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漾的构思其实很简单，工具和手段变了，但是方法可以不变，原本的通知从各类□□群微信群里下发，由班长去通知落实，而她们不过是失去了通讯软件，需要当面传达消息。

    由吴漾和江南好先去跑一圈，找到各专业各班的班长，然后在需要统筹和沟通什么事情的时候，就把班长们组织到宿管房间对面的那个空房间里开会，商讨出来的决定和计划由班长传达给自己班上的各个寝室长。

    说到这里，吴漾想要画一下宿舍的分布图。她是个无纸化学习爱好者，平时上课都是用平板电脑做笔记，产生了这个想法之后，也是习惯性地要去拿平板电脑和触控笔。

    但刚要拿起平板，吴漾就停住了，她想起她一直在担心的问题，现在这个稳定的电力不一定能维持太久，甚至连这个电子产品勉强还能正常使用的温度也不一定会维持下去。

    317寝室的窗帘又被拉上了，看不见窗外的风雪，空调尽职尽责地制热，把宿舍里熏满了暖风。石佳玉正在整理电脑里的文件，诸葛晴裹在被子里看书，钱多多在玩一个不用联网的手机游戏，看上去这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冬天里没课的早晨，仿佛过一会儿她们就要开始商量中午吃些什么，是去食堂还是叫外卖……

    吴漾晃了晃脑袋，手绕过平板电脑，挪向了书架上的空本子。虽然上大学之后从文具控迈向了无纸化学习，但吴漾一直都没放下买好看本子的习惯，她也经常想着要用它们写些什么，每次准备动笔又觉得还是电子笔记方便，现在它们倒是在这个意想不到的场合发挥了作用。

    简单地画下了宿舍楼内的寝室分布图，每层楼一张，其他的几张，吴漾空了下来，在三楼那张上先标注出了宿管周阿姨的房间、预备做会议室的空房间、317和319寝室，又在317和319寝室上标注出吴漾和江南好。

    她在自己的名字前面画了一个圆圈，表示自己是寝室长，在江南好的名字前面则是画了五角星和圆圈，表示她同时是班长和寝室长。

    “如果需要寝室长名单的话，周阿姨那边就有现成的。”江南好提醒的。

    “嗯，我们只需要确认所有的班长就可以了。”

    吴漾暂且放下笔，看了看自己这本“工作手册”，抬起头时发现不光是江南好，317宿舍的其他人也正在往这边看，钱多多鼓掌起哄：“好耶，老大要去干大事了，苟富贵勿相忘，我可以负责半夜学狐狸叫。”

    诸葛晴轻轻翻过一页书：“我负责帮你编童谣谶语吧，你姓吴，历史上没有参考，我给你原创……”

    石佳玉不甘示弱：“那我负责黄袍加身这个环节吧，但黄袍你要自己准备，我这儿没有。”

    吴漾敲敲桌面：“干嘛呀你们，这还成大事了，我就是想帮上忙，你们知道我的，让我闲着我更难受。这应该属于我做志愿者去了。”

    诸葛晴从书后犀利地凝视了她片刻，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权力厌恶真空。”

    还不等大家恭请诸葛半仙解说，她就打起了哈欠：“困了，睡会儿。”

    然后拉过被子把自己包成了一个大饭团，没几秒就发出了均匀的睡息声。

    江南好还是第一次看见睡神现场：“确实名不虚传……”

    吴漾苦笑着合上工作手册：“她现在多睡点觉也好，她睡的多的日子吃的就少。南好，你看看我的想法还有什么问题不？没有我们就出发吧。”

    “我觉得很好，只有一个问题。”江南好伸出食指，飞快地进入了班干部工作状态，经历了两年多大大小小的糟心事之后，江南好对一份计划在具体执行上可能出的纰漏和遇到的麻烦格外敏感，“有些班级的班长是男生，不和我们在一个宿舍，要不，让她们临时选出一个来？”

    “这样吧。”吴漾提议道，“如果班长是女生的，就还沿用原班长，如果班长是男生，就让在场的同学中学号最靠前的那个人代理。”

    江南好并没有完全赞同这个提案：“虽然只是暂时传达一下消息，但既然是代理班长了，肯定也会有其他的琐事。不是我自夸，但做班长确实不容易，很多事情要从中协调。尤其是现在这个状况下，要是学号排位靠前的人刚好没什么责任感或者不擅长处理这些，容易产生混乱。”

    “我知道班长的工作很辛苦，但我们现在是特殊情况，代理班长的工作范围有限，普通学生应该都能胜任。而且，你想想我们搞这个计划的初衷。”吴漾知道她们亲爱的班长江南好没有要和她钻牛角尖的意思，只是两年多大学班干部生涯着实留下了一些思维方式和心理阴影，“就是因为宿舍楼的结构不方便沟通，很难让大家一起坐下来商议和统筹一些事情……更别说一个班的人一起选个合意的班长了。代理班长产生混乱的概率，我觉得还是比较小的，但每个班情况都不一样，临时选班长产生混乱的概率，我觉得挺大，我们还没有立场去调停，更加麻烦。直接按学号排列，也就不牵涉这些矛盾了。”

    “确实。”江南好略一思忖，认同了吴漾的方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给自己打圆场，“这好像就是嫡长子继承制的道理嘛！是我中学历史没学好，不然也不会选理科了。”

    “那我这个应该叫‘长学号代理制’。”吴漾笑着说，“我中学的时候历史也不怎么样，我那时候还觉得桃园三结义是真事儿呢……”

    没想到江南好一脸震惊：“啥，桃园结义是假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的吗？”

    从诸葛晴的被窝里模模糊糊传来半梦半醒的一声喊：“三顾茅庐……是真的！”

    铭州大学的天文院全国闻名，吸引着无数怀揣仰观宇宙梦想的学子——但天文院每年招的人确实很少，将将凑够两个班，每个班的人数还比其他的要少，吴漾她们这一届天文院的女生，一个不落地都住在九号宿舍楼。

    吴漾猜测，或许是那次负责分配宿舍的人沾点强迫症，在把天文院的人放进来之后，意犹未尽地把其他几个人少的专业也放了进来……等分配完成之后呈现出的效果，就是九号楼成了冷门专业大杂烩。

    吴漾本以为这个大杂烩的现状会成为她们集合班长的阻碍，没想到反而成了优势，因为专业人少班级人也少，她们互相之间都比较熟悉，还主动帮吴漾做了一些规则执行上的更改。

    她们在四楼的一个宿舍里找到了机械工程系3班的班长，她告诉了她们本专业其他班级的情况，得知除了她以外的班长都是男生之后，吴漾说了一下自己的“长学号代行制”，没想到对方笑眯眯地说没事，我们学校工程院本来就不强势，女生更少，全专业所有女生加起来也就三个宿舍，都是混在一起住的，大家都熟悉，我全部负责就行了。

    吴漾汗颜，她完全没考虑到有的专业人少只是女生少，她们再去按班拆分就太细碎了，这样处理最好。她在工作手册上记录下相关信息，感慨着还是实践出真知，事先规划再好，不具体去做是不会知道体验如何的。

    接下来的经历更是证明了这一点，找人远比想象中简单，她和江南好从五楼到一楼跑一遍也不花什么功夫，花时间的是处理这样的“特殊情况”，确保每个人都可以得到通知传达，不因为年级、专业和班级混住等原因出现漏网之鱼。

    毕竟吴漾也不是死脑筋到非要班长来管理，她只是借用原本的班长－寝室长这个结构，让九号宿舍楼能重新获得秩序，大家能安下心来等待救援。

    还好，这是个一次性的工作，实际运转几次，所有人就会熟悉流程了。

    另一个让吴漾感到诧异的点是，把找到的班长们叫过来开会居然也没有任何难度，有些人表现得还挺迫不及待。

    在往三楼的“会议室”走的路上，吴漾想明白了，她们现在没到山穷水尽生死关头，影响大家情绪的更多不是恐惧而是迷茫，不知道要该采取什么行动，这时候忽然有人过来喊她们开会——就算组织开会的人没有计划，也要在会议上商量出一个计划来。

    空房间的门上贴了一张纸，上面用工整的大字写着“九号楼会议室”，吴漾认出来那是石佳玉的字迹，会心地偷偷一笑，拧开了门把手。

    刚升级为九号楼会议室的空房间原先并没有人住，只摆了两张老式的上下铺铁架床，因为一直有巡楼的保洁阿姨打扫，也并没有严重积灰。会议室里的空调连插头都没插上，不过她们都穿着冬衣，室内温度可以忍受。

    铁架床的下铺刚好成了现成的座位，加上墙角的两把椅子，十几个人里有七八个坐了下来，剩下的或站或靠，都把目光投向了吴漾。

    包括江南好也用目光无声地示意吴漾：你来主持这个会议。

    从小到大都是“技术型人才”的吴漾没什么进行公开演讲的机会，不过她也并不怯场，而且她的工作手册里真的有几个她想要拿出来讨论的问题——比如说关于吃饭。

    她把手册翻开到那一页确认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对在座的人说：“各位好，我是天文系大三的吴漾，把你们喊来的原因，刚才去找你们的时候已经说过了，接下来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

    “我有问题。”有人打断吴漾的讲话，举起了手，“我想问一下——凭什么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