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爪同学，排球好玩吗？你能不能教我打排球？”
“欸……嗯……就那样吧？”研磨望天，“我只是偶然一直在打而已，也没有打过别的运动，所以不知道横向比较的结果。”
“是这样啊。”皆实点点头，不禁有些好奇，“孤爪同学是什么时候开始打排球的呢？”
“小学。”
“好早！觉得有点……意外呢。”皆实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词汇。
“嗯，经常被那么说。”研磨倒是非常坦荡，让皆实更加不好意思了，“开始打的原因也是偶然有个喜欢排球的幼驯染而已。”
“欸，孤爪同学你有个幼驯染吗？是我们的学校的吗？”皆实震惊！她以为他绝对一个朋友都没有。
“嗯。小黑。他比我们大一学年。”
“欸……”还真有啊。皆实惊讶之余还有点失落。竟然连孤爪都有朋友，该说不愧是他吗？原来，没朋友的只有她一个。
……
随着皆实的感叹声渐渐微弱，对话再次归于平静。原本是当作背景音乐播放的其他学生的打闹声变得异常清晰。几乎是肉眼可见般，空气在慢慢凝结。
研磨低头看着手中的掌机，好像在思考。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随时让这个对话顺畅地复活。因为还有一个问题悬而未答——他故意巧妙地避开了的问题。
研磨当然不会教皆实打排球。在部活打打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拒绝在课间和其他任何可以打游戏的时间再打排球。
但是他也理解皆实为什么想打排球。
这是一个经不起推敲的因果推论导致的移情作用。更何况原本也只是由体育运动性质的需要带来的错觉。胜利时一起欢呼，输掉时互相安慰，在特定情境下触发特定情绪，将人类理性简化为类昆虫的感官体验。
井上同学也陷入了同样的集体错觉。
研磨不带鄙夷地想。他知道人在情绪的影响下容易失去理智。他只是感慨，原来云上之人也会为大众的情感所扰。
他悄悄抬起眼观察女孩。她正在看着远处的体育馆发呆，脸上露出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不属于顶级狩猎者的神情。
‘喂，你怎么可以让女孩子露出这种寂寞的表情？’研磨听见脑子里有声音这么说。很像黑尾。
——不关我事啊…… 研磨反驳道。
‘校园女神都主动问你了，你快问她要不要打啊。’脑内小黑催促着。
——但是我不想啊！研磨在脑内吵架。
‘你要无视女神的请求吗？狂妄自大的挑衅者又要被抓住了哦。’
——都说了那个是梦！
‘你们，不是朋友吗？’
——……！
小黑还是最会拿捏人。研磨挫败地想。
‘要不要打打看排球？’话语在舌尖打转，少年小心观察着眼前的少女，努力做心理建设，寻找一个最佳的开口时机。
皆实像是感受到注视一般，转过头来对上了他的眼睛。研磨立即移开视线，因为抓包了而一阵心虚。
面对他的闪躲，皆实露出了圣母般可以原谅一切的微笑，“对了，孤爪同学。你喜欢吃甜食吗？最近亲戚送来了很多苹果，我想练习做甜点，能请你帮我品鉴一下吗？”
“没问题。”研磨点点头，他很爱吃苹果派。
“太好了。”皆实弯了弯眼睛，“那就说好了哦。”
“嗯！”
“下午的课要开始了。”皆实站起身拍拍裙子，露出善解人意地微笑，“不要暴露比较好对吧？”只属于我们的秘密基地和……我们的关系。
“那我先回去咯～下午的训练加油哦孤爪同学。”她wink了一下。
“嗯。明天见。”研磨点点头。
明天吃完甜点以后就教她打排球吧，研磨心想。
可惜第二天，仿佛要和他难得的主动作对般，排球部的追捕再次升级了。因为这次不再是无谓的比赛前动员计划，而是IH预选赛抽签结果计策商讨会，所以研磨没有理由缺席。午休一开始，黑尾就奉着教练的旨意亲自到教室门口捉拿他。
研磨一边磨蹭着往外走，一边朝教室里看，希望皆实能够回头看看，知道他被抓走无法赴约。但是很不幸，皆实被班里的男生包围着，根本看不到他。
倒是黑尾注意到他频频回头，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了研磨？看什么呢？”
“……没事。”研磨赶紧回头假装无事发生。
黑尾眼尖地看到了研磨视线的焦点，眼珠一转就有了大概的猜测，他故意拖长声调意味深长地“嘿”了一声，“我懂了。”
“……”，研磨有些无语地转头看了黑尾一眼，他的这个青梅竹马有些时候实在是过于“懂”了。
——早知道和她加个line或者留个邮箱就好了。研磨不无懊恼地想。
IH预选赛首场比赛是在这个周六。男排部这次运气不错，抽到了一个实力偏弱的对手，教练很快就根据平时训练成绩制定了上场人员和战术。当然，一年级还是以板凳和加油为主。虽然教练话里话外透露出如果研磨再努力一点，也可以给他一件正式球衣、让他做替补二传有机会上场，但他却不是很感兴趣。现在会上场的正式人员大半还是和他合不来的三年级生，他可不想和他们一起打球，如果真打起来，一点点小失误都会被骂个臭头。面对教练的弦外之音，他只是点点头，假装没听出来。
‘排球好玩吗？’他想起皆实的问题。
——一般、普通。
他现在倒是可以很快地回答。
因为IH是新学年的第一场正式比赛，学校异常重视，甚至还会专门花半天停课进行誓师大会，所以午休的下半场是三年级生们在讨论揶揄排球部代表发言的事。虽然发言和一二年级无关，但他们也得陪着坐听众、时不时为学长们提一些不被听取的建议、以及一定要为学长们的笑话捧场，进行所谓的“集体精神培养”。研磨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尽量把存在感缩到小小的，思绪早已飞向远方：
——不知道她做的是什么苹果甜点，要是苹果派就好了。
——话说学长们要讲到什么时候？这种事不是随便讲讲就好了吗？排球部本来就不是重点……看来今天肯定没法教她打球了，一会儿要是有时间还是和她解释一下吧。
可惜这个誓师大会预备会一开就开到了上课铃响。下午的时候研磨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皆实说上话，毕竟她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放学的时候他又被黑尾直接提去了部活室，也同样没能和皆实说上话。晚上在游戏里倒是碰到了，但是研磨一直没有坦白自己就是KODZUKEN的事，他不知道如何该如何以KODZUKEN的身份和她说学校里的事。虽然他不想故意隐瞒，但是突然掉马也会很奇怪。更何况……估计皆实更加不愿知道这个真相……
——明天再找机会和她说吧，应该还来得及。
研磨心想，但他完全错误估计了高中排球比赛的高强度。
第二天完全是前一天的重蹈覆辙。研磨同样一整天被拉去排球部或是训练或是团建，完全没能见到皆实。研磨不知道一般的朋友之间能够做到多久不联系还维持「朋友」的关系。他只知道他和井上之间的联系还很薄弱，像蛛丝一样，纤细透明，还承载不了“爽约无视”这样的重担。
他第一次有点心慌。
他不是一个很会交朋友的人，但即使是他也不想主动断绝这样一段像是流水中的喘息似的关系，尤其是在他是完全过错方的情况下。但是他找不到皆实独自落单的时间，也无法和她道歉解释，唯一能做的只有偷看她。课间他频繁地从游戏里抬头看向皆实，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一如既往优雅地在属于她的真空高台上受人瞻仰。
两人毫无联系的状况就这样持续到了周五、誓师大会当天。研磨和其他一年级生一起站在舞台后排，听三年级的排球部部长在讲坛前磕磕巴巴地背写好的台词。研磨不关心部长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三流台词，一心一意地用目光搜寻着台下听众。排球部一直在各个体育门类中不太起眼，所以台下大多数学生都在打起哈欠，或是偷偷说小话。在攒动嘈杂的人群中，最显眼的还是井上皆实。她好像会发光，在人群里格外耀眼，研磨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她。她也在往台上看，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但目光好像还是撞到了一起。研磨皱起眉头，他读不出她的表情。他悄悄握紧了拳头。
“孤爪同学！”下台的时候，研磨被叫住了，是佐藤同学。
他们没怎么说过话，研磨不解地看着她。
“男排的比赛也是这周六开始吧？高中第一次的比赛让人很激动呢！”佐藤说。
研磨吃不准她的具体用意，只能附和地点点头，“嗯。”
佐藤没有要走的意思，“虽说主力是二三年级，一年级只是坐板凳和应援，但不知怎么的还是会放不下心来呢，真替前辈她们紧张。”
研磨明白了，她是来找“同伴”的。他眨眨眼，“是呢。”
一个想法在他脑中渐渐成形，这或许是唯一的、让他赎罪的机会。而且他需要迅速采取行动，这个机会随时都会溜走，很难再遇到第二次。
佐藤同学还在因为紧张念念有词地说着，“说起来下周一英语有小测试，不知道比赛完还有没有心情复习呢。”
“说、说到这个，”研磨以平时没有的气势打断她，“井上同学好像在找人一起学习。”
“欸欸？那个井上同学？孤爪同学你怎么知……” 佐藤也很惊讶。
“嗯。”研磨点点头，“她今天中午在女排体育馆后面等你。”他像完成任务似的快速说完就溜走了，留下一脸困惑的佐藤。
******
中午皆实非常惊讶地秘密基地边上碰到在那里等她的佐藤同学。佐藤同学向她解释了来龙去脉以后皆实更惊讶了，她没想到孤爪竟然会帮她邀约佐藤同学。
“听说井上同学你也想为周一的小测验复习。不过我周六有比赛，今天可能学不进去。我们可以周日一起学习吗？”
皆实当然不会拒绝，她高兴地回答道，“当然，那我们到时候再约时间吧。”两人高高兴兴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比赛要加油哦～”
“嗯，谢谢！啊，对了，我们把孤爪同学也叫上吧。男排部周六也有第一场比赛呢，估计和我一样得周日再学习。”佐藤提议道。
皆实发现佐藤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类型，她有些高兴。虽然她现在和孤爪的关系有些微妙，但是她不想拒绝：“可以啊，但是你能联系上他吗？”皆实早在前几天就已经发现了她没法联系上孤爪。
“嗯……没有。”佐藤同学思考了一下，“但是我刚才好像看见他往男排部走了。等等，我去叫他。”说完佐藤就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又风风火火地跑回来，身边跟着看上去不太情愿的孤爪。
两人间的气氛稍微有些微妙，但佐藤同学没有发现，她张罗着大家交换了联系方式，并替大家约好了周日下午一起复习小测验，然后又风风火火地要回到女排部。
“部里还有事要处理，那我先回去啦！”佐藤同学挥挥手。
“嗯，拜拜佐藤同学，比赛加油～”皆实笑着挥手。
“嗯，虽然是替补，但是我会加油的！”佐藤撸起袖子秀了秀手臂肌肉。
研磨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但也跟着一起挥了挥手。
等到佐藤同学彻底走远，气氛又有些尴尬……
研磨看着没有看他的皆实，犹豫着开口，“前几天，对不起。没能准时赴约。因为临时被排球部学长带走了，也没办法联系井上同学。实在是不好意思。”他很少主动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皆实转头看向他，他还是有些不敢直视她，金色的眼睛垂下看着地面，脸上又露出了紧张的小动物一般的表情。
她确实原本有些不开心，但是这一切早都在知道他为她做的努力后抵消了，她已经原谅他了。“嗯，我原谅你了。”研磨听到这干脆利落的话语话立刻抬起头，但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不自在。
皆实宽慰地笑了笑，向他靠近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确实一直没有交换联系方式呢。以后就用这个联系吧。”她晃晃手机。
“下次有事我会提前说的。”研磨虽然得到原谅，但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好的^ ^ 还有，比赛，要加油哦～”皆实略带揶揄地说。
这下，研磨彻底放松下来，他无奈地说：“都说了一年级只是坐板凳而已……”
春天的微风徐徐吹在两人身上，肌肉和神经被按摩放松到几乎不需要用力，浑身只感到一阵暖洋洋的懒散劲，让人只想就在这角落里永远坐着。在万物生长的季节，蛛丝在经历几近断裂后，又自我修复得更为坚韧、强大。
“研磨！你在哪里？”远处传来黑尾的喊声。
“啊，我得走了。”研磨向皆实解释道，有些不情愿地起身。
“没关系，你去吧。今天谢谢你，孤爪同学！”皆实笑着向他挥手。
到了晚上整理手机通讯录的时候皆实才反应过来：
——研磨？他的名字叫研磨吗？孤爪研磨，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晚上的时候，孤爪研磨发来了短信：
“标题：甜点抱歉
内容：还有甜点的事，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皆实笑着回复：
“标题：没关系
内容：不要紧！因为哥哥回家了，已经都解决了！下次有机会的话再请孤爪同学帮忙吧！”
“标题：RE：没关系
内容：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