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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中茧(12)

    林阿婆见林岁拿着一个煮好的土豆放在嘴边后又放下,如此重复了至少十多次。她总算是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准备好好跟林岁聊聊。

    筷子与桌板碰撞的较为尖锐的清脆声将林岁的思绪拖回身体里,她抬头一脸茫然地望向坐在自己左手边的阿嬷。

    林阿婆有些担忧地看着林岁,如同枯枝般的双手比划着动作,‘怎么了?今天有遇见不开心的事了吗?’

    林岁往常可不是这样的,她家这妮子,胃口简直比一个成年男性的胃口都要好,平常一顿饭至少都得吃五六个高粱馒头才算饱,但现在却连个土豆都吃得磨磨蹭蹭的。

    “我...我没事,阿嬷。”林岁动作不自然地将土豆放回碗里,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跟阿嬷开口。

    她本想问问阿嬷关于那后山的事,但她又莫名想起自己之前也不是没有问过阿嬷,但每一次阿嬷都是敷衍,要么就说那山上有狼之类的。反正就是一堆吓唬她的话,好让她不敢打那上坟头山的主意。

    可是,她们就住在山脚下。要真有狼,那可不就惨了?

    在她还比现在更小的时候,完全相信了阿嬷吓唬她的话,而她也总是因为害怕山上随时都有可能闯入家中的狼而睡不着觉。每当这种时候,阿嬷就会笑着告诉她,她是神明保佑的孩子。

    后来她再长大点,阿嬷便开始有意地让她远离这个家,除了每天白天在村里的学堂待着,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其他时候都不能在家。她不明白阿嬷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待在阿嬷身边的,可是阿嬷却想让她离开。

    她也曾与阿嬷提起守山人的事,她说等以后阿嬷老了,走不动了,她就继承阿嬷的位置,一直守着阿嬷,哪也不去。但每次当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平日里慈祥温和的阿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从来不会责怪和生气的阿嬷居然会拿起棍子狠狠抽她的手掌心。

    也是那时她开始慢慢意识到,阿嬷已经在做让她——只有她一个人离开这个村子的准备。

    林岁在粗麻布的裤子上擦了擦手,强装镇定地对着阿嬷说道:“那...那个,阿嬷,张翠花她,她叫我去耍嘞。”

    ‘现在吗?你还没吃饭呢。’阿嬷指着林岁面前碗里那一个被咬了一小口的土豆。

    林岁双手撑着桌面站起身,刻意提高的声音掩饰语气中的不安,“没事,我拿着待会吃。”

    ‘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害怕被阿嬷察觉不对劲的林岁快速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两个土豆后赶忙就跑出了院子,“知道啦阿嬷,我出门啦!”

    奔跑时从脸颊划过的风,踩在脚下柔软的土地,垂在小路边等待人们经过时朝着地上虔诚跪拜的杂草,这些是林岁被阿嬷捡到后才逐渐拥有的感受外物的知觉。是阿嬷给了她第二次生命,作为林岁存活至今。

    她是阿嬷的孩子,即使体内流淌着不一样的血液,可她的肉与骨全部都由阿嬷一点点摸索着堆砌组合——她不是一个空虚的人偶,她是阿嬷的孩子。

    她不想离开阿嬷,就算是死,也要待在阿嬷的身边。

    七月的下午还很闷热,即使跑得很快,那风也如同从蒸煮过的竹屉中散出的白雾一样粘稠。空气带着田里还未成熟的稻草的苦香,吵闹的蝉虫挂在粗粝的树上,刺耳的尖叫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止呀——止呀——,好似它们都知道林岁在奋力奔向什么深渊,但却又无力阻止的最后一次悲鸣。

    命运的红丝线不停缠绕打结,直到裹成密不透风的茧,压得任何一个人都喘不过气。

    林岁在约定好的黄果树下看见了正在等待她的张翠花,那绑在枯黄的麻花辫上的一抹鲜红,是如同枯木逢春般本末倒置的生命力,是区别于她们那个封建时代的来自于新生的活力。

    “张翠花。”林岁喉间贯入空气,连带着说话都喘出气音。

    张翠花背着手站在树叶缝隙与光影的交界处,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她穿着的布鞋有些破旧,因为整天在田里跑来跑去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她听见林岁的声音,转头看向朝她跑来的瘦小的女孩,被太阳晒得黢黑的脸蛋上露出有些滑稽的笑,“你来得好慢,我还以为你害怕了嘞。”

    林岁双手支在膝盖上,胸腔挤压出的气窜上大脑,她的声音也跟着拔高:“怎么可能,不是约好了吗?”

    “嘿嘿,那你不怕被你阿嬷拿着扫把抽啦?”张翠花朝山里的方向走着,用那小女生特有的俏皮劲调侃着林岁。

    林岁跟在她身后,一本正经地回道:“怕啊,怎么不怕。”

    “那你还来。”张翠花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槽道。

    林岁突然猛地冲刺到张翠花身前,转身与她面对面倒着走,十分认真地反问道:“你跟我耍你不怕遭你妈打啊?”

    张翠花愣了愣神,被晒黑的脸上浮现出两团并不明显的红晕,她的视线从林岁的脸上移开,看了一眼天上的云朵,又看了看青色的麦田,小声嘟囔着:“怕啊,怎么不怕。”

    林岁穿过左耳的红线被风吹起,擦过脸颊时还有些痒痒的。她抬手摸了摸脸,食指勾住红线绕了一圈,像是一堆杂草中生长出来的红花。

    那是阿嬷给她穿的耳洞,用一根被火烧红了的钢针穿过,疼得她龇牙咧嘴。阿嬷告诉她,那是她的红线,只有这样,掌管命运的神灵才不会找到她,只有这样,她才是自己。

    张翠花正好转回头看向她,两人对视一眼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那段路距离那座山并不远,林岁与张翠花只是绕过了山前的房子,刻意避开了林阿婆。

    林岁不想让阿嬷担心,她只是想上去看看,为何阿嬷会害怕,为何阿嬷一定要让她离开。只有明白了山上到底有什么,她才好打消阿嬷的恐惧。

    站在山脚下时,张翠花用手肘碰了碰林岁,“诶林岁,你阿嬷没跟你说这山上有啥吧?”

    “有狼,吃娃儿那种。”林岁走上上山的那条不算路的路,头也没回地说道。

    张翠花手脚并用地攀上一块大石头,表情夸张地抖了抖身子,“咋跟我妈一个样,就晓得吓唬人。”

    无人踏足的山上就连野草都长得格外茂盛,一路上那拦路的荆棘不知道都拦住了她们几次,爬在树上的菟丝子向上汲取养分。

    但是太过寂静,林岁跟张翠花走来一路,除了她们踩在地上、踩断树枝和布料摩擦的声音,其他什么都没有,就连一只飞鸟扑腾翅膀的声音都没有。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她们刚走到还不到山的三分之二的地方,却莫名感到周边的温度明显比山脚还要低了不少,根本不像是七月间该有的温度。

    “我还以为这上头全是坟山嘞。”张翠花在路上折断一根树枝,拿着它当做宝剑挥动。

    娇嫩的花儿被打散,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连一丝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带着冷冽破空声的细长木棍给惊得七零八落。

    林岁伸手把住一棵幼小的梨树,借力爬上陡峭的山坡,然后回头向着张翠花伸手,“你咋个对这坟头山啷个好奇欸?”

    “学堂李先生不是说了蛮,我就想看哈这上头到底有莫得那劳什子牛鬼蛇神。”张翠花丢开手上的树枝,搭上林岁的手,被轻松拉了上去。松手后她还忍不住吐槽道:“俺滴娘,你这力气啷个大。”

    林岁看着张翠花甩了甩手腕,瘪瘪嘴转身继续向深山里走去,“看了又咋样?”

    “看了再说呗。”张翠花不以为意地说道。

    “我觉得她不应该叫先生。”林岁莫名其妙地说道。

    “哪个?”张翠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说学堂教书那个先生啊?”

    “嗯。”

    “那你说她应该叫啥子?”

    林岁的一声“嗯”在喉咙里滚动了好一会,之后才闷闷地回道:“我觉得,她应该被称为女士。”

    张翠花揪下粘在裤腿上的草叶,“为啥子喃?他们都是这样喊的。”

    “不知道,她不是女的吗?”林碎摇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女的也可以叫先生啊。”

    “反正…反正我就是觉得她应该被叫做女士!”林岁有些着急地跺了跺脚,自己的脑子里也根本想不到其他反驳的话,但她内心隐隐觉得,这是很重要的问题。

    为什么男人生来就能被称为先生?为什么女人要在做了很多贡献后才能被勉强赋予一个先生的名号?这所有的一切,现在的林岁根本想不通。

    张翠花走在林岁的身后,视线落在那随着身体走动时的幅度而晃动的红线上,与她辫子上的头绳是同一个颜色——不,或许还要更深一些,像血的颜色。

    她们这没有穿耳洞的习俗,她妈跟她讲这是那些城里头的大小姐和妓子才会干的事。可是她进过那镇上的庙子,那端坐上堂刷满金粉的泥菩萨似乎也有耳洞,与林岁耳朵上的一样,甚是好看。

    可她不是菩萨,也不是佛,她是林岁。

    那天林岁从王铁蛋的魔爪下救下她时,红线晃动的幅度更大,她的心脏也被那根卷成蝴蝶的红线牵起,跳得可快可快。就像现在,从山脚爬上山坡,她能清晰感受到胸腔内的那一颗心在剧烈跳动着。

    不仅仅是因为爬了山,或许里面也参杂着害怕与紧张——是的,其实她很怕,她胆子小得跟兔子一样。

    她从小就听村里人说,这坟头山上古怪得很,终年不散的白雾将山笼罩,从远处看,山上的树木便像是生来就长成了白色一般。林子里时而传出如同鬼魅一样的声音,呼喊着人们深入山林。隐约从山上飘来的血腥味似乎能够化为实质,就连鸟雀都绕道而行。

    她很怕,但这座山,她非爬不可。

    村里人都不喜欢林岁,那些家长都在警告自己家娃儿离她远点,没有哪家孩子愿意和林岁玩,所以每次她都能看到那些人刻意地避开林岁,有时是充满恶意地嬉笑着从她身边越过时大喊“坟头山的小妖怪来咯,快跑,别被她传染上晦气”亦或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之类恶毒的话。

    其实很正常,穷苦地方的孩子大多都被没有受过教育的家长带得很歪——不是坏,是很歪。那些大人们说话时吐露的粗鄙之语从不避着孩子,孩子有样学样,倒也模仿得惟妙惟肖。

    于是,林岁总是蹲在很角落的地方与自己的影子玩,小小的、瘦弱得跟那没奶吃的狗崽子一个样。

    再早一点的时候,有的小孩会联合起来欺负她,会朝她扔小石子,会在天气渐凉时朝着路过的她泼冷水,会揪着她小辫狠狠拽下几根头发…后来她被欺负得狠了,就如同长出獠牙的小狼崽,呲着牙向那些欺负她的孩子们反击。

    刚开始她还会吃点亏,但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旧伤疤被新的伤疤覆盖,人们总是会适应原本不适应的环境。架打的多了,林岁也逐渐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该躲,什么时候挥拳,打哪个地方最疼却又不会真的让人出事。

    渐渐地,再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对林岁动手了。但是,也没人再敢跟林岁玩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张翠花不禁想着,明明林岁也只是比她小了两岁的孩子,明明…是个善良的孩子。

    只是因为一座山吗?

    可那座山是死的。

    是因为心吗?

    可人心是活的。

    还是说,人们的心,都被一座山寄生了?

    死山孤寂,寄人心惶…

    好在教书的李先生…不,是李老师,她从不相信什么灾星什么祸害,她对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在这个人们叫喊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在这个人人都怕鬼怪的世界,她教会她们什么是平等。

    所以,要是她能证明这山上没有那吃人的妖怪,林岁和她阿嬷是不是…是不是也能被村里人接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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