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古潭

    谢知遗在房间里一会坐下一会站起,怎样都觉得自己是入了虎穴,必须赶紧完成任务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毕竟她真不觉得自己有在残暴大魔头眼皮子底下平安度过余生的本事。

    常言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但这荀砚喜怒无常,连自己的门徒都说杀就杀,谢知遗坦言是没那个胆量与对方硬碰硬,强迫他对自己开诚布公。

    对荀砚除了外传的恶名其余一无所知,那这救赎的任务可就无从下手了。

    谢知遗烦躁地抠着喜服上刺绣的花纹,是一只由暗红色锦线绣成尾羽的神鸟,她看着神鸟的羽毛,忽然一拍大腿,想起了那个可怖的什么仙灵给她的亮瞎眼“锦囊”。

    她依稀记得那道把她送回轿子上的白光消失之前,在她的灵识留下一声呓语。

    以手肘三击掌心,好像是唤醒系统的方法。

    谢知遗循着提示照做,眼前果然出现刺目的白光。

    “宿主您好,欢迎启动PTSD系统,您的专属顾问小灵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吗?”

    “我想知道开展救赎任务的第一步应该怎么做?”

    “小灵这边建议您选择心理障碍与黑化指数查询功能,选择制定目标人物,知内推外,逐个破解。”

    “好,帮我查询荀砚的心理障碍和黑化指数。”

    “小灵收到,即将为您呈现查询结果。”

    谢知遗眼前骤然出现一块与她身高相似的屏幕,中间的循环圈转了几秒,出现两个并排的进度条和数字。

    [心理障碍程度:98%]

    [预测黑化指数:183%]

    危险指数评估:404

    谢知遗:“……”

    “这些数字和一个快到头一个还爆表的进度条什么意思。”

    “宿主请保持耐心,小灵很即可为您释疑。数据查询表明,荀砚此人心理障碍程度极深,必定于心底深处暗藏着巨大的刻骨阴影,且数据显示已经开始出现黑化的趋势,若继续放任发展结局就是毁天灭地、屠戮众生之后被天降雷劫劈中,魂飞魄散。”

    “那下面的404是什么意思?”

    “这是因为荀砚的危险指数太高,系统无法估量所以出了故障,暂时无法访问。”

    居然还能无法访问?

    谢知遗闻言抽了抽嘴角,心想这不花钱的锦囊系统果然不靠谱。

    “小灵以自身的职业素养向您保证,此系统对您完成任务绝对深有帮助,正规靠谱,童叟无欺。

    害,怎么把这玩意儿会读心术的能力给忘了。

    童叟无欺,还挺会推销自己。

    “总而言之,宿主您必须马上行动了。”

    “那你下达任务吧,我需要做些什么?”

    “因为您第一次启用系统,还处于新手保护期间,小灵根据您的能力,为您量身定制了初级取信任务。”

    “取信?意思是要我先取得荀砚的信任,再引他自我剖白内心吗?”

    “叮咚!答对了!”

    刚开始的新手任务就如此艰巨,谢知遗实在觉得吃不消,不过想着小灵应该会给她一些便于行动的金手指,这才安心了些许,点头答应。

    “既然您没有别的问题,小灵这就将您送出空……”

    “等等!”

    “请问宿主还有别的事情吗?”

    “……新手保护期,就不给点装备之类的吗?比如你的读心术,或者是那种能金刚护体的防身甲什么的?”

    “抱歉宿主,小灵的职能只是为您提供指定对象的心理障碍和黑化指数查询服务,这已经是仙灵大人给予您的可窥天机的秘宝了,与您通心只因我们二者有契约被牵连一体,至于防身之术,也只会在真正出现威胁您生命的情况下才能以不确定的方式化形保您一命。”

    “不确定的方式?”谢知遗此言出口,不知为何想起了那块从自己怀中掉落的圆形玉片。

    “就是那枚琢魄玉环,帮您打消了荀砚的疑虑与杀念,让您捡回一命。”

    原来还有这种操作,如此说来这系统还不算太冷血。

    “那琢魄玉环有什么压制邪念的功效吗,怎会片刻之间救我于水火?”

    谢知遗依旧不解,暗想着会不会是系统给荀砚设下的障眼法。

    “不是障眼法,也没有什么功效,但确实是一样稀世的法宝。准确来说它是一个身份标识,就像不同宗族的□□在服饰穿戴上饰以各种家纹配件一样,只为稍作区分。琢魄玉环是上古典籍中才会出现的圣物,是修者心力魂魄的全部集结,只有躯魂至纯之人才可获得此物,而这等人前年难遇,更是飞仙祭器的首选。”

    谢知遗幡然获悟,怪不得荀砚不但不杀自己还给她一个人安排了那么豪华的寝宫,原来是想养肥了再宰啊。

    “照你的意思,是把我救成大魔头豢养的金丝雀了?”

    “宿主,您就别纠结这些了,多活一天是一天,任务进行期间保命要紧,而且为您捏造此等身份往后在琛玺宫吃穿用度无一不优,荀砚也不敢再动你分毫,距离他走火入魔杀妻祭天的预估时间还有两年,小灵相信您一定可以在有效时限之内凭借自己的勇气和智慧顺利完成任务的!”

    谢知遗:“……”

    “既然如此,小灵就先告退了。”

    她只觉眼前再次一亮,又回到了房中。

    系统空间内时间的流逝速度应该与外界不一样,她来时还未及正午,不过小灵说了几句话的功夫,窗外就已日暮四合。

    按照荀砚离开时的意思,二人必定是两个寝宫分开居住,她想了许久的新婚夜难题不攻自破,自然心下大喜。

    眼见快到就寝时间,寝宫里就有沐浴的浴池,谢知遗唤来女婢为自己准备换洗衣物,脱下繁重的喜服,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松快。

    一旁盛放酒器的银盘可以反光,她拿起对着自己的脸。

    穿越来这么久,还未自己看看这个世界的谢知遗是何种样貌。

    入眼是极其艳丽的面庞,丹唇皓齿,云鬓叠影,细眉如画,一双杏眼微狭含情,顾盼生辉,与她自己原来的容貌有八分相似,只是更加消瘦。

    看着银镜中的脸,谢知遗惊艳之余又觉得有些可惜,摇摇头,无奈叹了口气。

    可惜啊,那荀砚目不斜视满心满眼只有修行和杀人,用不得美人计。

    但是既已身处其中,就不能趑趄不前。

    谢知遗打定主意,一路不通就绕道而行,琛玺宫门徒佣人众多,荀砚成日待在里头,总能从某个人那里打探到知道他喜欢什么,再投其所好。

    心下有了想法,行动起来就不再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碰壁。

    翌日一早,谢知遗就准备开始行动。

    一出门就碰见了两三个侍女凑在一块不知在议论些什么,其中有一个机灵的见谢知遗走过来连忙朝旁边的人挤眉弄眼,暗示她们赶快噤声。

    谢知遗也当做没看见,假装很关心丈夫的妻子一般问她们:“宗主不在吗,昨晚都没见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被问的侍女迟疑了一瞬,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宗主他昨夜出去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谢知遗闻言点点头,她就说今天早上起来的空气怎么都没有昨晚刚睡下的时候压抑,原来是荀砚出去了。

    亏她昨天还担忧了一晚上第二天白天再见到荀砚要以一种怎样的方式说第一句话,最终还是在相敬如宾的塑料夫妻跟乘云行泥的上下级关系之间选择了立后者的人设。

    本来还担心自己的演技会露出破绽,这下可好,人都不在了。

    压下心中的窃喜,装作若无其事让她们各忙各的,然后干净利落转身离开。

    藏在衣袖里的双手还不动声色比了个代表胜利的v。

    那几个侍女闻言恭恭敬敬齐声对谢知遗道“夫人慢走”,随后在她转过拐角之后又心照不宣地聚在了一起。

    还未开口八第一句卦,就见她们刚刚离开的夫人不知为何又折返回来。

    “你们知道宗主都喜欢什么吗?”

    几人一时语塞,你看我我看你,有一个看起来年纪稍轻的侍女眼神飘忽想说些什么,但马上被旁边人制止。

    谢知遗见她们实在不愿开口,也就没再强人所难:“无事,你们忙吧,我先走了。”

    这次见她真正走远,那个方才被拦住的小侍女有些不解地看着身旁的人:“阿玲姐,你为何不让我说话?”

    那名叫阿玲的女子有些无奈白了她一眼:“傻啊你,怎么能把有关宗主的事情随便告诉别人呢,要是她给宗主吹枕头风说咱们置喙尊上,小心你自己变成那缚灵古潭中沉底当石块的一颗死人头。”

    “也是,我看那谢家小姐身娇体弱的,说不定在知道宗主最喜欢的事情是把人头当成景观石后会直接吓晕过去。”

    “毕竟她可不像我们一样胆大。”

    “而且同样是来这里九死一生,她还不跟咱们一样每个月能领到高得吓人的买命钱。”

    说着几人还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诶呦,可怜呐。

    她们口中没胆没钱又弱小可怜的谢知遗初次问询碰壁后继续发扬锲而不舍的精神,逢人就暗戳戳旁敲侧击,几次之后发现这里的人大多数还挺好说话,半点没有对于新婚夫人托大的意思,不过也是,同在荀砚眼皮子底下待着,估计都把对方当成了一个战坳里的战友。

    或者说是炮灰更为贴切。

    只是过程很顺利,得到的结局却很坎坷。

    谢知遗花了三天时间上上下下问了一圈,用尽浑身解数问遍了荀砚身边的男女老少他喜欢什么,得到的结果就只有两个——

    杀人和飞升。

    谢知遗一脸黑线,但又不得不在心里对荀砚一门心思保持残暴魔头事业批人设的惊人毅力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再反手朝下就是了。

    谢知遗忙了好几天依旧一无所获,满心挫败准备回去自己的宫殿,可方才来时弯弯绕绕拐了好几条岔道,如今已是不认得了来时路。

    她尽可能按照印象中的方向折返,可这琛玺宫周围的外场也实在太大,又鲜少有下人时时驻守,自己到这里短短三天根本记不清地形,不知不觉间已步入一片荒地。

    谢知遗驻足观察,发现目之所及是遍野狂生的半人高荒草,草地中央隐约可见一条蜿蜒小路,不知通向何方。

    自己已然又身处无头苍蝇般的境地,既然山穷水尽,于宫阁众人口中探不出一丝荀砚的憎恶与往昔,说不定在这幽暗小道深处可觅得柳暗花明。

    于是谢知遗拨开杂草,沿着小道前行。

    这条路并不很长,她还不觉疲惫就已到了尽头。

    是一座荒废的房屋,帘门半掩仿佛唤人一探究竟。

    大门在被推开的一瞬就应声落地,哐嘡一声振起地面堆积已久的灰尘。

    谢知遗被呛得咳了几声,忙捂住嘴用衣袖扇灰。

    进来房屋才发现里面摆着好十来个书架,里面满满当当堆放着破旧的书册。

    “这里应该是一处废弃的藏书阁。”

    谢知遗自言自语着,在离自己最近的书架前随手拿起一本,扬了扬积落的灰尘,发现是一本不知道哪个门派的卷宗。

    封皮破烂,内里的纸张倒是挺新,翻开一看,其中别的叙述相言甚少,大部分篇幅所言皆是对荀砚的控诉,说他又因为一点口角之分灭了哪个宗门,或是蛮力压制杀了哪派长老云云。

    其中一些事情与原身记忆中从其余门徒修士口中得知的大体相同,谢知遗了然,原来这是大魔头的犯罪实录啊。

    原来真的都是为了一些不足为道的小事杀人灭门,难道在他的脑中实现目的就仅能靠武力压制,不能以智取胜吗?

    想到这里,她突然灵光乍现。

    是啊,据书册所言可得荀砚杀人总有原因,并没有外界风言风语传得那样喜怒无常,除了偶尔的一时兴起,其余大多时候无非是有人不够顺从他,威胁到了他宗魁的权威。

    如果自己能教授他以谋略之法而不费一丝一毫灵力就达到目的,岂非能适当逆转对方屠戮嗜血的本性,也可以因帮助荀氏谋利而获得一些信任。

    谢知遗顿悟之后心情好了许多,连适才迷途误入幽处的烦忧都少了许多,继续翻看手中荀砚的“恶行录”,试图从中揪出对方弑杀的原因。

    但看到其中一页时手突然停了下来,眼瞳不住地收缩内含忧惧与不可置信,身形微颤。

    一行字陈列纸上,震碎了谢知遗心中刚刚建立起的荀砚并非本性嗜血的形象。

    “荀氏嫡子荀砚,虐杀亲母,生啖其肉,宗族之人皆可为证。”

    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像是被荀砚发现之后都杀了个干净,无人更够继续往下写。

    “这究竟,是真是假?”

    谢知遗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之间不慎碰倒了身后矮柜上的一个白色方盒,正欲捡起却有一道强烈的气息涌入室内,啪的一声打掉了她手中的书。

    不待她反应过来,那道强烈的气流就已将她整个人环绕起来,感觉就像眼前被拉上一道隐约的帷幕,再掀开来的时候,已经身处不知名的空幽深谷。

    抬头望只见一片淡到发灰的蓝色天空,观四周尽是一片绿竹环合枯死的槐木,其中一排竹子不知怎么被拦腰折断,高度亦参差不齐,影子落在树的遗体上,树补全了它们残缺的半个影子,仿佛与之融为一体。

    无风无阳,无声无响,实在诡异。

    谢知遗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原地徘徊片刻后觉得还是往前走几步,看看有没有人或者是指示方向的标记。

    不知为何遍地都是落叶,且已经干枯发黄,脚踩在上面刺啦刺啦作响,在这寂静中显得十分刺耳。

    谢知遗听着心里有些发怵,但也只好苦中作乐,心想怪不得荀砚足不出户,原来自家还有传送门呢。

    如此来安慰自己罢了。

    约莫行了一刻钟的路程,谢知遗就已经如何都走不动了。

    她这具身子是真的差,想是昨天劳顿一整还没有休息过来,心里叫嚣着继续行进,但发酸的双腿偏生要与之唱反调。

    最终谢知遗还是选择了与自己的体力妥协,找了一处形似矮凳的枯树墩儿坐下。

    歇了会儿,百无聊赖时发现脚边有一块小石子,她轻轻一踢,石子就越过了一排排竹子的空隙,滚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谢知遗没当回事,正想着在随便看看,却听见一声物体落水的声音。

    声音的源头正是方才石子滚进去消失的地方。

    难道这里还有水潭吗?

    谢知遗行了一路,四周景致都仿若一处,叫她一度以为自己遭遇了什么鬼打墙在原地打转,但刚才石子落水的声音她听得真真切切。

    她眼瞳变得明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肯定不会是人工湖,若是能找到水流,就能溯源寻到出口。

    于是她起身进入竹林,穿过狭窄的空隙,竟真的在紧靠里面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水潭,深度应该不浅,已经呈了一种稍浅的灰黑色。

    谢知遗循着边缘小心翼翼往里看,没见什么水波迂回的表纹,这里好像是一处死潭。

    就在谢知遗刚准备收回伸出的上半身的时候,突然从水中冒出来一个人,定睛看到了她身上的宗纹,然后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一个空中翻转一跃而上,不由分说她双手反剪,一把冰凉的匕首抵在她的颈间。

    谢知遗的冷汗随着脸颊滴落,迅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余光打量了几眼身后男子的衣着,与自己在琛玺殿看到的众人都不相同,浑身遍布好十数道血淋淋的伤口,皮肉外翻看起来十分可怖。

    “你是谁?问什么要挟持我?”

    那男子只冷哼一声,除此之外再不出一言,一瞬不移盯着水潭对岸的一处石壁,似是十分警惕和惧怕,谢知遗都能感觉到他微微发抖的双手。

    “你如果非要赶尽杀绝,也别怪我下死手!”此地只有两个人,但这句话明显不是对着谢知遗说的。

    “没关系,我不介意这缚灵古潭中多一颗沉底的石头。”

    这声音谢知遗几天前才刚刚听过,她随这男子的目光往对面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衣男子,一头墨发未束半缕,衣袍宽大衬得身躯更加消瘦,嘴角噙一抹玩味的笑,眼中满是弑杀的欲望。

    是荀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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