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阎

    江南枝被脚边突然冒出的雪团子吓了一跳,尚未从惊吓中晃过神,下一刻底下那群五大三粗的魔族人作势一挹:“魔君殿下。”

    魔君殿下?江南枝闻声朝那个孩子望去。

    对了,差点忘记反派魔姬有个亲弟弟。

    当年仙魔交战,原主的母后孕有一子,魔尊为了护住妻儿不慎仙族所伤,全靠原主她娘渡了大半修为她爹续命,最后在最虚弱的时候早产,被敌军一剑封喉。

    魔尊一夜白头,给新生儿取名为“殃”。

    殃,即祸害,灾难之意,是个不吉利的名字。不难看出,魔尊显然不喜欢这个孩子,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这个不受宠的胞弟,是江南枝护着长大,也是被江南枝一路欺负大的。

    后来原主执着于和酆都阎王斗法,待江殃稍大一些,便把顽劣不堪的弟弟丢去了扶桑学艺,若她猜得没错,这个魔童如今出现在她眼皮子底下,八成是逃学了。

    “你钻雪地里作甚,存心吓我吗?”江南枝问。

    “阿姐!”那魔童咧嘴一笑,将雪揉搓成球,唤她,“接球!”

    江南枝刚想问作甚,下一刻她的脸就被一个雪球砸中,脸上一阵痛凉,细碎的冰渣子扑簌直下,有的甚至进了她的嘴里。

    底下魔族人纷纷抽气,这下不等魔姬说散会,一个个赶在她发怒之前早就溜得没影了。

    江南枝连呸了数下,怒目扫向江殃,恐吓道:“再发疯把你关进地牢喂豺狼。”

    那魔童果真露出一丝惊惧,从雪坑里连忙爬出来坐在江南枝的脚边,讨好地拽了拽的她的手,指着远方,转移话题。

    “阿姐你瞧,东边阁楼有个漂亮哥哥一直在偷看你呢。”

    江南枝慢了半拍,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却只见到一角青色衣袂。

    “咦,怎么走了?”江殃挠了挠脑袋,有些懊恼,“阿姐何时找的伺宠?面皮竟如此之薄。”

    江南枝想到闻鸿那张冷脸,没好气得哼了一声,将弟弟从地上拉了起来:“昨儿找的。”

    江殃小手紧紧攥着她的两根手指,温热地触感让她不禁低头,见小奶娃子直勾勾看着江南枝握着他的手,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想什么呢…”江南枝弹了弹他的脑门。

    小鬼不带戾气时,属于招人喜欢的那类娃娃长相,若仔细瞧,长得还有点像自己上辈子那个三岁夭折的幺弟,她习惯性蹲下身,将小肉团子抱了起来。

    “你…你…你牵我手…”

    “怎么?脸皮这么薄,还牵不得了?”

    江殃的脸却更白了几分。

    魔姬南枝,本就是一块捂不化的千年寒冰,她的手自打会握剑起,就用来杀人头斩兽首,如今竟然用来牵弟弟的手?

    她绝对不是江南枝。

    江殃的指腹贴住江南枝小指的侧壁,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印记。

    他三百岁时不知天高地厚,跑出去玩时听信玉镜某位仙子的话,用伏魔鞭偷袭常欺负自己的阿姐,谁知鞭风刚触到阿姐的手,就被她打了回来。

    那一次阿姐只伤了小指,但江殃却足足被她折磨得掉了三层皮,要不是魔族几个长老们拉着,他的小命就要折在江南枝手里了。

    若眼前人真是他阿姐,那么她的小指外侧该留有被刺魔鞭刮出的永久印记。

    敏锐如她,江殃的小动作立马被江南枝捕获。

    “在找这个?”江南枝大大方方地摊开五指,小拇指上那条陈年疮疤如蛛脚般附着于她珠白的指侧,她揪了一把江殃的脸颊,“怀疑我?”

    江殃瑟瑟发抖:“…没。”

    冰雪飘落在孩子的微翘的眼睫上,江南枝伸手替他拂落雪渣,雪粒在她的指间瞬间融成清透的水渍,她沉默片刻,看向怀中的魔童。

    江殃是原主一手养大…呃…打大的,有多亲密说不上,但若说了解,整个阎山,估计不会有人比她这个弟弟更了解她的脾性和实力了。

    “前些时日不慎摔坏了脑袋,醒来后记不清事了。”

    有些事情,如果瞒不得,那就不瞒。

    “不仅如此,我的法力招数也忘得一干二净…”

    这句话说完,江殃把眼睛瞪得老大,下一刻唇角微勾,刚捏了个指诀想使坏,就听江南枝继续说道。

    “忘记招法就是这点不好,出手总是没轻没重的…”

    江南枝有些懊恼,看向怀中的一惊一乍的小鬼,叹息道:“昨日我想烤火取个暖,一不留神就将阎山烧了,看,那些都是我用什么焚天噬火烧塌的…”

    江殃在她怀里打了个颤,捏诀的手立马缩回袖子,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阿姐莫…莫急,总会想起来的。”

    后一个时辰里,江南枝别有用心地抱着亲弟弟在阎山上绕了一大圈,带着他观赏了一路自己弄塌的宫殿。

    “唉,这灰不溜秋的地方是七长老的寝殿,怪我怪我,灭火的时候把灭火诀误背成添火诀了。”

    “瞧,那光秃秃的地方是父尊闭关的门洞,还好还好,就差一点儿啊,咱爹的命就被我整没了。”

    “…”

    江殃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捂住了江南枝的嘴,又惊又怕,朝她挤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苦笑:“阿姐,这段时日你可千万别再乱用法力了。”

    “不用法力?”少女故作懊恼,摇了摇头,“这怎么行,阎山魔姬不用法力如何自保?”

    江殃抬头望天,违心地开口:“有阿殃护着阿姐。”

    听到弟弟的允诺,江南枝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嘴里哼着小曲儿,带着他回了自己的寝殿。

    *

    自打被江南枝救回来后,闻鸿就被她关在房中,闲余时间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看书,就连特令御厨做的好菜,他也只是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起初江南枝还有兴趣扮演色令智昏的昏君,变着花样用尽各种法子逗他开心,只可惜小废柴是个锯嘴葫芦,对她的花招不屑一顾就算了,整个人还冷冰冰的。

    要是放在她那个世界,祸水美人都如闻鸿这般不给面子,想来沉溺美色的昏君都要灭绝。

    一个巴掌拍不响,江南枝索性作罢,昏君扮不成,惰性倒是渐长,在房中一会儿指使闻鸿端茶倒水,一会儿让他暖炉点香,上一刻嫌枕头太矮不舒服,下一刻吵嚷被子太厚压得她难受…

    闻鸿对自己的定义倒是明确,伺宠一职,只愿伺候不愿受宠。

    江南枝不由得想起上辈子,她的二哥就被一不慕名利视金钱如粪土的小宫女吃得死死的,宁愿呆在浣衣房,也不愿做他的太子妃。

    上辈子想破头江南枝也没想不明白,怎会有人放着好日子不愿过,偏要做端茶送水的苦活。

    如今都到了第二辈子,遇到同样脑子犯病的闻鸿,江南枝依旧不理解。

    这难道是美人们的通病?还是表现清高品质的特殊方式?总不至于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吧?

    既然执意不作伺宠,那就随他。

    如今江殃来了,闻废柴的苦日子不仅没有到头,恐怕要再苦上几分。果然不出她所料,魔童就是魔童,折磨人的方式比她狠多了。

    “阿姐有所不知,最近扶桑欠了许多外债,声称搞什么教育改革,其实是变着法子折磨我们呢,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可不想这么快回去,”

    江南枝没什么意见,磕着瓜子含糊回应:“不想回去那就多呆几日。”

    “可我总归还是得回去的,唉,这次回去,夫子定要罚我抄十遍他的新书。”江殃肉乎乎的拳头往桌上一砸,桌面瞬间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纹痕。

    江南枝撩眼接话:“你有这觉悟,还不如现在开始抄书。”

    谁知江殃嘿嘿一笑,指着寝殿阁楼外的小亭子:“嘻嘻,闻鸿哥哥在帮我抄了。”

    江南枝支起身子朝窗外看去。

    阁楼亭间,男子青衣坠地,墨发如瀑垂落在素锦之上,玉手执笔蘸墨,背后是一线冰白的苍凉山脉。

    她不禁看得有些痴迷,像是苍茫冰原之中唯一一棵绿树,闻鸿便是阎山雪海中唯一一抹碧色。

    “你的夫子写的新书都讲些什么?”江南枝晃过神,之前闻鸿替她做事总带着一股不情愿的劲儿,如今替江殃抄书倒是抄地无怨无悔,她不爽的同时又有些好奇,撇过头问正在吃葡萄的小团子。

    江殃吐出葡萄籽,有些惆怅地看着江南枝:“这本书啊…是教读者如何成为三界第一宗师的…”

    江南枝双眼发光:“书名叫什么,我也去买一本。”

    江殃的表情皱巴成一团,圆溜溜的葡肉忽然滑进喉咙,他呛出眼泪,囫囵道:“这个书名…叫作…‘一招包你打败阎山魔姬’。”

    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安静。

    小奶团子眨了眨呛红的眼睛,可怜巴巴地唤了一声:“阿姐…”

    江南枝深吸了一口气:“…扶桑的夫子知道你是魔姬她弟吗?”

    “姐你又忘了,扶桑岛从不问来处,”江殃瞅见阿姐的表情宛若吃了屎一般难看,安慰道,“阿姐你莫要难过,他这是系列丛书,还有上卷。”

    “哦?”江南枝挺直脊背,好奇这个不要命的夫子还得罪了哪些人,“上卷叫什么?”

    “十招包你战胜酆都阎王!”

    …

    不仅没被安慰到,江南枝反而有些神伤:“凭什么打败裴鸿度要十招,而我只用一招?你那个扶桑夫子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裴鸿度厉害?他是不是瞧不起咱们阎山?不是说扶桑岛不问世事不站队,这个夫子于立场一事上怎还不端水?”

    江殃被他姐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他连忙摇了摇头:“其实…这个书内容和你想的不一样,阿姐有一把剑名曰’弑‘,说起这剑的名字还和阎王有关,所以弒的全称叫‘弒阎王’,但因为取名过于嚣张被酆都鬼族找了不少麻烦,所以干脆抹了后字。嗐这都是题外话了,两千年前阿姐一剑震三界,世人皆知“弒”于阎山魔姬的重要性,因此夫子这本书的内容主要是讲如何铸一把好剑的。”

    听闻这番解释,江南枝松了口气。

    敢情扶桑的这位夫子还是个标题党,为了新书销量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么不怕死,想来是位光惹事不怕事的高人。

    傍晚时分,天色将晚。

    夜色逐渐将她的寝殿染上几抹昏暗,江南枝念了一段小咒,窗外点点雪光如尘如雾飘聚于她的掌心,凝成一星微弱的明火。

    她朝掌心吹了一口气,一星明火四散开来,依次点燃壁墙上挂着的油灯,有一星瓢向外间阁楼的烛台,雀跃的火舌温柔地舔着闻鸿的侧脸,照亮了青年眼前散着墨香的纸面。

    他向赐他明火的人投去看不出情绪的目光,却在撞入她的回眸时,装作不经意地挪开了视线。

    今日云薄有月色。

    “阿姐的点火术好漂亮!”闻鸿看着室内四散的雪光,蹦起来抓那亮晶晶的荧火。

    “不才,你阿姐我醒来后别的什么都没学会,只学会如何点灯。”

    点灯术是她无师自通的,起初高兴了好一阵子,觉得自己在学东西一事上简直称得上天赋异禀,一想到魔族仙族的寿命动不动就万儿八千年的,学法术什么的,她就更不着急了。

    然而真正让她开始焦虑的,是自己捡来的小废柴。

    人家虽金丹受损,但却日日坐在房中看书,看得还是如何修复金丹和涨修为法力的修习之书。

    如今帮人抄书还如此乐得其中,天黑了竟也不知道回来。

    江南枝的眼神不留神飘向了窗外奋笔疾书的闻鸿,不禁产生了几分紧迫感。

    闻鸿是个废柴如此勤学努力,她却仗着大好的天赋天天倒在床上睡大觉荒废光阴,惭愧惭愧。

    江南枝拽起还在吐葡萄皮的江殃,翻身下床:“起床,陪我练剑。”

    “练…练什么剑?”江殃一头雾水。

    “自然是‘弒阎王’啊,”江南枝疑惑,“难不成,我还有别的剑吗?”

    小奶团子大惊失色,吓得直接从床上跌了下去。

    “有…有什么问题?”江南枝吞咽了一口唾沫,紧张问道,“你没见过我用弑阎王吗?”

    “当然没有!”江殃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蹲儿,带着哭腔呜呜道:“那些见过阿姐拔剑的人…全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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