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你可想好了？从我这里借走五两银子，可是有利息的。”
京城城郊无名村有名的恶霸地主王家院内，一个身材略显臃肿，因长久沉溺女色而眼下发青目光略带涣散，却也藏不住那一丝猥琐的男子对着跪在地上，身穿素色罗群，模样极为漂亮的女子道：“若是在规定期限内还不清，那你可就要被我卖去青楼了。”
话音落下，他大声笑起来，院里的奴仆也纷纷笑出声。
虞送苒忍着被人嘲讽奚落的难堪，道：“王公子放心，我想清楚了，我要借这五两银子。”
王富贵收起笑声，笑容加深，道：“没听见吗？人家虞姑娘都发声了，还不赶紧把纸笔拿来。”
下人快速取了纸笔，王富贵拿起笔，快速写下借条，递给虞送苒，说：“确认没错的话，就可以签字画押了。”
借条上写的是五两银钱需要在半年后，加上利息，一共归还二五两银钱。
如此苛刻的条件不会有人答应，但虞送苒必须答应，她娘现在还躺在床上忍受病痛的折磨。
签完字，王富贵拿起来意味深长的吹了吹，得意道：“去，把钱给她。”
虞送苒拿了钱再没犹豫，跌跌撞撞的朝城里跑去，轻车熟路的进了回春堂的门，门里的大夫一见是她，便道：“钱拿上了？”
虞送苒快速点头，把借来的五两银钱从里面拿出三两，道：“大夫，麻烦开药吧。”
大夫收好钱，拿着称快速抓了三副药包好，道：“还是一日三次。”
虞送苒看着药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她像是对待什么奇珍异宝一样，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回了家里。
一进门就看见闵春月苍白着面孔躺在床上：“清月，你去哪儿了？”
虞送苒连忙放下手里的药，跑过去把人扶起来：“娘，我去城里买药去了。”
她像是怕闵春月开口问什么一样，不给闵春月开口的机会，赶忙道：“娘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熬药。”
说完，抱着药包就跑了出去。
闵春月看着她匆忙跑出去的背影，如何能猜不到，家里的积蓄就那么点儿，她吃药吃了太久，如今哪还有钱买。
闵春月鼻口发酸，眼泪不自觉流出来。
她拖累孩子太久了，绝对不能再拖下去，她摸出藏在枕头下，先前偷买下的药，苦笑一声，眼带留恋，可动作却不拖拉，将药灌进嘴里，药片最开始是甜的，很快，五脏六腑就传来剧痛，好似有人拿手在搅一般。
闵春月咬紧嘴唇，一点点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厨房里，
虞送苒抱来柴火，一点点生起火，然后拿来经常熬药的药罐子，把药熟练的分好倒进去，闻着药味一点点熬着。
熬了一个上午后，虞送苒才把药倒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端去房间，可还不等她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端着药的手颤了颤，心中陡然生起一抹不祥的预感，但唯一的希冀还是让她强行稳住心神，推开门，道：“娘——”药熬好了。
闵春月吐了一地的血，此刻正闭着眼躺在床上。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虞送苒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把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走上前去，一脚踩在血污上，她喉口有些发涩，抱着闵春月坐起来，低声唤道：“娘，醒醒，药熬好了，娘，快醒醒，药凉了就苦了。”
下一瞬，一只苍白布满皱纹的手无意识的向下垂落。
一滴泪从虞送苒的眼中掉出，像是整个人的魂魄都被抽走一般，她只知道不停的唤着“娘亲，快醒醒该吃药了”
又一晃，太阳向西落下，流出几抹余晖。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虞送苒苍白着脸，脚步涣散的出了门，朝着村长家走去。
三日后，
虞家下葬。
因为虞家没有男丁，村子里的人第一次放下恶意，主动帮忙抬棺材，而三日的磋磨，让虞送苒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很快，棺材就被抬到了该去的地方，已经挖好的坑让人守着。
村长年过古稀，拄着拐杖走到她面前，说：“该下葬了，不然就要错过吉时了。”
话音未落，原本晴朗的天空也在一瞬间阴沉下来，紧接着，细密的小雨就落了下来。
虞送苒抬起红肿的眼皮，强行挤出一抹笑容，道：“好。”
棺材下葬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要快许多，没一会儿的功夫，面前就盖起了小土坡。
等村里的人都走光后，虞送苒跪在墓前，雨开始下大后，她便朝着墓碑靠了靠，像是小时候一样，寻找着母亲的庇佑。
虞送苒淋着雨靠在墓碑上慢慢睡着。
就让她最后再感受一次，娘的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惊雷将她吵醒，头格外昏沉，雨水和眼泪混在一起分不开，虞送苒退开身，郑重的磕了三个头，便转身，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
她该面对新的生活了。
回家后不出意外的发了高烧，好在家里还有前两天熬剩下的退烧的药，虞送苒没什么表情的一饮而尽，然后躺在周春华睡过的那张床上，慢慢闭上眼。
又过了三天，天气大晴，虞送苒拿上东西准备出去砍些柴火，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几个狗狗祟祟的人影出现在后面。
虞送苒并未察觉，她走到了常去的山头上，刚拿出砍柴的用具，就听见身后有树叶被踩落的声音，她一回头，就看见王家的几个下人正笑眯眯的盯着她。
虞送苒一愣，连忙站起身，看见他们朝她走来后下意识后退。
其中一人说：“虞姑娘，这你娘也死了，是不是该还钱了？”
虞送苒说：“不是说半年还吗？”
几人对视一眼，笑的更大声了，他道：“虞姑娘，这可由不得你说了算，我家少爷呢，怜惜你是个姑娘，这样，你乖乖跟我们回去，给少爷当个妾室，这笔钱，就一笔勾销如何？”
王富贵的恶霸名声她早已知晓，她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给人为妾。
虞送苒脸色有些发白：“钱我可以三个月内还清，求你们，放过我。”
“她在求我们诶，”几个人一乐，道：“虞姑娘，我们几个都是打杂的粗人，下手没个轻重，你如果识相点儿呢，就乖乖跟我们走，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着，又朝着她靠近，很显然，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被他们带回去。
虞送苒想明白后，只觉得心如死灰。
为什么老天要如此难为她。
身后就是万丈悬崖。
虞送苒闭了闭眼，她这一生早就破烂不堪，可母亲留给她最后的体面不能丢，虞送苒看着他们，眼里闪过一抹决然，直接转身朝着悬崖跑去，在几个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一跃而下。
几人瞬间慌了，下意识看向为首的人。
为首的人没想到虞送苒居然这么犟，宁愿死也不愿当妾，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赶紧走，我们今天哪儿都没去，问起来，就说谁也没见过她，听见没！”
……
虞送苒从悬崖上跳下去，在急速下坠的时候，默默闭上眼，内心像她母亲一样，坦然的接受死亡。
这种急速下坠是人体受不了的速度，虞送苒便很快失去了意识。
但就在她闭上眼的下一瞬，身体下落的速度开始逐渐减缓，一朵不知道从何出现的云托住了她的身体，慢慢将她送落至悬崖下边，流淌的河边。
恍惚间，虞送苒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无边的云朵，她踩在上面，一点点朝前走去，可这路怎么都走不到尽头，就在她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突然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又将她推了回去。
一道沉静的，难以分辨男女的声音从上空响起。
“龙女，修行千年功德圆满，本该归位，但凡尘一缕情念缠身，吾便予你仙缘，完成此世善念情缘。”
一缕泛着金色的光将她笼罩，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虞送苒醒了，头痛欲裂，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但梦里发生的事情她根本记不清，抬眼又看见装置豪横的陌生的环境，一股荒谬的想法涌上心头。
难不成她不仅没有死，还被王家的那群人给带回来了。
不行不行，她决定不能为妾！
当初因她的容貌，到处都是风言风语，母亲为了她，即使是面对着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敢站出来让他们闭嘴。
自己又如何能这样做！
虞送苒赶忙起身就要下床，还不等她穿鞋，门外就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锦衣，五官冷硬的俊美男子抬腿走了进来，看见她的动作后，眉眼微沉：“乱跑什么？”
这幅面容太过熟悉，虞送苒压下心底的跳动，不可置信道：“沈大人？”
她和沈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母亲重病在床，她便到处去找大夫，却不了大夫没找到，却被几个登徒子瞧上，当街将她堵住，她慌乱的很，正当那几个人想要对她下手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马儿急速跑来，脚蹄声惊起一片尘土，引得街上的人纷纷绕开路，那些围堵着她的人也慌乱散开。
她头一次面对急速跑来的马儿，呆愣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躲，眼看马蹄就要落在她身上，马背上的人迅速拉起马绳，马儿前蹄抬起发出喊叫，脚蹄绕开她落在地面上。
马儿侧对着她，马背上的人穿着一身六扇门黑色官服，头上戴着官帽，居高临下，背着光，她只能看见马背上男人强大的气质。
男人说：“许帧，你当街强抢民女，是嫌你爹活腻了，是吗？”
原本嚣张围堵她的人瞬间战战兢兢的跪下，道：“沈大人，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只是想和小娘子聊聊天，我们这就走。”
沈大人？
虞送苒想起来，六扇门有位模样极为俊美的大人，叫沈明卓，行事作风极为狠辣果断，朝堂里没有人不怕他。
所以想来，这位沈大人，必定就是那沈明卓了。
待那群人离开后，沈明卓伸出手，道：“上来。”
……
虞送苒从思绪中回神，看见沈明卓把熬好的药放在桌子上。
沈明卓走过来扶着她重新坐回床上，道：“你身子受损的厉害，大夫给开了几副滋养的药，等会儿把药喝了，若是嫌苦，还有蜜饯。”
虞送苒第二次和他这么近距离接触，脸上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红，羞涩道：“沈大人，是你救了我吗？”
沈明卓垂眸看着她，道：“王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但无论何时，都不该随意轻生。”
顿了下，他又道：“王家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