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城的天说变就变,雨连成线往下掉,浇在配色明亮的教学楼上。
晚自习,班里不少学生东倒西歪,懒懒散散不成样子。
雨涂抹上窗的时候,不知道谁小声说了句,“安眠药来了!”
安眠药是他们给数学老师起的外号,原因无非是学生看见他就想睡。
门哐哐响了几声,秃顶的中年男人拿着保温杯皱了皱眉,“你们班这门赶快报修,整得我回回来你们班推门都不敢用力,生怕一把给推废了。”
有几个学生小声笑了几下,听见安眠药陈志华拿着教案拍了拍讲桌,“这节课我们把白天的题处理一下。”
一下子谁都笑不出来了,纷纷如泄了气的皮球,拖长了语调一脸不情愿地啊了一声。
陈志华眼睛一瞪,抬头扫视了一圈,“啊什么啊,还有四百多天你们就要高考了,现在不学什么时候学?”
“以后想学了,后悔都来不及,你们以为老师愿意起早贪黑给你们讲题。”
“趁现在年轻,孩子们拼一把。”
高二听多了这种话,谁都没多被激励到,教室里纸张掀动的声音响起。
许思存揉了揉发酸的手臂,掏出学案,看着上面狂草的字迹皱了皱眉。
她伸手拿着笔尖戳了戳前面的人,小声叫他,“段敬驰,学案拿错了。”
大概是昨天做完作业没注意,胡乱一塞。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往后仰了仰,露出一侧挺直的鼻梁,用同样小声的语气回应她。
“真不巧,我根本没拿。”
还带着幸灾乐祸的调调。
卧槽。
许思存刚想把学案递出去的手迅速地收了回来,默默拿笔尖在他后背画了个猪头。
那本该洁白的校服被她戳了不少墨点点,估计是洗不掉了。
陈志华眼睛一转,就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段敬驰,你把学案答案写到黑板上。”
身材挺拔的少年站起来耸了耸肩,刚想回答没有,手里就被塞了一张学案。
他低头一看,龙飞凤舞地写着段敬驰三个字。
段敬驰慢悠悠地走上讲台,不紧不慢地写着答案。
他昨天根本没做。
学案除了名字,没有第二个字。
许思存都替他尴尬,看着那道背影慢慢地算着数学题。
狠人。
当堂现做,关键陈志华推了推眼镜,让同学对对黑板上的答案。
很强。
许思存看着他走过来,等到了身前一把把学案拽过来。
就知道这货用不着这个。
段敬驰单眼皮一掀,又晃到了座位上。
发丝微拢,双眸漆黑,单眼皮,眉形很漂亮,少说也有一八五,周身一股懒散劲,看人的时候有几分说不出的疏离。
许思存把学案铺好,想着先把黑板上的答案先移过来,再听讲。
隔着一个人的姜芸悄悄在中间那个人的背后扯了扯许思存,“哎,下课给你讲个八卦。”
“关于段敬迟的。”
许思存看了她一眼,表示兴趣不是很大。
陈志华讲课挺有意思,就是爱瞪人,许思存都不敢直视他。
据说只有段敬驰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顶得住这股威压。
刚下课,班里迫不及待地躁动起来,姜芸一脸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十班班花你认识吧,就那个身材挺好的,长得还行,听说啊……”她声音又小了一个度,“她暗恋段敬驰。”
窗外雨不要命地往下洒,许思存有些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夏清珊暗恋段敬驰。”
隔着一个人,她声音又那么小,许思存疑惑地看着她。
姜芸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不自觉就升了几个调,“夏清珊暗恋段敬驰!”
她俩中间那睡觉的大哥直接惊醒,推了推厚重的眼镜片,拔剑四顾心茫然。
前面那人听见声往后看了一眼,没搭理这边。
倒是班里不少人都听见了,纷纷投来揶揄的目光。
得,这下成明恋了。
夏清珊不搞姜芸都说不过去,不过人家人设是娇娇弱弱小白花,听说这事后正在班里哭唧唧。
下节课姜芸这个话痨一句话没说。
直到放学,她才回过神来,一个劲地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
段敬驰站起来,凳子拖在地上发出“吱啦”一声响,吓的姜芸往许思存这边凑。
中间二愣子学委韩杨懵的仿佛在梦里,看了几眼又埋回头做物理题。
段敬驰转了个身,靠在身后的课桌上,双手环在胸前,冲许思存挑了挑眉。
“带伞了吗?”
许思存摇摇头,收拾好书包,“不过我知道你一定带了,早上我听见阿姨叫住你让你带伞。”
段敬驰不出意料地扬了扬唇,心情颇好道,“那您老怎么没看见我把那把伞放门口了。”
“?”
大雨倾盆,姜芸披着雨衣骑着小电驴和许思存说再见。
一边横插进来一车,溅了裤脚几滴水。
程航淋的像个雨中的小竹笋,头发湿漉漉地看着段敬驰。
“来,段哥,我送你回家。”
俩人在教学楼前面站着,段敬驰瞅了眼他湿透的衣服。
“赶紧滚回家。”
“得嘞。”
程航骑着小电驴在雨中疾驰,许思存抬头看了看段敬驰,“你说咱妈会来接我们吗?”
段敬驰侧眸,对她这个称呼有些意外,许思存呸了一声。
“我是说我们的妈妈。”
得,越描越黑。
“就是你老妈和我老妈。”
段敬驰没太在意,淡淡回了句,“估计不会。”
“我妈以为我带伞了。”
许思存翻了翻手机,想打个电话,刚按开屏幕就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和右上角岌岌可危的电量。
“喂,妈?”她侧身小声的回电话,直到生无可恋的抬起头。
“我妈让我去你们家住一晚,她和我爸都没在家。”
而且打完电就没了。
许思存问了问他,“你手机呢?”
“关机了。”
段敬驰往前走了一步,示意她跟上,“那走吧。”
这特么的雨下的比祺贵人被打死那天都大。
“段敬驰你跑慢点!水都溅我脚上了!”
“跑慢了就不止溅脚上了。”
一高一矮头顶着书包,跑进小区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因为家近,走路十分钟就能到,但雨势之大还是让人落花流水。
校服紧紧贴在身上,进了单元门,两人甩着身上的水。
段敬驰人长得高,甩掉的水珠几乎都落在了许思存身上。
仿佛又淋了一场雨的许思存眼睛盯着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一个地方。
校服是白的,一湿几乎变得透明,他腹部肌肉轮廓一览无余,线条优美流畅,力量感十足。
察觉到她的视线,段敬驰低了低头,“看什么呢?”
许思存回过神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视线也望了过来,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神一顿,又迅速移开。
许思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胸前衣服变得透明,露出白色的内衣,紧贴着身体,勾勒着清晰的曲线。
她快速拿过书包挡住,恶狠狠地看他,,“再看揍你。”
段敬驰轻笑了声,伸手往后拢了下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然后转身上楼。
两人家在同一楼层,可以说就是隔壁。
因此从幼儿园开始,就结下了孽缘,小时候他俩没少打架,家长拉都拉不开。
每次被打哭的都是许思存,至于这身,到现在都没翻过来。
林卉开门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不是带伞了?”
段敬驰摊了摊手,“我放门口了。”
陈淑仪早就和林卉打了电话,许思存暂住一晚。
说真的这都不叫事,要是往回追溯,他们还睡过同一张床呢。
段敬驰坐在沙发上滴水,被林卉一把拽起来,“你等会再去,让存存先洗。”
他凉嗖嗖的目光看过来,许思存转身就走,迈步的前一秒她慢慢回头。
“阿姨,我没衣服……”
林卉了然地去卧室,“我去给你拿。”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段敬驰“啧”了一声,回到自己房间随便扯了两件衣服,扔给许思存。
“去吧,速度快点。”
许思存接过,触感柔软舒适,是一件亚麻色衬衫和灰色长裤。
出来的林卉问他,“存存呢?”
“进去了。”他抬了抬下巴指着亮着灯的浴室。
林卉看了他几眼。
段敬驰被看的不自然,“怎么?”
“你下楼给存存买一套一次性内衣,不远,去吧。”说完塞给他一把伞。
段敬驰:?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下了楼。
洗完澡的许思存看着湿透的内衣默然,作好了思想准备,她打算继续穿上,听到浴室门口传来敲门声。
她缓缓打开一条门缝,看到是段敬驰,一句“你有病啊”还没说出口,看到他伸手递过来的东西。
一次性内衣。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拿着小小的布料,让许思存几乎惊掉了下巴。
段敬驰身上还在滴水,见她没接,又往前递了递,“拿着。”
鬼知道他刚才出去又淋了一次雨的感觉。
林卉在厨房里看熬着的汤,哼着小曲,还不忘腾出手给手机那头的陈淑仪发了条信息。
:计划成功。
很快那边就回了个OK的手势。
段敬驰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林卉给许思存做了碗姜汤,她正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喝。
闻声抬头,嘴里的姜汤差点喷出来。
“你能穿好衣服吗段敬驰!”
他只围了条浴巾,水滴都没擦干,顺着裸露的胸膛往腹肌滴,又滑过人鱼线,最后隐匿在浴巾里。
那人挑了挑眉,“我在家里,穿衣自由。”
可是,还有她这个女生在呢。
许思存扭过头不再看他。
眼不见为净。
身后传来熟悉的沐浴露的香气,头顶暖烘烘的。
“把头发吹干。”
许思存接过吹风机,一言不发地吹头发。
这都青春期了,十七岁了,段敬驰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不避嫌。
她这个性别真的好没存在感。
“我的姜汤呢?”他瞥了眼许思存放在茶几上的姜汤。
电光火石间,许思存预判了他的预判,想拿起装姜汤的碗,可还是慢了一步。
段敬驰胳膊长腿长,一伸手就够了过来,他刚打算喝几口,突然顿住了。
许思存:?
段敬驰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去。”
“为什么。”
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身体不敢动,“我浴巾要掉了。”
许思存闻言迅速转头,许久没听到回声,她慢慢放下挡住眼睛的手转过来时,眼前已经没了人影。
只留下茶几上空荡荡的碗。
“段敬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