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的定海神针,被拔了出来。
海水泛滥,巨浪一层又一层淹没了临海的城市,并且有往内陆泛滥成灾的趋势。
红绫卷成巨环在空中,吸收着在孤岛奔腾的海水,将之倒回东海。
许仙站在高空之中,看着人间发生的灾难,眼中没有任何的波动。
她无法解救被海啸破坏过的一切,神仙受制于天道,不能干预凡间。
东海的异动,许仙当即上报,定海神针的消失引起了上界的警惕,宝灵道尊命许仙去寻找它的下落。
定海神针千万年来矗立在东海的深域之中,无可撼动,突然的被拔出,不用想都知道蹊跷。
许仙去龙宫找熬心,一路见到了死或伤的海族,海水被搅得浑浊,全是破碎物。
许仙面色沉重,东海被定海神针搅得天翻地覆。
见到熬心的时候,他正坐在阶梯上发呆。
就连许仙来到他的面前,依旧没有反应。
玉骨扇敲在了他的肩上,熬心缓慢的抬起了头,见到是许仙,冷了神色,
“你来做什么。”
“发生了何事?”
“呵,假惺惺,还不是你们这些上界神仙做下的好事!”
“熬心,定海神针被谁拔了?”
许仙情绪稳定,并未在意熬心语气的不善。
熬心见她还站不走,英俊的脸上布着阴狠,
“你是不是很得意,来看本君的笑话啊!”
许仙皱起了眉,语气平仄,拉正话题,
“熬心,这世间能拔出定海神针的,屈指可数,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要知道做甚,来监视东海还不够,还要来参一脚东海的事情!”
熬心自然知道许仙留在东海不走的原因。
许仙对于熬心的敌意,默默无言,事实如此,也没什么好辩解的,她只好等熬心情绪平复下来。
找了个地坐下,扇子打开,给自己送上清风。
待在海底,总觉得闷闷的。
侍神见许仙坐下没被赶走,便给她上了茶果点心招待。
许仙有些受宠若惊,这待遇,她不曾有过,无聊伸手去拿,熬心就站在了她身后,阴测测的声音,
“你很闲吗,滚回去。”
紧接着朝侍神骂去,
“给她吃个屁,给谁都不准给她!”
侍神头点不停,低下头赶紧离开了。
许仙悻悻伸回了自己的手,熬心冷哼一声,坐了下来,
“你昨天怎么不在。”
“昨天四蛮八荒来,本仙去上界了。”
“他们来关你什么事,不好好驻守在东海。”
许仙顿了顿,
“本仙从未与你说过,本仙的师父是宝灵道尊吗?”
“你怎么会是宝灵的徒弟!”
许仙手中的扇折拢,面上露着清浅的笑,
“有难相信吗,但就是如此。”
话音落下没多久,她就被熬心轰走了,警告她不准出现在他面前。
许仙心中疑惑,她师父这是干了多少得罪神仙的事情。
她的疑惑,藏殊替她解了。
银杏树下,藏殊在躺椅上,翘着长腿,手指在排序阵法,嘴上不疾不徐的说起了宝灵道尊的陈年往事。
他知道的这些,全是从弥迦圣祖那里听来的。
宝灵在年轻的时候,与龙族的一位公主有段故事。
那位公主为了他,悔婚北海大太子,要与宝灵去上界,可到了相约那日,宝灵迟迟未出现,自此那位公主成为了四海的笑柄。
“据师父说,宝灵当时都懵了,他只是救了一回东海公主,被她以身相许报答救命恩,怎么就到了要带她走的地步了,于是根本就没有去找她。
那位公主,因为丢了东海和北海的脸,被幽禁了起来,东海记恨宝灵,也是理所当然。”
许仙盯看着波粼海面,眉川出现,接着她站了起来,
“本仙出去趟。”
藏殊的余光看着她消失,面上出现了若有所思,长鱼亭玩笑送的扇子,不见被拿下。
但随即想到可能是见宫灯精致,垂挂下来好看。
许仙虽然平日里穿着简单,但仙子有的东西,她一个不少,爱美之心皆有,他也就并未深想下去。
而是将心思专注在阵法的排序上,结界所需的大阵小阵无数,需得每一处仔细。
海底之中,红绫捆绑住了一名海族,龟丞相被拎出来,出现在了许仙的面前。
面黑如锅底,胡须刺烈横长的龟丞相,对许仙怒目而视。
碎梦刺在了他的龟壳上,敲击出好听的碎壳声。
龟丞相挥动着短小的四肢,要和许仙拼命,红绫把他吊高了起来,接着高高甩动了起来。
龟丞相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海面。
许仙看着龟丞相趴在地上口吐白沫,冷声问道,
“说还是不说。”
“天杀的许仙,本君死也不会告诉你!”
龟丞相气若游丝,手指颤颤巍巍指着许仙,硬气的很。
红绫缓缓将他拉高,龟丞相面黑的脸吓到了青黑,
“停停停,本君说!”
腰间的宫灯亮了起来,许仙的面色难看了起来,语气很冲,
“别吵,本仙现在有事。”
龟丞相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许仙挥手,红绫将他拉到远处。
“长鱼亭,本仙告诉过你,莫要再纠缠。”
“本君想你,好想你。”
许仙仰起了头,极力忍住情绪,可对方依旧传来话语,她不堪受扰的骂了出来,
“长鱼亭,你有完没完,烦死了!”
“许仙,本君来找你好不好。”
许仙僵住身体,咆哮了出来,
“你敢来本仙弄死你,听到没有,弄死你!”
哼笑声带着愉悦,
“你在害羞。”
“长鱼亭你去死!————————————”
许仙快疯了,她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要被这样折磨,
“你到底心悦本仙什么,本仙舍弃它!”
“你哪里本君都心悦,你要把自己剐了吗?”
许仙呼出一口气,声音冷肃,
“长鱼亭,别玩了,本仙现在没空!”
哼笑传来,
“那本君明日再问你。”
灯芯灭掉,红绫将龟丞相拉进,许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全身都散发着不爽的气息。
被绑着吊高的龟丞相,识相的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吐露了出来。
一只巨猴来到了东海,将定海神针拔了出来。
龙族们因为定海神针被拔出,出现了剧烈的头痛,趁这会功夫,巨猴把东海搅翻后逃之夭夭。
海上出现海啸,也把凡间也给祸害。
据当时目击看到的海族说,与巨猴一起的,还有一个身穿莲衣三头六臂的少年。
许仙放走了龟丞相,面上带着沉思。
夜晚,许仙坐在镜前梳发,那份沉思,依旧还在,看来她得去找一趟孙悟空。
此刻,房内的窗户紧闭,静谧温暖的房内只有她一个。
视线落在梳妆台上的玉骨扇上,她站了起来,一件外衣系住,在她离开几丈距离后,扇子出现在了她松垮的腰间。
宫灯稳稳的没有任何的垂动。
推开房门又合上,有些大的风吹来,许仙走下楼梯,朝着松软的沙滩走去。
一轮巨大的银白圆月挂在海面上,浪潮的声音不断侵袭来。
面朝海上明月,许仙将手中的椅子放落在地上,坐下后,将鞋袜脱掉,双脚浸湿在海水中。
她后靠仰着头,长发全部垂散椅后,与沙子有些许距离。
海风与海潮一阵又一阵,单调却让许仙放松。
藏殊回去没有见到许仙的身影,先是将自己身上的疲累洗去,换了身干净衣,长发低束在背后。
不需要特意找,来到沙滩边,就看到了月下的身影。
他走近去,然后停了下来。
月光下,冷淡的面容仰着,侧面的轮廓柔和清晰,身体放松的舒展着,手臂也懒懒的垂放在一边。
冷漠的唇不再紧闭,纤长的一条腿抬起,溅起了水滴,与海潮嬉戏般,在涌来时玉足去就去踢水。
胸腔里那颗安定的心,不规律的在跳动,藏殊的视线,紧盯在她没有睁眼的面上。
许仙感应到了灼热视线,偏过头去,伸手用掌心把一大把的碎发,从额前捋到脑后露出散漫的眼眸。
原本在远处的神君,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居高俯视着她。
一仰一俯相互注视着,已经不是初见,也不是寥寥接触,已经相处陪伴了几千年,四目相对的情愫在翻滚。
凝望之间,素净的手抬起抚上锋利鼻唇,手被抓住,按在面颊上。
“下次,本君不会再听师命,公之于众又如何,本君不惧危险。”
他在抱歉没有替她解围一事。
“无妨,你师父的忧虑是对的,若是成了攻击你的弱点,本仙心里也不好受。”
弥迦圣祖和藏殊与她的师父一样,有今日这样的地位,得罪了不少的神仙。
“回去吧,风大,今日回来晚了,明日做你爱吃的。”
“腿湿了,走不动。”
抚在红眉神君脸上的手,变成了勾在他的脖间,身体被横抱起,倚靠在他的肩胸前,紧贴住他。
不知何时起,许仙也有了想要保护他的心,不想他被自己牵累。
若说与白令慈坦白,自己受些伤无妨,可若是他被长鱼亭记恨上,怕是不能善了。
月光下,抱着自己心悦仙子走向黄暖光的藏殊,眼中有着柔和,不被打扰的宁静,不容易。
他是不惧公开,可若是给许仙带来属于他的麻烦,他亦是不愿,保护的心比爱慕的心更强烈。
属于两者的避风雨温暖地,分享着彼此的气息,带着情愫的炙热吻,衣物很快就退去,没有一丝的不情愿,只想要更多。
玉骨扇被扔在了桌底下,廉价的一见倾心,她根本不会在乎。
她在乎的,只有这个舍弃了繁华浮梦,一日日陪伴她,将自己的脾气在她面前磨砺去的神君。
她的道心,已经染浊,那又如何,她不悔,一颗坦诚付出的心,她绝不辜负。
清晨的光照在地面上,尘在光束之中浮浮沉沉。
许仙手指去点赖床神君的鼻尖,见他拉高被子蒙头还要睡,许仙也没有执意要他起来,开口告诉他,
“本仙去趟花果山,何时回来不一定。”
上一刻还在蒙头睡的神君,立即翘起了身,朦胧的眼睁开了,
“本君和你一起去。”
“可别,本仙就是去问孙悟空有关巨猴的事情,你念他紧箍咒的事情,估计记着呢。”
许仙已经穿戴整齐,打趣的看着头顶翘着一撮头发的神君。
下一刻,身体被圈抱住,
“那你可别去太久,会想你。”
“嗯,别担心。”
目送许仙离开后,藏殊也没了睡意,定海神针被拔,带来了不详的预感。
四海龙王,或许是感知到了四位大能之一,金蝉子,他出现了。
金蝉子的转世,如今还是一个凡间的小弥沙。
他的记忆和力量,被封印住了。
阿叶提摩祖下界去守在他的身边,寻找着解印的办法。
没了睡意,索性起来了,藏殊伸了个懒腰,散发用金环低束住,迈着长腿走下楼去。
楼梯的脚步声响起,站在一楼的身影,把目光看向了藏殊。
重瞳的仙君,身上散发出了浓骇的杀气,
“你为何在这里,许仙呢!”
藏殊视若无睹,等给自己倒了杯泉水喝,才把视线看向他,
“娘子出去了,你有事与本君说一样。”
藏殊带嘲讽的笑容,刺痛了白令慈的眼,
“你叫她什么!”
藏殊颇有耐心的替许仙告知他,
“娘子对你心存愧疚,上次她就想与你说了,本君与她已经拜过天地了。你提要求吧,本君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这红线也会帮你剪去。”
凌厉的一记拳头砸在了藏殊的脸上,他舔去嘴角的血迹,
“这一拳,本君受了,就当没告知你的歉意。”
“呵,你还真看得起自己,是不是你强迫了她。”
白令慈命自己冷静下来,
“没错,本君强她结因果了,可那又如何,这千年来,陪伴她的,是本君。”
藏殊的脸上浮现了残酷,揭开了白令慈和许仙之间一直存在的问题,
“她驻守在这里,你有来看过她一次吗,你有想过她在这东海是有多孤独吗,天缘又如何,你不在乎她,本君在乎她,本君愿意舍弃一切来陪伴。”
“你不过是趁虚而入,许仙不会心悦你。”
“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响起,他可怜的看着白令慈,
“娘子要的是心悦吗,她要的从来是被坚定选择,心悦是否于她来说并不重要,你想要她用同样的感情对你,不可能的。
是你亲手推远了她,原本,她在乎的,会是你,但现在,只有本君。”
苍白的脸,变得阴白,重瞳之中泛着金属冰冷,
“藏殊,你找死。”
白令慈当然知道许仙要的是什么,可他就是要许仙报以同样的感情来回应他。
他对她爱的发狂,为什么就不能有同样的感情来爱他。
白令慈要的,是两心相悦,不要感动。
他不曾来看望她,就是想让许仙来找他,上次她受伤去彤华宫,他高兴了许久。
今日他借着机会来看望她,没想到藏殊这个小偷,竟然觊觎了他的东西,还大言不惭!
波涛的海面上,两道白衣身影相互狠戾出手,都要断了对方的念想。
许仙对此一无所知,过了两日,她才到达花果山,一面高耸入云的旗帜飘扬着,上头写着齐天大圣。
许仙拦住一只路过的小妖,询问孙悟空在何处。
小妖露出了夸张的表情,
“不会吧,你竟然不知道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都快过去五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