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南北

    船边的湖面,随着一声惊呼而卷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

    但,无人察觉到湖面的情况,都将注意力放在受了惊吓的女子身上。

    阮葶嫣脸色惨白地瘫倒在蟾露的怀中。

    蟾露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恐惧,紧紧地抱着她,“王妃,您别怕,蟾露在这!”

    说话间,段栖椋已快步赶了过来。他捞过自己的妻子,担忧地望着她。

    阮葶嫣颤抖地攥着他的衣服,“王、王爷,我刚刚看到……看到一个非常可怕的人影,从前面树林里穿过去了!”

    侍卫头头反应最快,“是刺客!来人,随我进树林里搜!”

    “萧晦!”

    萧晦原本逡巡于湖面的视线被阮葶嫣的呼唤一下召了回来,“是,王妃,您有何吩咐?”

    阮葶嫣极为认真、郑重地道:“你可要好好保护王爷啊!”

    “卑职明白!”

    萧晦干脆地回应,可心里却有一丝怪异。这句嘱咐出现的时机看似顺理成章,可细究起来,则显得十分多余。

    阮葶嫣抓着段栖椋的手臂,让其又靠近了自己几分。

    “王爷,我不太舒服,我们回家吧,好吗?”

    段栖椋点了下头,将她打横抱起,上了岸。

    她楼上他的脖子,微偏着身,对蟾露道,“这船暂且先别动了,既然人家奉命过来搜船,我们也不要例外,等他们搜完再还吧。”

    说完,便如无骨一般完全蜷入温暖的怀抱中,手掌在男子的脸颊上一抚而过。

    果然,段栖椋低下了头。

    “王爷,妾这样擅作主张地安排,您不怪妾吧?”

    怀中人儿如同一只乖鹿儿,湿漉漉的眼睫,楚楚可怜。

    猝不及防的,一道阴影落下,同时,额上多了一星的温热。

    阮葶嫣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她本想让自己的“计划”变得更完整、更无后顾之忧,怎会莫名得了一个额头吻呢!

    她一下把脸完全埋入对方的胸膛中,好像掩藏住自己的害羞,便能把适才发生的一切从众人的记忆中消除似的。

    当然,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岸边停了一溜儿的船,船边站着十几号人。最初大家是被阮葶嫣的“发现”所吸引,然后本能地对“瑱王身份”的好奇而没有移开视线。

    是以,忽然的亲密举动,也完全被这里的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

    这其中,也少不了阮家大小姐——阮珮湖。

    *

    夜空如一团墨,浓得化不开。

    随着一声尽可能低的关门声落下,阮葶嫣忽悠间睁开了眼。

    她让段栖椋以为自己睡着了,其实她清醒得很!

    是啊,试问谁经历了刚才那些事,还能安然睡去呢?

    不错,她是看到了刺客,但不是树林里,而是自己所站立的船的下方!

    那是一双让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眼睛。

    在最危机的时刻,那双眼好似黑暗中的一盏灯,为她照亮了希望。

    他全身浸泡在湖水里,当扯下面纱的那一刻,四目相对,猝然间,她头脑一片空白。

    她的惊呼,既是对此刻相逢的震惊,也是对事态紧迫的悚然。

    他是故意露面让她发现的吗?

    也许只是偶然,也许只是他体力不支的松懈。

    但不论怎样,她必须要救他!

    她故意指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并且不让人挪动龙舟,就是为他争取逃脱的时间!

    心绪仍无法平静下来,她忧虑着他是否已经脱险,也担心着他是否有伤在身。

    最令她苦恼的是,空损伯伯为何会是那个闯入天牢的刺客!

    翌日,段栖椋再次被圣上传召入宫,同时消息传来,困扰了阮葶嫣一夜的疑惑,也因此有了合理的答案。

    事情要追溯到刚结束不久的科考上。

    有一题目为: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论述治国之策。

    考生的作答各不相同,其中以针砭时事、德本财末者为最优,而结绳、垂拱而治者多平庸泛泛。

    榜单早已公布,状元、榜眼、探花,以及其他排名靠前的进士都等着封官受俸。可谁知一道圣旨下来,不仅撤掉了状元等的头衔,还将他们投入了大狱。

    原因说来简直可笑至极!

    凡是明确写出以“南北”为界限的考卷,都有分裂大肃的嫌疑。

    康提传段栖樟口谕:我大肃乃□□大国,疆域辽阔,百姓安居,且不分彼此,岂容人以“南肃”和“北肃”一说来扰乱朝堂?

    以此为由关押了众多考生不说,还把责难“扣”到了主考官、大学士郎智吾的头上!

    郎大人是朝中和民间公认的品行端正、德高望重之士,却在年过花甲时“晚节不保”,甚至有性命之虞!

    如此一来,空损孤身闯入天牢营救郎大人,确是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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