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思云抽抽嗒嗒哭着，秦无知一张一张递着纸巾，讥讽的话憋在肚子里。“哭什么？我不是没说什么吗？都依着你，你不回就不回吧。考试之前总要回家的吧？”

    “那是要回的，我在学校里报的名。”暮思云抚抚脸，脸颊哭得有些干疼。

    “你在这生活得怎样？吃的，住的还习惯吗？你这件衣服倒不错。”秦无知睨了眼那件皮草，“就知道你到哪里都不会委屈了自己。”

    暮思云笑了：“还好吧。”

    秦无知佯装埋怨道：“我这大老远来的，也不说请我吃顿饭，到你住的地方看看之类的。”

    暮思云止了哭泣，揉揉眼睛：“你想知道什么？”

    都是人精，谁不知道谁呀？秦无知必定知道了张行东的名字，但还拿不准她和张行东的关系，张行东身份特殊，秦无知再神通，手眼未必能伸到这里的军方。

    被猜中，秦无知难掩尴尬：“张行东是做什么的？”

    “部队上的。”暮思云笑意盈盈，难得秦无知也有茫无头绪的时候。

    秦无知了然点头：“难怪。”

    “人呢？见见。感谢他对你的照顾。”这手机号都是他的，可见两人不是泛泛之交。

    “明年吧。今年我也见不到。”

    秦无知挑挑眉：“带我去你那里吧，我想换张床睡觉，也想换个口味。”

    暮思云载着秦无知往家里去，路上给刘阿姨打电话，告诉她家里来客人了，让她准备点本地饭菜。

    秦无知打量车：“车也是他的？”

    “是。”

    “你们是什么关系？”秦无知再矜持，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

    “给你三次机会，猜中了我就给你回去。”暮思云笑。事已至此，早晚人尽皆知。再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秦无知冷哼一声，明显认为这很无聊。但在秦无知放下行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转一圈后又问她房子也是张行东的，她就明白他是在故作镇定了。

    “是。”暮思云忍住笑，“今晚你将就住这间。”暮思云把他领到书房。这是她收拾的床铺，准备和张行东分开睡的。暮思云收拾着书，“我看书困了，有时就睡这里了。我让刘阿姨给你更换床单。”

    “这间没卫生间，我不睡这里。”秦无知看一圈说。

    暮思云又恼又没办法，秦无知的大少爷秉性从小培养出来的，三十年了，哪能在这一天改变呢？

    秦无知从楼上下来后，问暮思云：“你自己住这里？”

    暮思云想了想，笑了。张行东走后，她把他的所有东西都收拾起来了，也没多少东西，几身衣服，一对杠铃，还有拖鞋。她这样做只是想给自己创造一种假象：她还是自己一个人，她还没有结婚。

    暮思云挽着他走向餐厅：“这不还有刘阿姨吗？尝尝饭菜合不合口味？”

    秦无知没有挑饭菜的理，慢条斯理吃完饭，明显有心事地踱到窗边。暮思云出去喂风神，风神刚见秦无知也是一阵狂叫，好在这次比较给暮思云长脸，她说这是我哥，我们是一家人，不要叫了。风神断断续续叫几声，回窝之前还回头看了看，好像暂且信了暮思云。暮思云现在有些喜欢上了风神，以前她来喂它，它还没出窝就对她狂吠，现在她人没到，听到她的脚步声，它已经出来了。不叫了，但也处于戒备状态。

    暮思云哆哆嗦嗦进门，脱掉外套挂起来，坐沙发上揉着腿。外面太冷了。秦无知调侃道：“你现在不怕狗了？”

    “没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秦无知叹口气坐她身边，暮思云瞅一眼他表情：“干什么这么严肃？有什么话直说。”

    秦无知笑着咂咂嘴：“思云，我该叫你一声妹妹，咱俩虽没有血缘关系，也算有十多年的情分在，你说，有哪件事我没站你那边，无论对错。我这个哥当的，我觉得挺称职的。你喊我一声哥，喊不喊？”

    暮思云都笑得倒在沙发上了，秦无知鲜有这样给她谈话的时候。“不喊！不喊！”

    秦无知拿起沙发靠垫作势要捂她头上，暮思云手脚并用反抗，笑着叫着。两人闹够了一阵，暮思云笑意不减，秦无知脸色越来越阴沉。

    暮思云挪到他身边，头靠在他肩头喊了一声哥。

    “跟哥回去吧？”

    “我在这里有工作，丢不下。”

    “哥可以给你打保票，年前估计很难开学了。政策一放开，拼的就是免疫力了。”

    暮思云点点头，新闻她也有看。“我要复习考试，想在考试之前几天回去。这还有那么久呢。”

    “哥这一路过来，各个地方的管控措施都不一样，都不按规定来，有绿码的，外地来的也隔离。你回去也要报备隔离的。提前回去没错的。”他这一路过来几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暮思云心里黯然：“你这都是开车过来的？”

    “是呀，我怕逮到你，坐飞机回来还得绑着你，被人拍到惹麻烦。开辆车不是方便吗？找到抓住绑起来押上车回去。”

    想必秦无知一开始的计划就是这样的，不过都是虚张声势。

    暮思云脸埋在他肩头带着哭腔喊了声哥。

    “哥看你这样作贱自己，心里难受。哥对你说过，爸妈那里得不到的，可以找哥。无论是什么，哥都依着你。”

    “我做什么了？”暮思云一下支棱起来。

    “你和这个张行东什么关系？你吃住行都是他的，狗也是他的，你说，你们什么关系？要搁国外，你这行为是不由分说带回家就得软禁起来。”

    暮思云蹭一下站起来，蹬蹬蹬走了。秦无知挠挠头，自知话说重了。不一会儿，暮思云回来了，啪甩给他一个红本本。

    秦无知噙着烟尬笑：“这什么呀？”但看到结婚证三个字脸僵住了，翻看到照片，烟从嘴里掉了出来。

    他看看暮思云，又看一遍证件：“真的假的？”他好像是问证件，也像是问暮思云结婚这个事实的真假。

    秦无知又点上烟，拇指划划额头：“他是干什么的？哦，军人，你说过了，所以这是军婚了？他家家里的？”

    暮思云指指地板：“就是这里的。”

    秦无知苦笑：“所以，这才是大餐，你的离家出走只是开胃菜？”

    暮思云皱眉，这什么比喻，不过类似吧。她点点头：“我也没想到的。”

    暮思云对在餐厅擦桌子的刘阿姨说拿点酒过来，估计秦无知得喝醉才能镇定下来了。

    “酒送我房间。”秦无知回头对暮思云说，“你真够可以。”

    暮思云无心看书，总想起秦无知那个冰冷的眼神，这是从十二岁认识他以来，秦无知第一次这样看她。这是她最亲近的人也是最疼爱她的人。暮思云揉揉脸，去敲秦无知的房门，里面没有回应。她开门进去，秦无知依床箕坐，头发凌乱，双目猩红，领口的扣子散落，一瓶酒已见底了。

    这样的秦无知她没有见过，已然吓坏了。她晃着他胳膊：“哥，你怎么啦？”

    秦无知反手抓住她的后脖颈，酒气喷到她脸上，他说话的时候，额的碎发都在抖动：“我再最后问你一次，跟哥回去，嗯？”

    “哥！”

    “回不回？”

    暮思云感觉脖子都快被他掐断了：“回，我回。”

    秦无知反而不敢相信了，眼神清明了些：“今天就走，我怕你反悔。”

    “明天吧，我要收拾行李。还有，我不坐车。”

    暮思云给张行东打电话，没人接。她坐下来给张行东写信。解释了回去的原因和归来日期。

    暮思云想着考了试就回，略略拿了几本资料。刘阿姨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大概元旦就回了。秦无知一直站在门口无声催促她。她想只是回去几天，临出门了才发现很多琐事没有交代清楚。手忙脚乱地拿东拿西，给张行东打电话依旧没人接。她又嘱咐刘阿姨给王利达联系让他来照看风神，并把一封信交给刘阿姨让她寄出去。刘阿姨一手接过信，一手递给她一袋食物：“路上吃。地址呢？”

    暮思云又去找上次张行东邮回的信封交给刘阿姨。秦无知旁边看着肆无忌惮哈哈大笑。“你们就这样联系啊？”暮思云回头翻了个白眼：“你不觉得这很浪漫吗？”

    秦无知难掩笑意说：“是是是，浪漫浪漫。”暮思云原地环顾自言自语：“还有什么忘的没有呢？”

    秦无知指指手腕，暮思云拎包：“走喽！”

    “就这么多？我来拿吧。你带好帽子手套。”

    临上飞机前，暮思云想再给张行东打个电话，在口袋里没摸到手机，想着在包里。

    转机时才飞一半，暮思云有些疲倦。秦无知带她吃东西。暮思云说：“哥，你受苦了。”

    秦无知一愣，欣慰笑：“有你这句话，值了。”

    暮思云心潮涌动：“哥，我以后不气你了。”

    “感谢你一时的肺腑之言，不如你说你以后少气我一点？”

    暮思云呵呵呵地笑了，又被说中了。

    “这样吧，你还住哥这里，你爸我妈家，或者是我爸你妈家，你也不用回。他们问起来，就当没有你来这这一回事儿，你一直都在学校好好复习等着考试呢，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这里的一切翻篇，怎么样？咱们好好的过了这个冬天，过了这个年怎么样？”

    其实，暮思云想着回去之后的事，她有些犹豫了。回去，回哪里呢？她的亲妈李思筝和她亲爸暮成风在她十二岁那年离了婚，旋即，李思筝再婚嫁给了秦无知的亲爸秦云图，暮成风娶了秦无知的亲妈曹青梅。同一年，她和秦无知原生家庭散了，又分别参加了两次婚礼。爸还爸，妈还是妈，住的地方多了一个，但家没了。

    “我有地方去，我的琴在学校，我还要练琴呢。”

    秦无知不好逼得太紧：“哥都依你。那你也答应哥了，年前安安静静的？”

    暮思云笑，秦无知收拾她的烂摊子都收拾怕到了这个地步：“当然，我考了试就走了。”

    秦无知眼光躲了躲，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