱了眉。

    众人沉浸在震惊中,裴甄被扇的侧过了头,白皙的脸上飞速浮现出掌纹,红色从脸颊爬上耳旁。

    他暴怒的时候会耳朵赤红。

    “靠,你他妈找死!”

    骂完他就又要动手,闻钰身边的那个小竹苗样的男生上前一步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单岭板着脸,他是藏族人,虽然背着双肩包还一身学生气,但气势做的挺到位,大声说:“你放尊重点!”

    “教授,我们还是先去医院吧。”

    他转过身,眼里的担忧一览无余。

    闻钰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裴甄身后试图拽住他的陈才,问到:“他还要多久?”

    陈才愣住了。

    “谁?”

    闻钰笑了笑,“当然是你们裴总。”

    “你怎么知道——”

    “我是他前妻,我了解他。”

    陈才让施工队暂时停工,等裴砚青的决断。

    裴甄不情不愿的被保镖塞进了车里回家上钢琴课去了,剩下的人跟着陈才进入了万槿城边的写字楼,安保设施严格,工作人员都是典型的裴氏作风,本职工作内效率极高,但想要以外的友好沟通基本没有人搭理。

    会议室门口,闻钰第一个推门。

    屋内有股淡淡的檀木香味,但也许她是她的嗅觉出现故障,因为明明这是弥漫着硝烟的战场。

    旧情人与刚出土的青铜剑有相似之处,弄丢了自己的鞘,沾着血锈,混着尘土,第一眼总是互相沉默,直到你小心翼翼的摸过去,幸运的话能发现里面依稀仍有脉搏。

    她没有迂回闪躲。

    那人是明显上位者的姿态,气定神闲,松散地靠在椅背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裴砚青似乎瘦了些,脸上棱角更加分明,明明长了双多情眼,但不再含着笑,变得疏离淡漠,更像以往他们家的那只黑猫可乐,可乐虽然平时躲着不让碰,但睡觉的时候总要钻进被窝趴在她胸前。

    想到这,闻钰的心情不知怎么就好起来。

    她虽然满身尘污,伤口也没处理,但并不感到局促,勾起嘴角露出了得体的微笑,轻声说:“好久不见。”

    裴砚青的视线不动声色的从她沾血的左肩移开,眸中古井无波,他对她不像对旧情人,但也不像对仇人,更像是陌生人。

    闻钰坐在他对面,等了两秒,发现他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接着说:“我很想你。”

    这四个字,角度刁钻。

    她是以一名考古人员的身份来见面的,为万槿城地底下的文物,身后还有几名她带的大学生,这是绝对不该掺杂私人感情的场合。

    但闻钰还是说了,并且丝毫没有婉转曲折。

    她主动承认过去的一切,即使有聚散,即使是孽缘。

    裴砚青显然没有料到。

    他盯着闻钰,但没有看出她脸上的破绽,反而看到她眸中清澈见底的真诚。

    提早预谋离婚,瞒着他签下明显是死局的对赌协议,把裴氏置于大厦将倾的境地,他仍不愿相信她会背叛,跪下求着她不要离婚,可她毫无留恋,出国之后跑的无影无踪,留他一个人接受全体董事会和两个家庭的问责,就这样,六年过去,她竟然真的——问心无愧。

    凭什么?

    凭她自始至终吝啬真心,而他又放纵自己太过入戏?

    这话也许很动听,但在他耳中却没有丝毫可信度。

    闻钰不过是为了换来他在万槿城施工问题上的心软退步,狼来了的故事演的太多,他是得多卑微才会选择继续相信。

    可笑至极。

    “陈才,愣着干什么,关门,给客人倒茶。”

    裴砚青压根没想着要叙旧,指节叩在桌上白纸黑字的文件。

    他是个商人,解决公事,自然公事公办,他并不希望给闻钰什么错觉,以为他这么些年还毫无长进。

    “万槿城总面积十五点八万平米,施工队每天工资加起来八十万,即使只是暂时停工到现在,粗略估计我们会无端多出十几万的项目支出。”

    “文物勘探报告显示正常,万槿城是市里最大的招商项目,裴氏作为投资方,有继续施工的权利。”

    “据我所知,你前不久在地铁八号线途径的鹤园挖出了东西,文物局局长上报给市政府,生生多花了三亿改道,那是政府花钱,可万槿城不同,底下的东西到底价值多少,我们谁也说不准。”

    “万一地下刨开了是堆烂骨头,你要谁来负责?”

    闻钰低估了裴砚青,他说的恰恰好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如果真如他所说,没挖出古遗址,万槿城项目停摆期间的施工支出将会是天价。

    她冷静迎上他带着兴味的目光,“虽然目前不清楚地下究竟有没有遗址,但只要花点时间勘探,去万槿城几个重点区域试掘之后就可以判断。”

    裴砚青显然不吃这套。

    “裴氏没有义务为闻小姐的一腔热血付出这么高昂的代价,我们是搞投资的,不是做慈善的。”

    闻钰沉默片刻,突然笑出了声。

    “地铁八号线因为地下遗址改道的事,裴总是从何得知?从裴氏过来途中也就十分钟左右的车程,总不能是来的路上现查的吧。”

    “裴总是个商人,又不考古,怎么平日里还关注我师兄的公众号推送呢?”

    闻钰点到即止,没有继续逼问为什么裴砚青会去看有关她的推文,语气很温柔:“不需要太久,先给我们一个月时间就好。”

    “也不是直接挖掘,就是看看下面究竟有什么,都是无损伤探测技术。如果上报文物局就需要你们配合走流程,那样也同样耗费时间,不如就给我们做点实事吧。”

    “裴总,按规定,未勘探就施工罚款二十万,虽然你们有文勘报告,但显然好像不太合规。”

    她在威胁他。

    地下有没有遗址,这个问题是首要的。

    对于万槿城来说,施工前的文物勘探工作外包给了某个不够负责的机构,所以导致了现在的僵局,不论裴砚青怎么施压,都改变不了。

    勘探工作一定会做。

    要是研究完了确定有遗存,真挖出什么东西了,那就不是钱的事,整个万槿城都要改址。

    闻钰其实没有要打感情牌的意思,她只是知道,裴砚青现在别无选择。

    僵局被打破。

    “一个星期,闻小姐好自为之。”

    裴砚青语调冷硬,虽然退步,但给出了个明眼人都看得出的刁难期限,不愿和她共处一室似的,随即起身离开。

    虽然闻钰对这个期限不太满意,但还是稍微松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头晕,身子摇晃了一瞬,被旁边的单岭扶住,“教授,你又低血糖了?”

    她好像已经习惯,熟练的从上衣口袋摸出两颗柠檬糖,放进嘴里直接咬碎了,酸甜味迅速蔓延开。

    “闻小姐,我带您去医院。”

    陈才拿出车钥匙,“是施工队的失误,我们会承担医药费。”

    闻钰也觉得理应如此,没有推脱,利索的点了头,跟旁边的单岭交代:“你带他们回考古所,工具准备好,明天去万槿支帐篷,这几天也就算是田野调查了,晚上好好休息,接下来都是体力活。”

    去医院的路上,闻钰问陈才:“他对别人也这样吗?”

    看到她受伤也毫无反应,说的话跟机关枪一样,句句带刺,商人和气生财,而他为了针对她,硬是冷漠到了没礼貌的程度,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明明她又不是他商场上的竞争对手。

    闻钰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

    不禁在心里感叹,八年前的那个裴砚青,死的还真挺彻底。

    陈才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太会说谎,也不适合参与进这二人的爱恨纠葛里,于是只含糊说:“……可能裴总今天心情不太好吧。”

    闻钰没忍住,嗤笑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

    “没关系,我知道他恨我。”

    “他应该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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