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医生查房后,外面走廊里脚步声纷杂起来。张行东枕着双手,瞪着天花板,等医生来拆线。刚才医生的建议是拆线后去楼上的康复中心住几天,他伤的脚踝骨上方,护理得当积极康复的话,几个月后也就如以前一样了,不会对走姿有影响,过个一年半载再把里面的钢钉取出来,整个疗程也就结束了。

    躺这么多天,他看着一脸平静,其实心急如焚。营里的事,虽有陆九龄还有几个连长每天汇报着,他也相信他们在他在与不在一个样刻苦训练,但他就像母鸡牵挂小鸡似的,看不见就不放心。另一个就是他的精神鸦片暮思云了。伤口痛的时候他默念暮思云,念的次数多了,疼痛从腿上转移到心上了。

    床头李可茹带来的花有了枯萎的迹象,他想如果是暮思云来的话,会给他带什么。正想着,门响了,张行东心猛跳一下。卫青殷笑嘻嘻地探过头:“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你怎么那么吃惊?把我当谁了?”

    李可茹随后出现,听了卫青殷的话,笑容中带着点羞意。她捧着一把新花,替换了旧的,又温柔地问张行东:“想吃什么?我给你带上来。”

    “你看着办,你带什么我吃什么。”

    李可茹笑笑走了。

    卫青殷叹口气:“累不累?你累不累?我看着都累。”

    张行东伸手折了一朵花把玩着:“演戏的都不累,你累什么?好好看着就是。到时候由你给我们评个奖。”张行东说着就笑了。卫青殷摇摇头,又叹口气:“尼采诚不欺我,这世上唯太阳和人心不能直视。”

    暮思云需要秦无畏这把牛刀出手时,那还犹豫什么,该出手就出手,他第一时间赶到,联系上张行东。两下交流一下信息,明确了分工,秦无畏稳住李可茹并负责打探虚实,张行东他父母在外地,他跟公司里的人了解详情,又请卫青殷帮忙查找证据。三方最后一整合,事情再清晰不过。李钧儒想吃掉张家,这个半路上白手起家他一直背地里当成的竞争对手。李可茹只不过是他打的一张感情牌。公司来往之间的龃龉事,看在了李可茹的份上,张震庭和辛虹池能让就让了。但这反而助长了李钧儒的贪婪狂妄之心。下套,引人入彀,再落井下石,一气呵成。银行里一个负责贷款的经理是卫青殷的战友,他私下对卫青殷说,他都有些看不懂了,在张家公司财务危机还没露出来时,就有人知会他不要贷款给张震庭。卫青殷说这不算什么,有人还在圈里传不要和张家有资金往来。他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一连串的杀招都是直击要害呀,可惜半路上闯进来一个迷迷糊糊的暮思云,大手一挥,张家的危机瞬间拨云见日。这李可茹为何贪天之功?这明显很容易就露馅的呀?秦无畏弹了弹手里打印出来的暮思云银行卡的流水,说:“有人趁你后方空虚,钻空子呢。”

    这一提醒,卫青殷和张行东明白了。图谋公司不成,那就图谋人了。即使最后被识破,也会让暮思云和这个家心生嫌隙,再说,如果当初暮思云和张行东之间牢不可破,外人也不会来插一脚了。

    现在,张行东人在医院,暮思云连面都没有露过,张行东又不让他父母去打扰暮思云,即使他们不多说什么,心里也会有些想法的,人之常情嘛。

    “你的腿,思云还不知道的吗?”卫青殷看着张行东问,不明白他为何为难自己。

    张行东摇摇头。

    “看着那个秦无畏不好惹我样子,话里话外又是个宠妹狂魔。是他从中作梗的?”

    “我明知他不乐意思云过来,所以话我替他说了,省得面上不好看。”

    卫青殷笑了:“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让思云来呀。你请安坐,我给你把人带来就是。”

    张行东急得要下床:“你别添乱,她父母那边有麻烦。她也不一定来。”他们之间的误会一直没有解开,上次暮思云的落荒而逃岂不是因为对他还有怨念?至于她对张家的帮助,绝不是因为对他有感情,他有这个自知之明。

    “我不添乱,我拨乱反正呢。你们有证,他父母说了不算。再说,你们见了面,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一见你这样,也就过了。”卫青殷的侠肝义胆一如既往。

    “别,你等一等。”

    卫青殷不耐烦回头:“怎么那么磨叽呢?”

    “等我拆了线,咱们一块去。”张行东终于绷不住了。

    巴赫的E大调暮思云练得很熟了,但今天练协奏时,指挥已经用指挥棒点她几次了。跟不上节奏或是拉错调。不说别人有意见,她自己也感到沮丧。休息时,暮思云独自坐在一旁喝水,司连城过来手指敲敲她的桌子:“想什么呢?”

    “巴赫他老人家,给他丢人了。”

    “你已经很好了,再专注一点会更好。”

    连司连城都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暮思云揉了揉额头。

    “张行东是你老公?”司连城磕磕绊绊终于问出了声。

    司连城知道张行东名字这没什么,回电话的时候肯定彼此会介绍。

    “你,你结婚了?”

    “是呀,戒指没戴。”暮思云摸摸光秃秃的手指,“怎么不信?”

    “有人告诉我,你没结婚呀。”

    “我没办婚礼,很多人都不知道。”

    “暮教授,连你父亲也没告知吗?”

    暮思云看着他,手抖着,很久没说话。过一会儿说:“他也不知道。”

    司连城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他说你还没男朋友。”

    四周人影虚晃,声音却消失了,司连城嘴在动,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暮思云忍不住抖了一下。这几天肚子都不舒服,全身也没有膨胀的感觉了。

    司连城说:“你脸色看着很不好,不舒服吗?”暮思云越过他,脚步虚浮地去跟教授请假,教授看了看她面色,准了。

    她走到外面的,环顾四周,有个男人坐在对面台阶上看手机,偶尔抬头看看,定睛看到暮思云时,惊讶慌乱是遮不住的。他大概不会想到她这个时候结束排练吧。她一早就知道暮成风遣人24小时看着她呢,司连城的出现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暮思云径直离开了。她去了秦无畏家里,秦无畏不在家。秦无畏外出之前推迟的邀约,现在得一一履行。

    此时他正沿着海边观景大道赶往安罗达的私人别墅。安家和秦家合作多于竞争,对安罗达,秦无畏不感兴趣,但上一辈的交情在那摆着,他平时也就面子上过得去就行。秘书说,他不在的时候,安罗达亲自打电话来问询了几次他的归期。

    这次他登门拜访,看一看到底他所为何事。接到暮思云的电话,他心急如焚把车开得飞快。

    经过一片水洼时,水花飞溅,恰巧溅到步道上的一位女子身上,他减了车速,从后视镜里看到女子对他的车怒目而视。他倒回去,下车,拿出手机,对那女子说:“调出收款码,我赔你件衣服。”

    女子高傲又鄙夷冷冷看他一眼扭头走了。

    秦无畏讨了个没趣,也没放在心上。赶到安家时,仆人对他说,安总在那边凉亭里等着呢。

    安家的庄园临海,视野开阔,一群海鸟在水天相接处翔集。安罗达看到他,起身笑脸相迎。秦无畏看这架势,不像公事。而私事的话,不知要闲谈多久。他耐着性子攥着茶杯,和安罗达你一言我一语地闲侃,半天了,秦无畏还没明确谈话的目的。安罗达自然也看出他的焦躁。一招手,仆人过来了,安罗达说:“然然呢?”

    “我去请。”仆人临走前还笑眯眯地看了眼秦无畏。秦无畏皱皱眉,随即问道:“然然妹妹留学回来了?”

    “回来了,也不着家。”提起安然,安罗达满脸慈爱地无可奈何。“这么大个家业,她不感兴趣,我年轻的时候,想着不能让她背负这么大包袱,现在上了年纪,想法又变了,可她翅膀硬了,降不住了。”

    秦无畏打着哈哈道:“叔叔你正年富力强着呢,妹妹还小,还没转性呢。”

    安罗达挥挥手:“你看你爸,我们可是年龄差不多的,轻轻松松地,嘛事没有,花鸟市场逛得贼溜。”

    秦无畏笑起来,一个人影过来,笑声戛然而止。安然一身家居服,头发散开,满脸不屑地看着秦无畏。

    安罗达说:“无畏虽不是外人,你穿得也太随便了。我给你准备的衣服呢?”

    “你问他。”安然笑着,语气却不善。

    秦无畏赶忙解释了原因,又给安然道歉。“安然妹妹,几年不见,真没认出来,这真不怪我,你变得这么漂亮谁敢认呢,世伯召见,我怕误了点,这次弄脏了你的衣服,确实该罚,你说,你怎么罚我?”

    安然走近后,一眼认出了秦无畏的脸。的确有些小时候的样子,但更清晰的是前几次相见时他的模样。她不知道他叫秦无畏,但那张脸记得清楚。今天安罗达对她说,秦无畏要来,让他们见见。她知道安罗达什么意思,从她回来,马不停蹄地不停让她见这个见那个,今天居然让人来了家里。她趁人不注意跑了出去,但路上却被秦无畏溅了一身水,灰头土脸地回来了。这才见了秦无畏。

    安然对着那个当着她父亲的面明知她不能怎样却故意说漂亮话的人,她也开玩笑回击:“罚你这辈子都要给我当牛做马。”

    安罗达和秦无畏都笑了。安罗达佯装嗔道:“这是什么话?”秦无畏倒水:“好好,先给你倒杯水练练手。”

    花茶的香气氤氲,安然仍旧一脸倨傲,目光落到远处的海景上。

    秦无畏走后,安然说:“我去体验生活的时候,见到过这个人,如果这个社会有败类的话,他让我亲眼看到了。”

    安罗达一听她说体验生活就怒了:“你体验什么生活?你体验的生活是你爷爷体验过的,我们辛苦一辈子就是不想让你过你体验的那种生活,你偏偏去,偏偏跟我们作对,让你去留学,别的成效没见,倒是惹我们生气这方面技高一筹了。”

    安然不气不恼,一一给安罗达讲述她几次遇到秦无畏时,他的所做所为。她当清洁工时,看到他乱丢垃圾,她做餐厅服务员,他浪费食物,她今天在路上走,他不避让行人。这个人,人品有问题。以后让她见谁之前,把好质量关,不要阿猫阿狗的都让她见。

    “人无完人,你也不要吹毛求疵,上纲上线,你也审视审视自己,毛病说不定比人家还多呢!”安罗达语重心长地说。

    安然皱着眉头:“抬高他,贬低我,我连这样的人都不如吗?”

    关于秦无畏他们父女还得一段时间争论,不过这些秦无畏都不知道。他正心急火燎地往家里奔呢。

    暮思云正坐在廊下晒太阳,秦无畏从车里看看她没在哭,就放心多了。

    他摇着车钥匙走近,人虽没哭,但没精气神,像蔫蔫的即将枯萎的花朵,他故作轻松地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哪,今儿怎么得闲回来啦?”

    秦无畏在她边上坐下:“想吃什么?还是想要什么了?”

    暮思云歪在他身上,说:“这里,这世上,除了你,真没什么值得的。”

    “胡说了不是,还没美食,美景,你的小提琴,你还有新的希望……思云!思云!”

    暮思云从秦无畏肩头滑落到的腿上。他摇着她,不经意扫过她下身,血迹是那么醒目,刺得他的眼睛发痛,嗓音破了,嘶吼喊着管家,又慌乱抱起她冲到车上。暮思云想抓住秦无畏胸口的衣服,但没有气力,手抚在他胸口气若游丝地问:“张行东你没对他说吧?”

    秦无畏说:“没有,你别说话,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

    暮思云微微摇摇头:“他不知道,不要告诉他。”暮思云说完,头歪向一侧,眼角的泪越过了鼻梁滑向了一边。秦无畏心急又心痛地吼道:“思云,振作点,你还有哥哥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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