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柯向宇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如果没什么意外,他还能有五六年的存活时间。

    他的父母很开心,非要补办我们的婚礼,要大操大办。

    柯向宇问我愿意吗?

    我反问柯向宇愿意吗?

    柯向宇抿了抿嘴,“我都行。”

    我点头,“我愿意。”

    其实,我不愿意。

    婚礼和葬礼这样的大仪式,我都不喜欢。

    让很多人知道你们相爱了,对爱情并没有加成。那个过程也是让我不舒服的,新人就像提线木偶,要被司仪指挥来指挥去。

    而在葬礼上,你哭得再大声也不能将人哭活。何况更多时候,哭丧的人是怕死者给生者带来麻烦。活着的时候,好好相处,比什么都重要。

    反正,不管是婚礼还是葬礼,都是做给活人看的。

    于是,在我的婚礼上,任唱凯也来了。

    在给任唱凯那桌敬酒的时候,下台后一直没讲话的我开了口,“少喝酒,喝饮料,我和向宇喝得都是水呢。”

    我没去看任唱凯,但我感受到他看了我。

    柯向宇附和着我,“对,喝酒对身体不好。大家都健健康康的啊。”

    热闹如烟花,过了也就过了。

    我的生日快到了,12月8日。

    梁晶晶的生日也快到了,12月15日。

    我们家过生日就是吃顿面条,并不会特别的庆祝。

    柯向宇问我,“还记得15号日什么日子吗?”

    我点头,回他,“某人的生日。”

    “给你办个大爬梯,怎么样?”

    我连连摇头,“不需要吧。”

    “我觉得挺需要的。”柯向宇轻掰着我的肩膀,“我要请的都是靠谱的人,将来我走了,你有什么事,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指定能帮你。”

    我向来吃软不吃硬。他这么一说,我的泪水登时在眼眶里打起转转来。“你就那么肯定?他们要是不帮我呢?”我吸了吸鼻子,转了转眼睛,算是止住了泪珠。

    “我从坟里爬出来吓死他们。”柯向宇把我搂进怀里。抱了我很久。

    他整得跟托孤似的。

    我不知道,他这会儿已经感觉自己不对劲了。他瞒着我,整天骗我说感觉倍儿棒。

    我同意办生日聚会了。他那么喜欢热闹的人,应该多热闹热闹。

    12月8日,我忘了我自己的生日,隔天才想起来,补吃了一碗炸酱面。

    12月15日,来了。

    柯向宇要我穿那种蓬蓬公主裙,我拒绝。

    我拒绝。

    我十二分拒绝。

    “小女孩穿公主裙多好看啊。”

    柯向宇一个劲儿地念叨,我耳朵都快生出茧子了。

    最终,我就是没穿公主裙,穿了一身酒红的西装。

    柯向宇看着我十足干练的样子,顿时改了立场,“还是你的眼光好!你这身,好看有气质,高级!”

    “大哥,你属墙边草的吗?”

    “客观事实。”

    行,我知道,梁晶晶美得很客观。

    柯向宇领着我把到场所有人的好友都加了。

    等到任唱凯的时候,柯向宇说:“你俩也一直不加好友,趁着今天,加一下。”

    任唱凯没动。

    我也没动。

    何禾粒见状,热情地张罗了起来,把任唱凯握着手机的手一抬,“你俩加一下,以后方便联系。”

    于是,我们通过好友了。

    披萨好吃和任唱凯两个号,我都有了。

    三人联合起来,骗了柯向宇。

    “晶晶,祝你生日快乐。”何禾粒笑得很温柔。

    不知怎的,我在她的温柔里看到几丝释然。若她能真的不介意任唱凯和我那短暂的过往,真的挺好的。我由衷祝福他们。

    “谢谢。”

    何禾粒用胳膊肘碰碰任唱凯,“快祝晶晶生日快乐啊。”

    任唱凯看向我,微微笑着,“祝你生日快乐。”

    我也笑着,“谢谢。”

    回去的车上,柯向宇神秘兮兮地跟我说:“我知道了一件事,你想不想听啊?”

    “怎么?你找到唐僧肉了?”我对别人的八卦实在没兴趣,别人爱怎么过怎么过,跟我没关系。“我可没兴趣听别人的八卦。”

    “不是别人。”

    我立马明白了,他所说的事必定和我有关或者说和任唱凯有关。我继续嘴硬,“不是你的事,我都不听。”

    “凯子和粒粒离婚了。”

    我很意外。沉默了一会儿,我问,“什么时候的事?”

    “8号去扯的离婚证。”

    8号啊,真是巧,李晓妮生日那天。我自己的名字是李晓妮。

    我握住了柯向宇的手,“我们两个好好过就行了。”

    柯向宇把手抽了出来,摸了摸我的头,“我知道你会和我好好过。”

    平安夜里,我们醒来了初雪。

    我喜欢看照片里的雪,视频里的雪,窗外下着的雪,确实圣洁美丽。我不喜欢脚下的雪。从小学开始,只要下雪,我们就得扫雪,烦得很。雪不化的时候,路面特滑,摔跤是常事,平时十五分钟的上学路,我们能走上半个小时。雪化了的时候,路倒是不滑了,可脏水烂泥到处都是,不管你小不小心,裤腿子总会溅到泥点子。回到家,少不得要挨唠叨,比如我妈总爱说“走路也不看着点”。

    所以,我对下雪是很中立的态度,不过分热情,不过分冷漠。我瞅了一眼,“哦,外面下雪了。”

    柯向宇问我,“想出去吗?”

    我摇头,“不要。”

    “我想出去。还没和你在雪天出去过。”

    我立马点头,“好嘞,那我们出去吧。”

    雪下得不算大,松松散散的。

    我怕柯向宇冻到,非拖着他坐在小区亭子里的石凳上。我用围巾垫在石凳上,才让他坐下。

    “你在这等着,我给你堆个snowman。”

    不一会儿,我捧着比手机略大一点的小雪人,到了柯向宇跟前。“可爱不可爱?”

    柯向宇点了点头,笑得开心,“可爱。不过,它是第二可爱,你是第一可爱。”

    我晃了晃脑袋,“我可不要迷失在你一声声的夸赞中。来,我们仨拍张照吧!”

    咔嚓!我和柯向宇和小雪人有了合照。

    “以后这小雪人就叫妮妮了。”

    我愣了一下,“妮妮?”这不就是我的名字吗?巧合得不像话了。“为什么叫妮妮?”

    “这小雪人一看就是个小妮子,不叫妮妮叫什么?”

    我哼了声,这城里人怎么跟我村里的爸妈一样,起名字这么随便的。我出生那会儿,就因为是个丫头,我便得了晓妮这名。

    “妮妮就妮妮吧。”

    平安夜并不平安。

    圣诞节一早,柯向宇吐血了。

    阿姨慌张地来敲我的门。“晶晶,向宇他吐血了。”

    我想都没想,掀开被子,冲到了洗手间。

    柯向宇一脸虚弱,他正手忙脚轮地清理着地上的血迹。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怕我看到这些。我大吼,“你他妈地别擦了!”

    柯向宇停了手,呜呜呜地哭了。

    我也哭了。

    柯向宇没撑到新年的到来,死在了跨年的前一天。

    还完一万二就跑路,这是柯向宇在我这的备注名字。——柯向宇,我一分钱都还没还你呢,你怎么就走了?你傻不傻啊,连钱都不要了。

    也不要我了。

    我哭了三天,最后哭到都哭不出来了。

    他走的第五天,我收到了一个娃娃和一封信。

    娃娃是他定制的雪人娃娃,我能看出来这是照着我堆的那个小雪人做的。

    我打开了信。

    柯向宇的字可真够难看的。

    第一句:见字如见面。

    “谁要见你这么丑的字了?你快给我回来。”

    他告诉我为什么雪人娃娃叫妮妮?因为念你,但是叫念你又拗口又肉麻,所以简称妮妮。

    他告诉我,任唱凯真的很喜欢我。如果他是全世界第一喜欢我,那么任唱凯就是第二喜欢我。任唱凯恢复单身了,让我不要有顾虑。他写道:去找凯子吧,你跟着他,我放心。

    “我一个大活人,听你安排?凭什么?”

    任唱凯跟柯向宇说过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次我无意中说起柯向宇家的饭好吃,任唱凯就跑去找柯向宇了,得知那饭是柯向宇自己做的,就跟着学起来了。

    “学得可真不怎么好。”

    任唱凯收养了披萨,因为他有鼻炎,所以一直寄养在朋友的宠物店里,他几乎每天都去看它。

    粒粒没事了,她想明白了。

    柯向宇写: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凯子。

    我打开手机,听了披萨好吃的语音留言。

    “粒粒的状态不好,我需要多陪她几天。等她状态好了,我立马告诉她我们的事。”

    “我看粒粒状态不错,我就把我们的事告诉她了。可她又变得不大稳定了。你再等我几天。”

    “向宇说他病了,你跟他走了。是我不好。”

    “你结婚了啊。太突然了,我都没准备好,该怎么祝福你。嗯…………你要开开心心的。”

    “我跟粒粒只是试婚。领证前就说好了,如果不合适我们就离婚。”

    最后。

    “我跟粒粒提离婚了。”

    我哭得稀里哗啦。

    我没去柯向宇的葬礼。他的父母很好,很理解我。

    一切又都平静下来了。

    我会难过,但是不哭了。

    我扒拉半天朋友圈,终于找到了线索——披萨大概率就是在这家宠物店。

    昨晚我睡得不错,今天气色看上去很好。我收拾了一番,打着导航,去了宠物店。

    我推开门,走进去,试探着问,“这里有只叫披萨的小猫吗?”

    店员指了指我身后侧方向,“有啊,在那。”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回头,那里不仅有披萨,还有抱着披萨的任唱凯。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

    我问任唱凯为什么喜欢我?

    他说和我在一起的生活是有趣明亮的,之前他都觉得生活就像课程表,每天按部就班地过就好。

    我不知道这种喜欢能持续多久。

    可那有什么关系呢?

    我醒了。

    我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是李晓妮的房间。

    我想起那首歌——《总会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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