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老师

    藩宴,开始。

    “都开饭了,也不见大皇兄来,不像他的风格啊。”

    “你啊,天天吃喝玩乐,一点也不懂得为父皇分忧!大皇兄最近惹出的乱子,你居然浑然不知?”

    “可不是!连我这大半年没迈出过宫门半步的公主都知道,大皇兄因为郎智吾的事,被父皇狠狠责骂了。”

    “父皇一向最疼爱大皇兄了,怎不相信他的辩解呢?”

    “他那也叫辩解?只说‘不知道’‘昏迷了’,父皇怎么相信?再说,我那伴读的远方表弟在那晚参加了大皇兄的‘曲江宴’,亲耳听到他边跳舞边说要放了郎大人,还能有假吗?”

    “你们晓得吗?那晚络北王府除了即将要参加第二次科举的考生外,还有两个人呢。”

    “听说是,大皇姐和……瑱王妃!”

    “大皇姐就不用说了,没想到瑱王妃居然也是那种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就刚才她跟七皇叔那、那样,真的是……不堪入目!”

    “话说,七皇叔是喜欢甜食不假,但他不吃甜食真的会满嘴溃烂吗?”

    “不知道啊。哎,五皇兄,你同七皇叔的关系最好,你可知晓?”

    段氏家族的皇子和公主座位挨得很近,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八卦”着最近的新鲜事,不知是谁提了一嘴,把问题抛给了一直沉默寡言的五皇子段汝砺。

    段汝砺的筷子一顿,懵懂地抬起头,“我……我也不清楚。”

    兄弟姐妹们露出明显的鄙夷神色,又“各自为营”地继续聊起来,再无人搭理他了。

    段汝砺非但不觉得不快,反而还松了口气。

    他重新握紧了筷子,可在两根筷子之间的空隙中,隐约窥见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赫连苓央就坐在他的正对面,小脸皱成了包子褶。她可是连弓箭和缰绳都能灵活在手的啊,今日怎会败在两根小小的银筷上呢!

    “当啷——”

    这筷子不知掉了几次了,震耳欲聋的乐音掩盖住了这声异响,舞姬舞姿翩翩勾走了人们的视线。她本以为没人会注意到她的“笨拙”,却在无意间的抬头刹那,看到一个小少年正咧着嘴朝自己笑。

    她登时火冒三丈,把筷子拍在桌上,一掌横在脖子前,做了个“斩杀”的姿势。

    对面看出她误会了自己,连忙挥了挥手。

    只见对方微扬着手臂,手指巧妙地固定着筷子。

    她学着他的样子握着筷子,一开始还是不太对,所幸对方很有耐心,一点一点隔空教她。当她能亲手夹起佳肴中的一棵菜时,不由得心花怒放。

    吃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心里美滋滋的。不过她也没有忘记“老师”,只动口型不出声地说出了“谢谢”两个字。

    段汝砺见她能用筷子了,也很开心。一手伸直,左右摆动几下。然后双手掌心向上,左右微动,上身略俯。嘴上说的是“不客气”。

    赫连苓央觉得他的手语很有趣,也模仿起来,唇角的小梨涡中盈满了日光。

    段汝砺耳根发烫,不敢再望向她,可心里却猜测着,若能亲耳听到她说“谢谢”两个字,该多好啊。

    是的,他就是殿中唯二觉得赫连苓央声音悦耳的人之一。

    至于另外那个“之一”……

    段汝砺不由得把眸光流向了前方的那一桌。

    段栖椋神色肃然,开席这么久了,一口东西都没吃。

    阮葶嫣给他夹了一片牛乳木瓜,轻声道:“王爷,妾真的没事。”

    段栖椋的神经并未因她的解释而松弛下来,那眼神似乎在说——

    「怎么可能没事!?」

    停顿了一瞬,他忽的抓起她的手。

    阮葶嫣大惊:“宴席还没结束,我们不能走啊!”

    段栖椋紧紧攥着她的手。

    阮葶嫣用自己另一只手覆上对方的手背,切切地道:“我们若是走了,那之前的一切都白费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不愿与渠鞮人同屋而食,但为了外公和舅父,你还是忍耐一下吧。”

    这句话一下刺痛了段栖椋的心,他蓦地把手抽了出来。

    他觉得她好傻,她以为他的坐立不安只是因为与渠鞮人相见的缘故,却始终不知他担心的是她的身体!

    不错,那颗药丸,并未进入自己的口中,而是在两人以唇传药的过程中,早已溶入了她的口腔里。

    无论那药丸里是否有毒,她都替他死了一回!

    对了,她还提到了外公和舅父!

    没有他们,他不可能处心积虑地设计这场婚姻;可正因为他们的存在,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才是横在他与她之间的一柄出鞘即见血的利剑,永远跨不过去,除非有人拔剑——

    而那个人,他早早决定,只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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