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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段

    我的伤不过是手臂擦破了些皮,郎中为我包扎好后便去看苏陌烟,谁知却被他轰了出来。

    “李霞霞,你进来。”

    苏砚之将那药膏塞到我手里道:“谢天谢地,阿烟居然让你去,那便有劳弟妹了。”

    我看着那药膏有些不知所措,苏砚之却在一旁鼓励我:“阿烟最不能忍受他的后背被外人看到,他的这个秘密除了家人外,谁也不知,果然弟妹你是阿烟最亲近的人。”

    我是苏陌烟最亲近的人。

    他的秘密谁也不知。

    我忍不住问:“那柳元儿知道吗?”

    苏砚之信誓旦旦:“那自然是不知道的。”

    虽然我并不知道苏砚之说的是什么,但是听到柳元儿与苏陌烟之间原来也有着彼此互不知晓的秘密时,心情还是畅快不少。

    房间中,苏陌烟闭目趴在床上,身上虚虚搭了件月白的里衣。

    似乎是很疼,他轻哼一声后,里衣滑落于地。

    真想不出来刚刚他是怎么忍痛把我抱回房间的。

    我不禁暗骂苏庭瑜,下手也太狠了,就好像苏陌烟是他替别人养的孩子一般。

    可是远远看去,除了上面那十几条鞭痕外,苏陌烟后背还露出了大片大片形状奇特的阴影,中间是脊梁的线条,深的像条被刀劈过一般。

    我走过去俯下身用食指沿着苏陌烟背部的线条一路滑下去,他一阵颤抖,反手抓住了我的手。

    便是在那一瞬问,我倒是看明白了,他的后背是大片大片烧痕,像绽开的焰火。

    14

    那天晚上,我为苏陌烟上过了药,也听着他给我讲了故事。

    关于他的故事。

    他说他从小生活在南方,和母亲一起,而他的父亲仿佛只是以一个称呼而存在的,一年也见不到两面。

    我说:“你父亲虽然长得难看些,脾气古怪些,人还是不错的,而且他领兵打仗,有那么多兵马,多强啊。”

    “男人强就一定很好吗?”苏陌烟盯着我,他的眼睛像繁星般璀璨。

    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红了红。

    苏陌烟似乎也意识到我的思想又跑偏了,轻轻推了下我的头。

    “男人强大并不能保证不会犯错,也不能保证你就一定能过得幸福。而且越是强大犯的错误就会越严重,结果就会越无法挽回。”

    我彻底糊涂了,苏陌烟继续说道:“我只想告诉你,强大不是幸福的充分必要条件,从来都不是。”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那天乌云很多,月亮的轮廓也看的不甚清晰。

    苏陌烟声音低了下来:“我父亲常年在外领兵作战,偶尔回家。我母亲也不怨他,总是在知晓他快要回来的时候将家中各房间都换上崭新的鹅黄色的被单,帷帐,然后亲自下厨去做上一桌饭菜。”

    “我母亲很喜欢鹅黄色的,所以父亲也常常给她捎回各种鹅黄色的布匹。我敢打赌,你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鹅黄色的衣物床单。”

    我点点头,没有打断他。

    他继续说着:“在我十岁那年春天,母亲又有了身孕,我摸着她的肚子说,要有小弟弟小妹妹来和我一起穿鹅黄色的衣服了。”

    “母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眼中满是慈爱,她问我喜欢弟弟还是妹妹,我说我喜欢妹妹,这样我以后会买各种漂亮的衣服给她,然后等她长大了,有喜欢她的人的时候,我便玩命的使唤他们,哪个能坚持下来,哪个就做我的妹夫。”

    我忍不住弯起嘴角,原来小时候的苏陌烟就那么混账了。

    “那一年,父亲与大哥去了北疆,前线屡传捷报,而我和母亲却在一个傍晚被人掳走,关在一个看不见外面的房间里。我问母亲,为什么父亲不来救我们。母亲坚定地说道,他一定会来的。是啊,她总是那么的相信着父亲。”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一天门外出现骚动,听语气应是父亲的部队大胜,而抓我们的北疆首领下落不明,他手下的人忙着逃命,便放火烧了这间屋子。”

    “母亲倒在地上,腿上压着燃烧的房梁,看不清脸,我用肩膀扛住她往外面拉,有湿湿的东西一直从她身上流到我腿上。”

    “终于挪到了门口,我用尽力气推门,门就是打不开。母亲从我肩头滑下去重重倒在地上,粘稠的血连在我们之间,又一根房梁被烧断了,压向地上的母亲,我扑了过去,只觉得背上炸裂般的疼痛,我只能用手紧紧地撑住地面,不让碎片碰到母亲,可是我的身体都好像失去知觉了,唯一的意识来自死命用力的手臂。”

    我蜷了蜷手指,想要攥紧拳头却不能。

    这件事光听着就让人很无力了,何况当事人苏陌烟呢。

    “后来救我的郎中说我的手一直就是这么向前举着,怎么按都按不下来,肌肉整个似僵住一般。我醒来时已是十日后了,父亲守在我床边,又黑又瘦,满脸胡茬。”

    “我说母亲一直在等你。他说,我知道,我买回了鹅黄色的布料,她本来可以用来做裙子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表情很平静,只是眼泪一直往下流,眼睛红得不见眼白。后来大哥哭着对我说父亲一直很平静地看着母亲的尸体,不对,是母亲和我妹妹或弟弟的尸体。然后守在床边等我醒来,只是他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

    “我知道哭是没有用的,但是它就是要冒出来,没有办法。父亲摸着我的头,嘴角抽搐想笑但是嘴唇像被粘住了般,咧不开。那一刻,我真的原谅他了,我的父亲永远失去了他正常的笑容,以后,他的嘴角虽然向上扬起,但眼睛是悲哀的,皮肉是塌下的,鼻子是冷漠的,非常难看和狰狞。而我,也再也不能完整地睡好一个觉,总是梦到母亲,梦中的她不会对我笑,却是永远嘶吼的,被焚烧着。”

    苏陌烟讲故事的时候头始终是低着的,看不见他的表情,月光洒落,我想到今天被苏陌烟裹在我身上的那件长袍,鹅黄色的。

    我的双眸氤氲着水汽,苏陌烟扯了下嘴角,宽厚的大手覆在我的脸颊,拇指轻轻揩着我湿润的眼角。

    他声音更加轻柔,像是在喃喃低吟:“再后来我知道了,当年北疆细作将我和母亲绑架,就是为了让他乱了心神,无心作战。此后父亲虽然找到了我,可是那绑架我们的罪魁祸首却逃之夭夭了。父亲也因作战时分心,损失大量兵士而不再被重用。不过如今我终于打听到当年那人,现在已是北疆大将,终有一天,我会出征北疆,为母亲报仇。”

    “这里是北方,母亲死的地方也是北方,仇人更是在北方,我讨厌北方。”

    我突然想到,我的老家也是在江南,气候温润,而我的爹爹遭陷害发配的地方,是北方。我娘死的地方,也是北方。

    我沦为乞丐的地方,还是北方。

    某种程度上说,我也有着和苏陌烟同样的执念。

    “你明明知道我是替何曼青出嫁的,为什么没有揭穿?”

    这是困扰了我很久的一个问题。

    苏陌烟没有说话,很久,他开口了,声音很轻:“成亲那晚睡在你身边,不知为什么,久违地安心睡着了。”

    他顿了顿:“和你在一起,仿佛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南方。”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直看得他有些难为情,垂下了眼眸。

    “苏陌烟,我们一起回到南方吧。”

    他闭了闭眼,轻声回了句“好”。

    这一夜,我就睡在了苏陌烟身边,闻着他身上那干净的草木香气,睡得安心踏实,不知他是否也是这般。

    睡梦中,我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家中正庭里有着一株很大的枇杷树,我总喜欢攀上去摘果子,而娘会在下面笑着嘱咐我要小心。

    而在梦里,娘的面容逐渐模糊,又渐渐清晰,化作了苏陌烟。

    他在朝我笑。

    清晨我醒来时,苏陌烟已经端坐在桌前。

    我起身,口中却是不停:“郎中不是说不让你久坐吗,快回来趴下。”

    说着,将他扶回床上。

    苏陌烟第一次如此乖顺,我心里有些得意。

    看着他趴好,我开始梳妆打扮,准备去妆楼看一下生意,顺便问候一下唐唐。

    而苏陌烟的眼中闪过几丝慌乱:“你……你今天要出门?”

    “是啊,怎么了?”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你是认为我要去找万俟鸿吗?”

    他眼睛瞥向一旁:“你和万俟鸿……当真是情投意合?”

    我翻了个白眼,反问他:“如果我忘不了他,你是否即刻便会与我和离,放我去找他?”

    “苏陌烟,如果在你面前的是柳元儿,她有一个忘不了的青梅竹马,你是否也会毫不犹豫的与她和离?”

    他嘴唇翕合几下,低下头,没有回答。

    呵,果然。

    “苏陌烟我告诉你,我曾经确实很爱万俟鸿,但是在他放弃我的那一刻我便不爱了,无论他当时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与你不同,在我认知里的爱从来都不是盲目的从一而终,而是在爱的时候深爱,离去的时候不拖泥带水。”

    丢下这句话,我转身出门。

    再见到唐唐时,他很憔悴,我知道是因为那件事。

    我将他拉到一旁,对他说:“唐唐,爱与性别无关,从来都是。只是人生在世,要和与自己三观一致的人在一起,不一致的也不要强求。”

    “祁公子他……”

    唐唐流下眼泪,我最受不了美女落泪,虽然现在知道他并不是女子,但是不妨碍他美啊。

    “他就是那与你三观不一致的人啊。唐唐,你很勇敢,能够勇敢地对自己喜欢的人表达爱意,所以,总会有真正欣赏你,喜欢你的人的。那个人会单纯的爱你,而非你的性别。”

    唐唐点点头,拉着我的手问:“那霞娘呢,你有没有对自己喜欢的人表白过?”

    我看了看他,没有回答。

    唐唐是男孩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想不到的是,反而为店里招来很多新客,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

    于是忙将起来,一连几日我都住在了店里,没有回家。

    除了忙,也是不想面对。

    看着生意渐火的店铺我想,也许是时候离开苏陌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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