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有些失望，还以为这里人人都一样蠢，想不到男主居然长了脑子。

    不过也是，毕竟是男主嘛。

    没错，青梨方才那番话就是楚湘教的。怕这拎不清的小丫头临场自由发挥，楚湘还特意给她讲清楚了利弊：如果她实话实说，侧妃不一定受罚，但她这个负责下毒的工具人肯定会很惨；如果她能帮着侧妃隐瞒的话，既能摆脱下毒的罪名，又能讨侧妃的欢心，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生平第一次手把手教人害自己，她一边教一边感觉十分微妙。

    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直接揭发侧妃。但原文里讲了侧妃的来历，她看完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年先皇后被灭族，侧妃的父亲是朝中唯一一个敢明着替先皇后说话的人，被太后用余党的罪名一块清算了。两年前，恭王回京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平反，又把他进了教坊的女儿救出来，纳作侧妃。

    楚湘看完以后，对侧妃同情倒还在其次。主要是她意识到，就算她现在能证明自己是被侧妃陷害的，恭王也不见得会站在她这边。撇开身份地位不谈，恩人之女和酒楼里随手捡来的小乞丐，孰轻孰重，可太明显了。

    因此她干脆将错就错，故意把事情闹大，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罪责往自己身上一揽。赌的是男主发现她不安分之后，会将她带走，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如果男主怕夜长梦多，直接杀了自己，那也没关系。重来一遍，她选一个还没得罪侧妃的时间点，再小心行事就是了。

    至于她为什么要跟着男主一道走……当然还是为了推动剧情。就像系统说的，男主要是一走小半年，难道她还真要在王府跟侧妃扯头花扯上个小半年不成？

    此外，她在原文里发现了一处女主身世的伏笔，但不太拿得准那处伏笔是不是她理解的意思，正好趁着这趟路确认一下。

    但是这些理由她也不可能告诉恭王，因此只好另找借口，怯怯道：“王爷方才也瞧见了，侧妃娘娘对奴婢已经恨之入骨。奴婢害怕，怕王爷走了以后，娘娘再对奴婢下狠手……”

    恭王冷眼看她，显然是不信。

    他道：“本王给你一天时间。今晚，车队会在京郊驿站落宿。那时，你若还是不肯实话实说……”

    “本王会让你见识到，比地牢更可怕的东西。”

    楚湘心里咯噔一声。

    恭王说完就将她扔到一边，不再理她。

    到了驿站，楚湘被从马车里拽出来，扔进一间房里。恭王走进去，他身后的侍卫自觉守在外面。

    楚湘仍旧被绑着，动弹不得，只能看着恭王一步步朝自己逼近。

    “既然没罪，在地牢里为何要认罪？”

    楚湘一怔。她被侧妃陷害的事，恭王也猜到了？

    想想又觉得也是。他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侧妃要割她的舌头，着急灭口的样子，确实很容易让人把下毒和眼线的事联系起来。

    她老老实实道：“因为奴婢害怕再不认下，会被打死。”

    恭王挑眉看她：“本王竟瞧不出，你是这般惜命的人。”

    楚湘努力解释：“王爷您身份高贵，看着奴婢就像是草芥微尘，贱命一条，死了也不可惜。但奴婢自己最贵的也不过是这条命了，便是含冤受屈，也要努力保全。”

    恭王似有一瞬动容。

    他抬手，帮楚湘解开了身上的绳子：“告诉本王，你费尽心思让本王带你一起走，究竟意欲何为？”

    ……这要怎么说？其实你是书里的人我现在要把书完结了才能回去所以当然要紧跟着你这个男主走剧情吗？

    恭王应该会以为她失心疯了吧。

    见楚湘垂眸不语，恭王眸光一冷，按在她唇上的手使力。

    楚湘嘴上的伤口又裂开了，鲜红的血珠一点点沁出来。铁锈味在她嘴里弥漫开，传递着令人不安的意味。

    恭王道：“还不肯说么？”

    楚湘急中生智，她抬眼看看恭王，又低头道：“其实……其实那日王爷救下奴婢，奴婢就对王爷……对王爷一见倾心。但奴婢自知身份卑微，能侍奉王爷身边已是三生有幸，再不敢奢求什么……”

    其实她也不算撒谎，在原本的剧情里，女主就是这么想的。在她濒临绝望的时候，恭王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当然重点是长得好看），她会对恭王一见倾心实在太正常了。

    当时恭王走得有些匆忙，身上的剑穗掉了都没有发现。女主就偷偷把剑穗收了起来，日日带着，想着若是无缘再还给他，就当给自己留一份隐秘的心事和欢喜。结果某日不小心掉出来，又正巧被侧妃瞧见，认出是恭王的物件。当即她就大感威胁，用尽毕生心机将女主构陷成太后派来的眼线，那条私藏的剑穗就成了其中一个不大不小的证据。

    楚湘低着头越编越起劲：“可是……王爷也瞧见了，奴婢即便是安分守己，也还是会得罪侧妃娘娘，遭此飞来横祸。既然如此，奴婢何不为了自己赌一把？”

    “王爷此次出使，少则三月，多则半年。若是途中，奴婢能有幸得王爷垂怜……便是一辈子没名没分，奴婢也认了。”

    恭王大约是还没见过这么寡廉鲜耻的女人，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朝门外扬了扬手。

    立时进来了两个身形粗壮的仆妇。一个死死按住楚湘，另一个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往她嘴里灌。

    “放开我！唔……”楚湘下意识地要反抗，然而她越是挣扎，妇人就按她按得越紧。将整碗药灌完以后，两人才松开她，安静地退了出去。

    楚湘方才左右闪躲，不慎把药呛进了气管里，咳得眼圈通红，好一阵子才勉强缓过来。这会子她整个人脱力地趴在地上，生理泪水顺着眼角不自觉地流下来，让她看着恭王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楚楚可怜。

    恭王不为所动：“此毒并不致死。”

    楚湘忙深情道：“王爷便是真要毒死奴婢，奴婢也心甘情愿。”

    恭王看向她，嘴角轻勾：“只是会让中毒者生不如死罢了。”

    “若不能即时服下解药，它会在每月望日傍晚发作，直到次日清晨消退。从暮到朝，故名暮朝。”

    楚湘心下明了，自己刚才的鬼话他果然没信。

    “今日正好是望日。”恭王好心提醒她道，“什么时候肯说实话了，本王就什么时候给你解药。”

    说罢就起身出去了。楚湘听见房门上锁的声音。

    心脏处隐约传来一丝抽痛，大概是那毒开始发作了。她深吸一口气，盘算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道具，想着来日方长，能省则省，打算先试试能不能靠自己扛住。

    然而还不到一刻钟，她浑身就被冷汗浸透了。刀劈斧凿般的剧痛铺天盖地朝她四肢百骸袭来，恭王说得一点不掺假，相比这毒的威力，一开始她在地牢里挨的那顿鞭子简直跟挠痒痒似的。

    楚湘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神智，她嘴唇发白，颤抖着伸手：“快……系统，那个屏蔽痛觉的道具……”

    系统也被她的样子吓到了，一点不敢耽搁，立刻把麻木不仁给她用上。

    感受到痛觉一点点被抽离，楚湘才慢慢放松下来，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筋疲力尽。

    系统等到她缓过劲来，才心有余悸地开口：“宿主，这个男主也太狠了吧……”

    楚湘躺在地上，倒是很镇定。

    她现在的身份，和男主实在差得有些远。身居弱势时，筹谋很难做到尽善尽美，只能努力舍小保大。既然最核心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她也不介意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系统又问：“宿主，你说今晚过去，男主发现你扛住了这个毒也没改口，他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不知道，哈哈。”楚湘开朗道，“等明早再看吧。”

    不信也没关系，他既然带着她上路，又将她留到现在，就说明对她还有兴趣，轻易不会杀她。麻木不仁今晚用掉一张，还有九张，应该足够应付他那些手段了。

    正月底的天气怪冷的，她躺在冰冰凉的地上，眼睛盯着窗外朦朦胧胧的圆月，心里像有一团乱麻缠着。一边盘算着以后该怎么应对恭王，一边感受到倦意一点点涌上来，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恭王再进来时，看见的就是缩在地上的楚湘。

    他其实颇有些意外。暮朝本来是审死士用的东西，毒性非同一般。看她在地牢里一副能屈能伸的样子，还以为这次也一样，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向他求饶。

    谁知她竟生生扛住了。

    当然，他不至于因此就轻易相信她的辩白，只是对她的兴趣又多了几分。

    坦白说，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是侧妃在蓄意构陷。只是他自认亏欠侧妃良多，她既有意，他便顺着。不想此女认罪认得如此干脆利落，他那时就觉得有趣，因此才将她放出来，谁知转头就被她反将一军。

    他其实并不怎么关心她到底想干什么，毕竟如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待着，她无论如何也翻不出花来。

    只是对于一只吃饱喝足的野兽来说，欣赏利爪之下的兔子垂死挣扎的模样，比直接咬穿她的喉管要有趣得多了。

    或许是他打量楚湘的目光太肆无忌惮，她似有所感，艰难地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倏忽间那张白纸般的脸上竟绽开笑颜，她轻声道：“奴婢对王爷……一片爱慕之心，无论王爷信与不信，奴婢绝无丝毫怨言。”

    恭王一怔，目光变得幽深晦暗。

    绝无丝毫怨言？

    那就更有意思了。