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吴铭略微佝偻的背影在房间里闪现，往包里塞着各种生活用品。

    双肩包仿佛无限扩容了一般，怎么装也装不满。许柳也往自己从常界带来的包袱里，装了一些食物。

    出发之前，吴铭把一件黑色外套丢给许柳：“穿着，路上风大。”

    他们站在小屋门口的木阶上，许柳这才发现，他们之前身处树屋里，树叶层层叠叠地把吴铭的小家包裹起来。此时此刻站在家门口，透过树叶，隐约可以看到数十米高大树干下的草地。

    吴铭微微抬手，树叶在他们面前左右分开，让出一条缝。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长得像埙的简易乐器，吹出几个音符。

    一只巨大的白鹤扑打着翅膀，突破层林飞了过来，降落在树屋门口的平台上。

    吴铭轻抚白鹤的脖颈，示意许柳先坐上去。

    确认白鹤情绪稳定后，许柳跨坐了上去。

    她感受到吴铭坐到她身后，白鹤凌空而起，底下是庞大的树冠，一个挨着一个，密织成一片树林。

    “我们的计划是什么？”许柳问道。

    “到沦陷区的图书馆查资料，争取送你回去。”吴铭淡淡道。

    这片树林里的生物似乎都被等比例放大了，巨大的树木、大型的白鹤，还不时有迎面飞来的大鸟。

    白鹤扑打翅膀的速度不断加快，突然一个俯冲，极速下坠，许柳感受到汹涌的失重感，她不禁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白鹤已经降落在一条小溪边的草地上。许柳张开紧握的拳头，满手冷汗，还不小心拽下了一两片羽毛。

    “它不能越出原始森林。”吴铭跳下白鹤，“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

    许柳和吴铭踩在溪畔草地上，青草没过许柳的膝盖，白鹤立在溪水里，全神贯注地捉鱼。溪对岸似乎被浓雾遮蔽，看不真切。

    吴铭伸出一只手臂，对许柳说：“你拉着我的胳膊。”许柳拽住他的夹克外套，下一秒她就感觉全身上下有些飘忽，瞬间往前进了好几米，越过了小溪。

    越过溪水的那一瞬间，许柳看到的是与对岸的祥和安宁截然不同的景象，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片废墟和瓦砾，路边甚至有血肉模糊的残肢。

    吴铭继续带着她向前瞬移，似乎是感受到许柳的手抓得更紧绷，他一边移动一边说：“害怕吗？害怕就别向周围看。”

    “这附近会不会有鸥军？”许柳问道。

    “一般没有，这一带是荒废的沦陷区，鸥军少之又少。”吴铭说着，停下瞬移的步伐，“但还是小心为好，我们再加几个防护咒。”

    他们就这样走几步，瞬移几米，一路狂奔，突然间许柳感受到身后有一股冲击力。

    两人猛地回头，发现有四个身着军装的男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手上酝酿法术。

    几乎就在一瞬间，吴铭反手就是一个咒语，四名敌军瞬间被烟雾包围，吴铭带着许柳向前快速移动。

    没跑多远，前方又出现了三个男人，白光和黄光一齐向他们射来。

    吴铭猛地一拉，许柳被拉到他怀里，撞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他一顿操作，挡住各种光波攻击。

    许柳被牢牢护着，侧过脸只见惊悚一幕，其中一个敌军的手臂极速伸长，紧紧拽住她的衣服，似乎要把她拉走。

    “是傀儡。”吴铭低声说，手起咒语落，仿佛早上处理山鸡一般轻松，把敌军吊诡的手臂切断了，又接连打倒了两个敌军士兵。

    趁敌军哀嚎惨叫，乱成一团时，吴铭把两人传送到一个窄巷里，松开了抱着许柳的手。这时许柳才发现他一脸痛苦，喘着粗气。

    “给我……一点法力。”吴铭倚靠着残损的墙壁，虚弱地伸出自己的左手。

    刚才一路瞬间转移应该消耗了不少法力，作战几回合就透支了。许柳屏息凝神，用前一天刚学到的法力传导方式，努力让全身的法力向左手聚集，就在一股无形的力量快要冲出体内的时候，她握住了吴铭的手。

    法力通过紧握着的手，缓缓向吴铭流动。突然，瓦砾从头顶掉落。

    吴铭惊呼：“小心！”

    一个身着鸥国军装的男子从屋顶跳下，落在他们面前。吴铭把许柳护在身后，与对方开始了激烈对战，施着许柳看不懂的魔法。

    两人的法术几乎在同时成形，向对面发射。许柳看到吴铭的防护罩裂开了一个口子。

    没有犹豫，她念出几个小时前刚背诵的初阶铁盾咒语：铜墙铁骨，金戈难入！

    法术一出，原本的大防护罩前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金色小护盾，基本阻挡了对面发射的深绿色光芒。但是一些没被阻挡的残余力量溅到身上，让她浑身发麻。

    鸥军男子则被击倒在地，不省人事。

    吴铭从背包里翻出一捆绳子，绳子自动把男子捆了个结结实实，随后吴铭把他拖进了身后的民房里，示意许柳也躲进去。

    这幢战损的房屋原先是一家便利店，货架东倒西歪，物品散落一地。

    吴铭先是在房间里绕行一周，似乎在检查有没有人藏身的同时，也施了防护魔法。接着快步走到许柳身前：“有没有哪里受伤？”

    许柳摇摇头。

    吴铭这才松了口气，疑惑地说：“我刚才没有看错的话，你施了一个……作用在我身上的铁盾咒？”

    “是这样。”许柳道，“你赶紧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吴铭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你居然无师自通了，天生的辅助学大师？看来我必须尽早把你传送回去，拯救魔法界。”

    在吴铭的指导下，许柳又试了几次同样的法术，竟然无一例外地失败了。看来要在危急的情况下才能超常发挥吗，两人双双叹息。

    两人在废旧便利店中就地坐下，架起一口小锅，吴铭使出加热魔法，许柳开始烹饪从树屋带来的肉和就地取材的面。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晚饭太香，被吴铭击晕捆绑的鸥国士兵很快就醒了，但是和许柳一开始在吴铭家中醒来时一样，动弹不得。

    小兵挣扎了片刻，直呼：“救命，大哥饶命，放过我吧！”

    吴铭严肃地审视着他，一言不发。

    他又把央求的目光投向许柳：“美女姐姐，救救我！”

    “你的长相、你的口音，都说明你是土生土长的珠国人。”吴铭目光凌厉，质问道：“为什么叛国？”

    “我没有……”鸥军小兵又挣扎了一下，绳子将他捆得更紧了。

    “你是珠国人，却帮助鸥国侵略自己的国家，这还不是叛国？”吴铭的语气更加凶狠，微微抬手，仿佛下一秒就要用咒语把他毙了。

    “你误会了！”鸥军小兵急忙解释，“大珠帝王压迫百姓，鸥国是来助我们起义，打倒暴君，建立新世界的。”

    “美好新世界。”许柳冷哼一声，把锅里沸腾的面盛起来，“指的是一个没有珠国人的新世界？”

    “姐姐，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们杀的都是为暴君卖命的珠国奴才。” 鸥军小兵的小眼睛中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晒得黝黑的额头边淌下几滴汗水。

    “你几岁了？”

    “十五岁。”

    “如果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希望你能再好好想想，你所受过的关于‘正义’的教育，真的符合逻辑吗？”

    小兵的神情更疑惑了，满脸尘土和晒痕，似乎只有眼睛是纤尘不染的。

    这时，吴铭叫住许柳，一边暴风吸入面条：“你刚才加了什么？”

    许柳指指小卖部的货架：“随便放了点调料。”一边在心里说，早上吃了你亲制的草饼，嘴都淡了。

    吴铭吃完，伏在窗边侦察着外面的情况，对许柳说：“吃快点，在这里补充需要的物资，放我包里。”

    “好。”许柳从货架上取了一些食物和一个写着“愈合魔药”的小瓶子。

    “今天加的调料也带上。”吴铭补充道。

    补充完物资后，吴铭匆匆拉着许柳的袖子往外走，传送了几步后，许柳问道：“你打算让他一直被捆在便利店里啊？”

    “半小时后自动松绑。”吴铭漫不经心地说，“鸥军每占领一处，就强行对当地学校进行改造，你看到的就是奴化教育的产物。”

    吴铭继续带着许柳，在血腥味萦绕的无人街头向前传送，尽力避开有鸥军驻扎的区域。

    他们在大理石构筑的六芒星形建筑下环绕半圈后驻足，夕阳的余晖投射到棱角分明的白色大理石上，晕染了一抹霞光，白色长柱直通建筑的顶部，缺损了一个角，巨大牌匾的四个固定点中有两个已经脱落，悬浮于半空中，上书八个大字：玄阳市究际图书馆。

    “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许柳默念道。

    “进去吧，附近偶尔有鸥军巡逻。”吴铭催促道。

    两人踏进图书馆，吴铭迅速地破坏了入馆的闸道，把巨大的玻璃窗用迷雾蒙住。一楼摆放着用来读书学习的桌子，每张都落满了灰尘，藤蔓从砖头地面挤出来，在馆内肆意生长。

    顺着楼梯走到幽暗的地下室，吴铭不知用了什么魔法，打开了封锁的厚门。

    “鸥军炸的是外部结构，你的破坏深入其中啊。”许柳小声打趣道。

    “和平年代切勿模仿。”吴铭从布满灰尘的书架上，快速取下了几本硬皮书，接着又带许柳冲向图书馆六楼，破门而入电脑机房。

    他把地下室取来的几本书，连同包里携带的无为社档案塞到许柳手中：“这几本你快速扫一眼，熟悉魔界这几十年发生的事情，为你穿回去拯救魔界做准备。抓紧时间，我们只剩四十小时了。”

    许柳几乎被这几本书的重量压得蹲在地上，她坐在旁边的机房电脑桌前，横着打开其中一本《鹑火网本朝重要新闻报道合集》，以浏览笔记本电脑网页的方式，开始快速阅读。

    吴铭则目不转睛地盯面前的电脑，检索着不为人知的资料。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漆黑的图书馆里，只有吴铭点亮的照明法术发着微弱的光，还有两个屏幕发着光，许柳只觉得又饿又困，眼前的字也变得飘忽，她在“延祥五年八月玄阳大学高姓教授公寓内自杀身亡”这一条新闻处加了个书签，转身准备从包里拿点东西煮个夜宵。

    突然一个黑影飞行闪过，吴铭警惕地熄灭了灯光，抬手击落了黑影，把窗边逐渐变淡的遮光魔法加强了一些。

    “是鬼眼蝙蝠。”吴铭表情严肃，“我们的行踪可能已经被拍到了，得加快进度。”

    窗外有建筑的残影，但除了月光以外，一点光亮都没有，仿佛是一座寂静的死城。

    当许柳终于含着困倦的热泪把这几本新闻档案都看完时，吴铭对她轻喊一声：“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这时楼梯门后面一声动静，吴铭忙让许柳躲在电脑桌下，一边加强防护咒，一边注视着楼梯门的方向。

    只见楼梯门开了个小缝，溜进来两只小猫，长得像常界的狸花猫和橘猫，嗷嗷地直奔他们的残羹剩饭。

    许柳在电脑桌下不敢动：“不会又是什么鬼眼小猫吧？”

    吴铭的表情看起来稍稍缓和：“只有鬼眼蝙蝠，这就是普通的小猫。”

    许柳在地上放了一点肉给两只小猫，问道：“你刚才说弄明白了什么？”

    “这次研究让你穿梭时空的办法，注定会成功。”吴铭继续盯着电脑屏幕，一心两用地说。

    “为什么这么肯定？”

    “六十多年前的常界，除了你，没有其他人会知道六十年后我在魔界的住址。”吴铭突然转头看着她，正色道：“是你回到过去后，通过某种方式给自己寄的信。这之后你可能在魔界和我建立了超时空联结，由此你我才能在这个时空相见。”

    “但你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样的时空。”许柳指出，“就算我回到常界，也没法给过去的自己寄信。”

    吴铭沉思，眼睛突然放出一丝光芒：“但你曾经误入魔界，可以想办法让你回到那段时间的常界。”

    “我昨天穿越进你的屋子，说明我接下来一定会成功回去。”许柳若有所思，“那这岂不是形成了一个闭环？”

    “可以这么说，这既是一种真实性悖论，也是一个逻辑闭环。”吴铭带着记录了一堆数据和文字的纸，用一根木棍，在图书馆的地面上开始绘制复杂的图形和符文，从背包里取出几块水晶石头布阵。

    “在过去的魔界，首要的任务就是找到我，先想方设法留在无为社。”吴铭边构筑法阵，边喃喃道，“等你观察到我完全摆脱皇室的控制，不再需要解锁咒的时候，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无为社的组员里，有需要特别注意的人吗？”许柳来回翻动着档案资料，问道。

    “除了沈俊，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吴铭的眼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悲伤。

    再次看到晚霞与图书馆的墙壁交相辉映时，吴铭凝视着地板说道：“法阵完善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时间你尽可能多地获取信息，时间快到了我就送你上法阵。如果不出意外，这条时空链会与过去断开，成为游离时空，你将前往新的时空链。”

    “这个法阵其他人也可以复制吗，如果很多人被任意传送，时空岂不是很混乱？”

    “不会。这个法阵的运作，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我有九成把握，其他人复刻不了。”

    为了保证她在魔界能顺利捞金，吴铭翻找了半天新闻，终于找到两串多年前的中奖号码，分别是延祥二年和延祥三十六年的，许柳立马背诵了下来。

    正当他们坐在两把电脑椅上促膝长谈时，突然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敌军撞破了迷雾和防护魔法，飞进了窗户！越来越多的敌军闯入电脑机房内，一顿魔法扫射。

    吴铭游刃有余地击倒了前排的鸥军，一把拉起许柳的袖子，一手卷起魔法阵，就是一个遁地术，许柳感觉屁股一声闷响，只见身边全是书架和散落的书籍，他们应该是遁到了五楼的借书区。吴铭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在魔法阵上快速排布着水晶石头：“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没想到魔法阵还可以随身携带啊，还好他早有准备，许柳想着，谨慎地看向四周。

    在吴铭身后的书架突然冒出几个鸥军，目的明确地扑向他，正当吴铭和他们纠缠不休时，一个诡异的影子人挪动着扁平的身体，贴着书架移动，影子手部的位置一晃。

    许柳瞬间脑子一抽，一边默念铁盾咒和昏厥咒，一边跑向吴铭的方向，试图用护盾阻挡影子人射向他脖颈的尖锐黑影。

    昏厥咒射偏，许柳感到手臂一阵刺痛，低头只见自己的胳膊被割出两道口子。

    这时吴铭极速转身，一束光打过去，影子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它身后的窗户却不停有敌军闯入，吴铭叹了口气，伸手在面前画了个圈，他、许柳和魔法阵瞬间被包裹在一个半透明的圆球状护盾中。

    他轻柔地帮许柳止血，用很快的语速说道：“传送的过程中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动摇。”

    说罢，他把许柳推到魔法阵上，水晶石头中有斑斓的色彩在流动，吴铭的嘴念念有词，眼睛越来越红，似乎在泣血，许柳突然觉得一切都在快速旋转，疯狂旋转，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直到吴铭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一片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