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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薄往事随风散,各自缘法各自空

    重阳第二日是霜降,谢琅告了一天假,一大早雇了马车来到乌义坊。

    戚氏刚给静临送过早饭,正捧着托盘往柳兰蕙母女那屋去呢,就看到谢琅穿着一身绀碧的衣袍,自大门往里走。

    这衣裳的颜色偏深,是黄昏时晚霞贴近地平线的深青金红,穿在年轻的玉面郎君身上,透出一股和往日不一样的沉稳风度。

    戚氏一边招呼“今日可早”,一边贪看了半天。

    后生实在俊俏,怪不得被两个姑娘明抢,若是她自己年轻一回,保不准也跟着萌动春|心呢。可惜如今成了老帮菜,所有的指望都寄托在唯一的儿子身上了。只盼着有朝一日三秀也能出息出息,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到时候就和这位谢大人一样,被女人抢着要,没准还能省下一份聘礼、赚得一份嫁妆呢!

    戚氏揣着不着边际的妄想,盯着谢琅进入后院。

    柳兰蕙母女收了早饭,又要她去偷听,给她们当耳报神。

    静临昨夜没有睡好,倦怠令她的双目显得大而无神,今日的妆画得也很不顺。

    粉不够,补一下,又多了。

    眉不显,勾一笔,又太粗浓了。

    存了三分气,口脂便也往唇外多涂了三分。镜中人半张脸轻佻,半张脸寡淡,滑稽得令人懊恼。

    怎么看都不顺眼,索性再次盥手净面,来了个素面朝天。

    衣裳也没心思搭配了,平日穿什么,这日就穿什么。

    谢琅来到堂屋门口,看到桌上漆盘里的糕和汤原封未动。

    她眼中残存着未来得及掩饰的焦灼,随口与他应对,“刚吃过,你吃了么?”

    谢琅驻足在门口,余光瞥见戚氏插着黄铜簪的半个发髻。

    “我已向父母禀明退婚之事。”

    声音朗振,像是朝堂答对。

    静临便也瞥见前院那只偷听的耳朵,收回目光,静静地待他的下话。

    “事情万没有久拖不决之理,最迟,在年底之前。”

    最迟在年底,若是冉宝儿还不同意退婚,谢家就要先发制人了!

    戚氏赶紧将这个新鲜热乎的消息报给柳兰蕙母女。

    “他自己这么说的,还是家中父母也同意了?”

    冉宝儿问。

    “这……”戚氏迟疑,“听这话儿……应该是家里的意思。”

    “应该?”

    冉宝儿拔高了语调。

    戚氏便没好意思要银子,讪讪笑了笑,“我再去后边看看。”

    她一走,冉宝儿朝着门口啐了一口,便坐到柳兰蕙床边哭天抹泪,“娘!怎么办啊……”

    柳兰蕙嘴唇干得起皮,口中发苦,“宝儿,听娘的话,过几天,待我好些了,咱们赶快回徽州……你表哥……咳咳……你表哥至今也没个音讯,娘心里不踏实啊。”

    冉宝儿撤去柳兰蕙腰后的软枕,扶着她躺下,“哼,表哥最会装死,谁出事他都不会出事。娘有这功夫,还是心疼心疼您自己的亲生女儿吧。”

    柳兰蕙想骂她几句,一着急,心先翻腾折个,将嗓子眼堵住,话出口就都变成了细碎的咳嗽。

    冉宝儿起身去给她倒水,回身看她娘咳得面色发红,心中倒有了一个主意。

    -

    谢琅雇的马车很宽敞,静临与他坐在一侧,中间隔的距离还能塞下一个彪形大汉。

    他方才那番话,无异于给柳兰蕙下了战书,并告知了最后期限。

    同时,也是对静临的……安慰?承诺?讨好?

    或者是,一种交换。

    换的是今日她与他同去顺天府尹大牢,迎接段不循出狱。

    “借人家的五两银子,攒够了么?”

    果然,谢琅这样问她,嘴角噙着的笑意表明,这句话是个不必当真的玩笑。

    静临垂下眸,也与他玩笑,“若是没攒够,大人肯慷慨解囊么?”

    “这是自然。欠旁人的人情,总归是不安,不是么?”

    静临笑了笑,理会得这句话的重点是“旁人”。

    谢琅伸出手,牵起她的手。两个人的手臂延展开,一个“横”,将中间可以塞下彪形大汉的距离连接上。

    静临想,若是他挪过来,自己该不该靠在他肩上。

    谢琅的手沁出了一层薄汗,握着静临愈发紧了。他很想一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这边,揽到怀中。可是心中有另外一股力与他的手抵抗,一个声音在心中疯狂叫嚣,“小人!”

    声音是段不循的。

    终于,马车停了。人随着向前一掼,双臂接连而成的一横自然地断裂开,静临感觉到自己与他同时松了口气。

    “到了。”

    谢琅说。

    静临心一震,眼看着他起身跳下马车,随后将帘子掀开一角,向自己递过来一只手。

    他们来迟了,天光已然大亮,天牢门口聚集了许多人,都是段不循的故旧。

    交谈声喁喁细细地漫入车内,谢琅白玉似的一只手被阳光照耀得几近透明。静临感到一阵目眩,忽然便没有了下车的胆量。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出墙的红杏,就在下一刻,下了马车的那一刻,她的奸|情将大白于昭昭日下。

    背叛的耻感占据了整个身子,大地变得像棉花一样柔软,静临脚踩在上面,摇摇欲坠。

    谢琅的手臂在她腰间扶了一把,她有了一点力气,抬起头,看到陆梦龙,冯象山,名安,红萼,泗芳。

    段不循呢?

    静临的目光在附近搜罗起来,最后定格在黑洞洞的牢门口。

    陆梦龙摇着扇子走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他扫了她一眼,又冲着谢琅笑了笑。

    意味不明,像是说,怎么你也被这狐狸精蛊惑了,眼光忒差劲;又像是说,你可以啊清和,真有你的。

    厌恶令静临漂泊的神魂归位,并在陆梦龙“有好戏看了”的脸上找到一个锚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陆梦龙冷笑一声,摇着扇子,又走回天牢门口了。

    段不循是被一红一白两道倩影搀扶出来的。

    几个月的牢狱生涯将他磋磨瘦了一圈儿,脸上水落石出,轮廓较从前更分明了些,人看上去倒像是比以往更精神了。

    身上那副骨头架子的规模依旧宏阔,高大又伶仃地在衣裳里晃荡。

    静临发现,这身衣裳是新换过的,头脸也是梳洗过的。显然,这便是他方才迟迟不出来的缘故了。

    许久未见的天光晃得他眯起眼睛,白衣女子从红衣丫鬟手里接过帕子,关切地为他擦拭。

    他缓了一会儿,似是适应了,将帕子还给白衣女子,笑了笑。

    静临识得他这种风流的笑容,那是段大官人猎艳时惯用的表情。

    这个表情一出现在脸上,往日的段不循就回来了。两位红粉佳人点缀了他的落拓,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刚从大狱里放出来的奸商,反倒像是个九死一生归来的将军,英豪气概,虽败犹荣。

    因着白衣女子的缘故,泗芳与红萼很有分寸地与段不循保持了距离。

    从陆梦龙口中,静临得知这女子名唤孟沅君。

    她身上经历的春秋显然已有三十多个来回,岁月的优容眷顾浅刻在眼角和脖颈,举手投足间流露出腹有诗书的气质,态度不狎不昵,却教人直觉,她与段不循之间关系匪浅。

    天牢门口惊鸿一瞥,已教静临自惭形秽,此刻就这么望着她,像是读书一般,读她的眉眼,神情,落落大方的仪态,吩咐跨火盆、掸柳枝时的从容和自然……静临读出来了,孟沅君的芳春柔条,劲秋摇落,以及过往的所有春秋,无不写满了段不循的字迹。

    他们看上去也很登对,年岁相仿,一个高大,一个绰约,一个风流,一个绝俗。

    所有传奇中,唯有绝代佳人可令浪子收心回头。

    抑或是,她本身就是浪子的因由,因而也注定是浪子的结果。

    静临忍不住去看段不循,读他看向孟沅君的目光。

    可是他却像是故意与她作对一样,在孟沅君的指挥下,听话地转过来、调过去,忙得团团转。

    看不清他的眼眸,看不清他的心思。

    倒是陆梦龙回过头来,迎上静临的视线,目光里分明带着比较,她与孟沅君孰高孰低,又一次在旁人眼中得到了验证。

    静临心里那股被官人捉|奸的耻感消散得无影无踪,空荡荡了一瞬,又被后知后觉的酸涩填满。她还以为是自己背叛了他,原来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他们之间,原不过是调|戏与被调|戏,觊觎与欲拒还迎,银子与美色这样的轻浮关系,风一吹就散了,各自波澜无惊,像是从未有事发生。

    人事原该如此。偶一为之的消遣,吃酒喝茶一样的市井俗事,本就与郑重的性命相托无关,更谈不上什么矢志不移,什么倾心相许。

    她与段不循之间,从未有过承诺,从未有过半分与郑重其事相关的时刻,遑论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这样的厚重岁月。

    大难不死,经此一遭,他必也是想通了,要安定下来了,不再胡闹了。

    孟沅君如何肯既往不咎,她们之间的因果缘故,就与静临这个旁人再无关系了。

    直到重新回到马车上,静临与段不循未说一语。

    段不循只是在与谢琅说话时,淡淡地瞥了静临一眼。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恼,却不屑,一切都尽在这一眼里了。

    静临察觉到自己在发抖时,谢琅已将她一把揽在了怀中。

    “好冷。”

    静临鼻音浓重,像是着凉了。

    谢琅没说话,只是加重了拥抱的力度。

    他须尾俱全,也是个什么都有、什么都会的男人。他再愚笨鲁直、再不解风情,也明白此刻可以做得更多,给与更多,索求更多。

    他也想,只是千压万抑地不肯,怕轻薄了她,也轻贱了他们之间本就脆弱的缘分。

    于是他就只能拼命地抱着她,心中与趁虚而入有关的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一个接一个地,如露如电,破灭为梦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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