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暮思云对着镜子用湿毛巾擦头发和脸颊残留的血迹,张行东洗过手接过毛巾替她小心地抿拭:“医生说别沾到水了。”暮思云笑:“我这要有疤不长头发了,咱们就有cp感了。”

    张行东绷着脸避开纱布继续手上的动作。“有没有这道疤,我们都有cp感。”张行东看着镜子里的她的眼睛说。她没有哭,剪头发,打麻药,缝针都没有哭,一脸平静,坦然面对一切,更或者是麻木。暮思云头上的纱布绕头径缠绕,十字交叉到下巴固定,头发没了型,脸被圈在纱布里,怎么看怎么丑陋。暮思云叹气垂目。

    “想吃什么?我去做点。”张行东扶她去床上躺着,“片汤怎样?”

    “我想吃大餐。”从病了到现在一直都是清淡饮食,她吃腻了。

    张行东迟疑了一会儿点头答应。门掩上后,室内寂然无声,暮思云目光放空,盯着一点发呆。头上的麻药劲儿过了,伤口一拱一拱地痛。她想到什么笑几声,又接着神游,最后又苦恼地点点额头,喃喃自语道:“悲催的人呀。”

    秦无畏家的厨房有中西两个,张行东两个厨房来回转转,秦无畏接完电话过来:“做什么饭呢?”

    “思云想吃大餐。”

    “大餐?我让人送。”秦无畏说着拨通号码。张行东转身去洗衣房,听到后面秦无畏叮嘱说还是老几样,有伤,注意忌口的东西。

    洗衣房的洗衣机有五六台,他一开始还真不知道用哪台,问秦无畏和暮思云,他们都说没进过这个房间。没办法,暮思云的衣服他都用手洗。至于秦无畏,他没见过他的脏衣服。秦无畏跟了过来,半开着窗户,对着外面抽烟。

    “等这些阿姨好了,都回来了,我要给她们涨工资。”秦无畏说。

    张行东蹙蹙眉,没说什么。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一个个的都不当回事呢?

    张行东洗了手,环顾四周:“这个洗衣房几个人?”

    “你想问什么?”

    “思云都是谁负责照顾的?”

    “我呀。”

    张行东明显不信,秦无畏笑了:“我请人,一个负责吃,一个负责衣服,一个打扫的,还有一个贴身的,平时也就四个吧。”

    张行东点点头,给秦无畏要支烟,两人一块吞云吐雾,都各怀心事却缄默不语。

    “哥,”张行东打破沉默,“我走的时候带思云一块回去,你觉得我岳父岳母会是什么态度?”

    秦无畏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号码:“直接忽略我呀?什么态度?这不来了吗?你自己琢磨。”秦无畏接通电话,那边传来李思筝着急的询问:“思云怎么样?伤口严重不严重?”

    “妈,没事,好着呢,正闹吃的呢呢。不好好的,能闹吃的吗?妈,你放心吧。”秦无畏轻描淡写道。

    那边说了什么,秦无畏挂了电话,一脸愁容。“你岳母还有我爸,一会儿到。”他看看张行东苦笑。

    曹青梅却先到了,对张行东说:“你爸身体也不舒服呢,其实他也想来,面子上过不去,思云呢?我去看看。”

    “楼上呢。”

    “妈,你别看了,回去告诉我爸,真没什么事,别让他担心了。”

    曹青梅回手给秦无畏胳膊一巴掌:“我也心疼呀,我看看怎么啦,都到这里了。”

    秦无畏心急火燎但又无计可施:“看吧,看吧。看一眼,还让思云好好休息。”

    “妈,一会儿我爸和李阿姨也来。”秦无畏盯着曹青梅的背影说。

    曹青梅在楼梯上回头:“那当然了,她是亲妈,后爸,当然要来看看了。”

    “你说的?你是故意的?”

    曹青梅装作没听到消失在楼梯口。

    张行东不明白他们打什么哑谜。秦无畏笑:“你父母感情好吗?”

    “还好吧。”

    “吵过架吗?”

    “没有见过。”张行东奇怪他这么问。

    秦无畏神秘说:“等会儿别吓到你。”

    秦云图和李思筝来后,两人直奔楼上,张行东也跟几步要上去,被秦无畏拉了回来,低声说:“送餐的该来了,你等着,我上去。”他说话的气势和表情像赴死一般。

    送餐的没来,楼上却低一声高一声地嚷起来。张行东听几句,大概是曹青梅说李思筝自己不同意暮思云的婚事却让暮成风做这个黑脸,现在出了事情,又来责怪暮成风心狠手辣。李思筝说曹青梅巴不得思云出这样的事她来看笑话。中间夹杂着秦云图的劝说,曹青梅又以一敌二对秦云图冷嘲热讽。后来是三人一起争执,没人听,都是愤怒的诘问指责嚷嚷声了。回想他们个个衣冠楚楚又端庄典雅,张行东怎么也不能把声音和形象联系起来,暮思云耳闻目睹着不知是个什么情形,他踌躇着上去是否合适,又仔细听里面是否有暮思云的声音,恰巧这时送餐的到了。

    张行东摆好餐上楼,敲敲房门,自然没人回应,他推门进去,暮思云就在这人声鼎沸中木然地看着,一语不发。众人见他进来,终于有了片刻安静。“饭好了。”张行东环视一周,无人接话,他径直朝暮思云走去,“下去吃饭吧。”

    他的声音温柔,带着笑意,暮思云从冰层跌入火中,任他揽着,两人目无旁人地穿过纷扰。

    楼上比着刚才声音小了许多,但没人下来。暮思云咽了几口饭说:“我想出去走走。”张行东说开车吧,找到了秦无畏的车钥匙,暮思云也没有反对。

    车按照暮思云指的路线行驶,拐上二七路时,张行东说:“这路名有些熟悉,你表上填的住址就在这条路上吧?”

    “你还记得?”

    “记得,我往这里邮过信,查无此人退回了。”

    暮思云咬着手指静静听着。“我不是故意不带手机的。”

    张行东笑笑,握住她吃的那只手在手里紧了紧。

    “这是我来过无数次的路,父母没离婚之前,我家就住在前面那个小区里。我这么大了,回忆起的最幸福的事情是我上小学三年级前的,之后他们就每天不是争吵就是冷战了,我像个气球一样,不定漂哪个亲戚家去了。后来他们离了婚又再婚了,客观地说,他们对我很好,但他们给的都不是我想要的。”

    车停在小区外面的二道上,暮思云望向某一个窗口:“当初的家早就卖给别人了。他们都不缺钱,但照例为了分配的不均又吵了一架。就好像单单是为了吵架而活着一样。”

    秦无畏的话言犹在张行东耳边。“思云曾问过我,是不是她死了,他们就不会吵架了。我对她的回答是,即使你死了,他们该吵还是会吵的,只不过你听不到了。”

    张行东手撑着下巴,看似烦躁不耐烦地锁着眉头,暮思云立时打住了话头。他的父母恩爱和谐,哪似她父母这般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父母婚姻的不堪和她的处境在他面前如在聚光灯下暴露一般,无所遁形。她不逃还罢,还在这里自揭伤疤的,还不够丢人现眼吗?

    暮思云咬着手指望向窗外,华灯初上,晕黄的光影,落在匆匆归家的身上,在这凄寒的冬日暮晚暮思云竟生出一股羡慕。半天,她轻轻说道:“对不起。”

    张行东忽然笑起来:“最怕你说这三个字,你还是说了。所以,我确定只是你利用的一个工具了?”

    虽然真相很丑陋,但暮思云没有选择欺骗,那一个是字含糊不清,张行东却听得清楚明了。

    “我是恰逢其时呀,就像你正瞌睡呢,我这个枕头正好就递上了?”张行东自嘲道。

    暮思云点点头,余光中,张行东正盯着她的侧脸,她没有回头迎视他的眼睛。

    车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气氛尴尬到难堪。暮思云欲语还休,最终也只是把自己的手咬得牙印套牙印。片刻后,张行东说:“让我再发挥一次作用,给你当回司机。”

    暮思云在门口遇到秦无畏。“你爸来了,后来又都走了。”

    “打起来了吗?”

    “还有心情开玩笑,你有眼色躲出去了,落个清净。我招谁惹谁了,殃及我这个池鱼?”秦无畏凑近她,“你那位脸色可不怎么好,吵架了?”

    “人呢?”

    “上楼了。”

    暮思云在楼梯上遇到张行东拎着行李箱下来,他居高临下看看暮思云:“照顾好自己。”

    暮思云紧紧抓住楼梯,张不开嘴,迈不动步子,全身僵硬中,只有眼睛睁得大大的,蓄满了水。张行东手伸到了他脸上,没碰触之前又缩了回来,咬咬牙,错过他,走向门口。

    秦无畏和张行东打着招呼。“走呀?假期到了?”

    “到了。多谢招待。”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秦无畏看了看还立在楼梯上背对他们暮思云:“思云,你不送送?”

    “不用了,让思云歇息吧,打车挺方便的。有机会再见了。”

    张行东扫了眼那个人影,终于也没看到她的正脸,抓起行李大步跨了出去。

    暮思云回转身只看到了张行东的背影和行李箱的后半部分,她下了两个台阶,要追出去,又止了脚步,颓然坐在楼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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